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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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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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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塘季

杭州余杭一带时有冬季干塘的习俗,所谓“干塘”便是指农村人家年前抽干池塘水,捕大鱼留小鱼,而后清挖鱼塘淤泥并伴有日晒、冰冻、消毒和加固等行动,对于曾经的农村孩子来说,挖鱼塘、捉小鱼小虾以及吃鱼汤饭无疑是最有滋味、最有盼头的干塘必备项目。

日前,在“19楼”网页上看到九零后晒出的“干塘”系列照片,感觉甚为熟稔——曾经几时,这些鱼塘内外,不是我们这些七零后、八零后农村孩子的美妙舞台吗?奇怪的是,我的眼前没有立马闪现儿时与小伙伴们一个个泥鳅、泥猴、泥冬瓜的可笑场景,我竟然想到了梅西和迪玛希。

自作主张地,我为少年梅西的十大过人集锦配上了当下红人迪玛希的“Opera 2”,很过瘾!伦巴探戈的曲调与阿根廷少年球王的步伐和节奏无比的契合——尤其是第八个球:中场右侧抢断后连过三人闯入腹地禁区,左脚轻弹,只见皮球与队友撞墙后再次弹回禁区,梅西犹如鬼魅般出现在皮球附近,一条美妙的弧线划空而过,皮球应声入网……

如若时光能够倒转,我们必然也会留下干塘季里如泥猴、泥冬瓜的鲜活影像;如若阴差阳错,梅西便没有了梅西、迪玛希也只能站在鱼塘边上看稀奇,对吧?至少在我们母亲,或者伯母大婶的视野里,梅西、迪玛希的天才与我们这群泥猴在干塘季中的风采并无二致。

千万不要对我的“怪论”或者现在的奶奶辈们嗤之以鼻,说不定,这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国界、不同文化背景的少年真的有相通之处!

顺着少年梅西踢出的美妙弧线,迪玛希的海豚音骤然回响,“干塘季”里的我们却依旧无暇顾及——若能回应的,那肯定是喊声、水声和鱼儿跳跃声的交响;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目标”需要完成:晚餐时,究竟可以有多少鱼味摆放在饭桌山?

不要提贫穷!七零后的江浙儿童的生活其实算不上贫穷与否,充其量是多吃点和少吃点的差距。干塘季里捞小鱼小虾,并不会给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巨大变化,但对于水乡的孩子来说,面对捕鱼多少这个目标和梅西、迪玛希近乎一样的偏执和刻苦。

我们獐湾村大大小小的鱼塘不下几时个,地处西险大塘东侧叫做“西塘角”的鱼塘应该是最大的一个。每当年前西塘角鱼塘开始抽水,我们几个年龄差相仿的小伙伴简直比长辈们还要操心——西险大塘的茅草堆、鱼种场的机埠、大槐树下的稻草堆都是我们的“据点”,我通常是和阿兴、阿旺等一起的,弟弟阿东、小军、小伟有时也会充当小跟班;大小孩小小孩有时组成小团体、有时就单干。日子久了,我们便发现,“亲兄弟毕竟是亲兄弟”,这和农村的责任田承包到户几乎是同一个道理。当然,干塘季里小伙伴的竞争肯定没有宫斗剧那般“残酷”,稍显宽裕的岁月里,我们也会分享分享。

说来也巧,西塘角鱼塘水抽干的时候往往总是在傍晚,往往总是北风凛冽、遮云蔽日的辰光。尽管如此,我们七八个小屁孩依然没有退缩的念头。躲在西险大塘东侧的茅草堆里,咬着茅草根、耷拉着雷锋帽,眼睛却一个劲的盯着大塘下的鱼塘:

“哇!我看见包头鱼跳起来了!”

“啐!瞎掰,明明是草鱼!”

“包头鱼!”

“草鱼!”

……

忽地,其中年长的一个喝了一声:

“别吵了!谁再吵待会儿我们往他裤裆里灌污泥!”

终于安静了下来!

才一会儿,小伙伴们又开始鼓噪了:

“阿兴,快看,大人们上岸了!”

“阿旺,你看,那几个初中生也来了!”

……

领头的阿兴、阿旺也不再制止小屁孩们喧闹,就像两位将军似的盯着前方,嘴里死死的咬住茅草,果断下令:“不怕死的,跟我上!”

于是,七八个小屁孩“嗷嗷”叫着冲下了大塘,冲下了淤泥塘——倘若时空穿越,估计这帮子孩儿应该是仁和小学的梅西和迪玛希了。此时此刻,长辈们也不再阻止,反而会抽着香烟、或咬着点心煞有介事地站在河岸上吆喝:

“老杨家的,那坑里肯定有鲫鱼!”

“阿狗儿子欸,你姐姐今年怎么没来捡鱼啊!”

“……”

在家里计划、在岸上谋划这是一回事,不到十三岁的孩子光着脚丫子在零度左右的污泥里面抓鱼那可是另外一回事了!

“哎哟喂……噼啪……”

“哎哎哎……哥哥拉着我……拉着……哎,哐当!”

“哈哈哈!瞧瞧这几个泥猴子!”

“哈哈哈!”

现实是残酷的,但收获也是巨大的。就像是长跑熬过了极点,当我们渐渐适应池塘淤泥那刺骨的冰冷之后,孩子们的竞争才算真正开始……

干塘季里通常还会有惊喜,除了坑坑洼洼中的“漏网之鱼”,运气好的话,还会在靠近岸边软硬土壤交接的地方掘到黄鳝或甲鱼——倘若真的觉到了甲鱼那可是村里的一则小新闻了,不仅可以卖钱而且也可视作一年运气的象征!

从儿童到少年再到青年,梅西、迪玛希的成长注定有反复的、经常性的评估甚至测试,其实我们这些干塘季里长大的孩子也不例外,不过分的说,彼时的我们享受到的还可称作货真价实的“表现性评价”:

从淤泥里爬出来的我们,肯定要选择最近一处水源或者最近一户人家进行简单的洗刷。这时,悠闲的伯母、大婶们三三两两的聚拢过来:

“哎哟!老徐家今朝这段鱼塘饭有点色酢(丰盛)嘞!”

“快点看!快点看!阿狗儿子多少能干,又被他掘到了黑鱼!”

“啧啧啧……”

而后,阿狗儿子又会腼腆地吐吐舌头,说道:

“我看看污泥里有一张油纸,一捞么那条黑鱼就抢出来了……”

“呶呶呶……多少灵光的小孩了!哪里像我们家里那两个木渎(笨蛋)啊!啐……”

所以,你看,当我们羡慕梅西的开阔视野、羡慕迪玛希那高贵的海豚音的时候,彼时的家长与儿童更在乎的则是阿狗儿子们这样在干塘季中的嗅觉与实践表现能力。

随着年岁的增长,干塘季的生活也慢慢没有意思起来,因为渐渐涨了力气的男孩子要参加清淤泥、固河堤的重要工作了。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们的长辈甚至我们自己都把这“干塘季”当做了一个玄幻小说中的“试炼场”——这里边估计不太会出现梅西或迪玛希这样的天才,但长辈们也发现,干塘季中的“小天才”和梅西、迪玛希有一点非常相似,俗话称作“活学活用”,术语称之为“思维迁移”。

从干塘季,到梅西、迪玛希;从小鱼小虾,到足球、海豚音,我的奇思怪想算不算也是一种思维迁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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