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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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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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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

每天早晨,我都会帮大卫准备早餐,他挤着橙汁,指着水壶。

“水开了,水开了!”

沸腾的水雀跃不止,似乎又到了它表现的时刻。我从煤气灶上拿下水壶,充了满满的一壶咖啡,三个马克杯,我们一人一杯。

“你不加奶吗?”

“不加了,我习惯喝黑咖啡。”

“你喝茶不加奶,喝咖啡也不加奶,很苦的。”

“不苦,习惯就好。”

法国南部偏僻村镇里的生活几乎让艾勒感到了无聊透顶,她以为自己离开了新西兰可以在这个浪漫的国家多找些乐子。不过她多少感到有些失望,她拿出手机,搜着附近的人,尽管艾勒长得并不算漂亮,但是对这无需负上责任的乐趣,法国的男人们多少也不会介意。

车子停在了门口,黑色的大众,查理和海蒂“汪汪”地叫着冲向陌生的车辆。娜姐和往常一样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今晚的前菜是蒸虾和沙拉,主菜是香煎的鸭胸肉,还有下午刚刚烤好的草莓蛋糕作为甜点。艾勒匆匆从楼上下来,打了声招呼,便跑向门外,上了那辆黑色的大众。

动物们有些嫉妒着可以乘车离开的艾勒,它们也都聚集向栏杆的边缘,发出不满的叫声。

艾勒说,马克和她说好了,只和她做爱,不和她接吻,她走进他们家的门口后,他们甚至没有多说几句话。马克说他英文不好,艾勒说她除了看着马克一点点地达到高潮,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做的事情。

结束后,她穿上衣服离开,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吧,晚上住在了凯瑞的家里,一个高瘦的蓝眼睛的法国男人。凯瑞英文也不好,也许发音有些蹩脚,不过他努力着和艾勒交流。

天黑了,动物们都钻到了木棚里,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凯蒂这匹英法混血的马又霸占了最好的位置,那两头驴只好默默走到一边,躺了下来。

天亮了,我烧了一壶水,沸腾的水冒着腾腾的白烟和“吱吱呀呀”的叫声,试图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破水壶盖子。“咔”的一声,我关掉了煤气,所有的一切回归了平静。我泡了英式的红茶,白气飘起在半空中,窗外静悄悄的一片。

结霜了,雪覆盖在草地上,白白的一层,绵延一整片的草地奔向远处低矮的山脉。

远处,什么也没有。

海斯勒,42岁,美国人,他留着一头长长的金发,身材有些臃肿。

海斯勒有着一个特殊的癖好,便是收集女性的高跟鞋,他的妻子为此在十年前和他离了婚。他一个人住在芝加哥的一套小房子里,有一间房子里几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高跟鞋,海斯勒没事的时候总喜欢他把他们擦得油亮干净。他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能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为他穿上各种各样的高跟鞋,成为他心中的女王。

他在网络上遇到了一个离异的中国女人,王凯蒂,他们见了面,结了婚。王凯蒂搬到了芝加哥,为海斯勒穿上了各种各样的高跟鞋,不过在她拿到绿卡之后,她很快感到了厌倦,她厌倦这些各种各样的高跟鞋,她厌倦每天踩着这些让她不舒服的高跟鞋去市场买菜,她厌倦这几乎没有性生活的生活,仿佛看着她穿上高跟鞋便是海斯勒唯一的高潮。

王凯蒂带着儿子离开了,海斯勒又回到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还有那一房间里的高跟鞋。

他少了一壶水,充了咖啡,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茶几上摆着他新收集的三双高跟鞋。他眼里的兴奋就像沸腾的水,仿佛离婚的事情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并不感到孤独。

妇人和他的丈夫都是孤独的,他们结婚生活在一起多年,却不曾真正地了解对方。

妇人与其丈夫喋喋不休地争吵着,坐在靠门的位置上。在这个平日里沉闷得安静的空间里,他们就好像一壶突然烧开了的水,沸腾,躁动,吱吱呀呀。

他们说着人们听不懂的方言,试图打破这睡意绵绵的缄默,仿佛人们多看他们几眼,他们的争吵便变得更为激烈。妇人粗糙呈蜡黄色的皮肤和小小的丹凤眼,似乎在宣告她生于这片黄土地上不服输的精神,总要分个高下。而她秃了头的丈夫也迟迟不愿罢休。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依旧无法挤去他们争吵的声音。

我想烧壶水,给他们一人泡一杯茶,什么茶不重要,重要是水要烧到沸腾,一百度刚刚好。

在我醒来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身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里,有阳光,有惆怅压抑而颓废的黄色。

梦,终究会有醒的时候。我突然间只是感到失落,不是难过,而是淡淡的失落,失落是因为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终点,它真切得并不像一个梦境。所有的观感穿越过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沸腾,颤动不止。

你知不知道那种燥热的粘腻感?

就好像在马来西亚的热带雨林里,高温刺激着身体不断留下汗水,可是汗水却并非流下就结束了,它仿佛如同那些粗壮古老的树木留下的粘稠的浆液,将人和这一片雨林黏在一起。我抬起头,蔓藤和树枝已经遮住了天空,只有稀稀落落的阳光,我一直走啊走啊走,可是怎么也走不出,渐渐地我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那些阳光就好像错误的希望,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出路,直到天黑了,才明白自己迷了路。

这便是我的未来,没有明天的未来,混乱而粘腻,沸腾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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