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的思想（组诗）

与己书

顺着湖畔，到那片寂然洁净的水域

给夕光下自己的影子鞠个躬

这些年，委屈他了，一直不敢站直

然后，用泻下的月光和往日的

清雾洗头

将发丝的黑，全部还给夜色

给白发道个歉

以后它们可以本色示人

在罗汉松下，和星星彻夜长谈

从课桌潺潺的楚河

到大海礁石上灿烂的浪花

再到平静的湖水

又一个清晨来临时，拍几下腰身

向白头鹎重新学习发音

学习谱曲，试着在湖面闪烁的碎金中

捡拾沁园春里的雪

磨刀石

　如果石头

是被贬下凡的星星

那我家几十年的这块磨刀石也是

那些年，父亲常蹲在地上

用它磨那把被岁月钝了的镰刀

倔强的目光与额头滚落的

汗珠，交织一起，石头上发出

呲呲地嘶鸣

每次他都用拇指试试刀锋

他知道

窘迫的日子硬不过拇指上的老茧

随着一次次霍霍推拉，刀石

越来越薄

镰刀带动着父亲的腰，也渐渐

向月芽靠拢……

磨刀石最后断成了两截

小的那块和父亲一起成为了星星

剩下的这块，现在

我常在上面磨菜刀，把日子中的

甘甜都裸露出来

花椒

那些年，母亲总是挑选那些饱满的

油亮的冒着香气的花椒粒

晒干，放入茶叶盒，以备不时之需

那些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

他经常会牙疼，而每到这时

母亲就会翻出几粒花椒让父亲咬住

轻轻叨咕“他爸，你别上火。”

直到多年以后

直到我也偶尔有了牙疼的时候

才知道我为什么对这芳香之物情有独钟

以及这短暂的麻木，带来的治愈

也才理解了，对于日子，“慢慢来吧”

垂钓

小菁河应该记得我。每个周末

我都准时来

它总是温柔地看着我将鱼钩儿

置入水中

然后静静地凝视它。河水清澈

除了，我和河底影子之间

来回传递的思想

仿佛什么也没有

天空的鸟儿，水里的青蛙

无视我的存在，各自忙碌

或许听见了影子由粗至浅的呼吸

一尾要咬钩的鱼游走了

我又一次空空地来

空空地离开

可每次来时沉重的步履，走时

都会轻盈许多

一只小刺猬

雨后黄昏，一只小刺猬

身体蜷缩成褐色团球状，浑身竖起

钢针般的棘刺

宛如疆场上的铁蒺藜

我刚走进这条林荫路时，远远望去

它吮吸着清爽的空气

悠闲地散步，晃动身躯

而当我微笑着走近时

它的眼睛嘴巴耳朵和四肢

连同心跳，都潜伏起来

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离开

仿佛我带来的些许呼吸

都是刀光剑影

我很惊讶，它为什么这样迎接

善良的我

我想慢慢等着它接受我，甚至亲近我

或是攻击我

我站了许久，它纹丝不动

它赢了。我退了出去

还给了它，本该属于它的寂静

（首发于2022年第12期《胶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