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一天,我们到访石头城。云南省丽江市玉龙县宝山乡宝山村有座石头城,人们叫它“宝山石头城”,它始建于宋末元初,因百来户纳西族人家在山腰一尊近1平方公里犹如蘑菇状的巨大岩石上建屋聚居而得名。城之所依的巨石之下是悬崖绝壁,悬崖之下是奔流不息的金沙江。面山而筑的近两米高的石墙日夜环护着石头城,只有南北两道石门可供出入,关上石门,此城固若金汤。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尊巨石,而纳西先民用智慧和勤劳激活了巨石,使其成为人之住所的同时也成为世间风景之奇观。
顺着石头城南面一条小道拾级而上穿门入城,眼前街巷三横五纵,虽然狭窄却畅通无阻。宅院相邻,井然有序。所有住房,屋脊下都饰挂悬鱼,鱼之体态或抽象或具象,或简约或繁芜,可谓千姿百态。或背竹篓或肩锄头或牵小马往来城中的当地人面善祥和,落落大方,与我们闲聊城内城外之事如同跟家人交谈,自然而随和。这里的纳西妇女脸颊微红,看上去精明强干。太阳、月亮和星星,坠落在纳西女人的肩膀和脊背上,肩扛日月背负七星的纳西妇女是石头城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随意进入到一家宅院,奇景满目:土木结构的房屋地基从巨石上开凿而成,阶石、柱石、房檐石从巨石上应运而生,室内的石床、石桌、石凳、石灶、石缸等家具就巨石雕琢成器,与房屋和谐共处。
我们歇步坐在石凳上,与宅院的女主人闲谈。她约莫50来岁,身穿整洁的纳西族服装,坐在草凳上编织背篓,蓬勃的篾条在手指间欢腾。她膝上依偎着一个小孩,看样子是睡着了。小孩坐着的木凳后边,蹲着一只小黄狗,正有滋有味地咂着一段布带,全然不理人们的说笑。女主人告诉我们,家里现在大大小小有四口人,儿子和儿媳一大早就去坡地挖田,她在家里照看孙儿。她介绍说,石头城现居108户人家400多口人,都是纳西族,不是姓木就是姓和。可别小看这座石头城,它见证过纳西族从母系氏族社会过渡到父系氏族社会的时代变迁,是纳西东巴教的起源地。此地兴起的白石文化崇拜,直接影响东巴文化的形成。著名而珍贵的两部纳西东巴文经书《养马卖马》《买卖寿岁》就诞生在这里。
低头往来的小马,也是石头城中的一景。在这座城里,由于地小巷窄,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无论是汽车、拖拉机,还是自行车都派不上用场,交通运输,除了人力只有小马。说起小马,一路陪伴我们的十四五岁纳西族男孩小木,讲了一个他爷爷讲给他的故事:“爷爷年轻时候是茶马古道上的马锅头,爷爷说,外地马高大骄傲,昂头走路,昼行千里,夜行八百,但到了丽江却举步维艰,因为它昂着头,看到那么多大山需要跋涉,被吓怕了。而本地的山地小马,则低调谦虚,埋头看路,一步一个脚印,答答答地往前走,走到终点,回头一望,已过千山万水。爷爷教育我,做人处事就要像小马这样。”
纳西人是最早用象形文抒写人生旅程的民族。他们信奉万物有灵的自然宗教,主持这种宗教活动的人被称为“东巴”。远古时候的东巴人创造了一种图画象形文字,用其记事和抄写祭语,学术界称这种图画象形文字为东巴文。这种文字有三大旷世奇绝:一奇在于它代表人类文字从图画文字向象形文字过渡的一个特殊阶段;另一奇在于它是当今“世界上惟一活着的象形文字”,现在还有纳西文化传承人(东巴祭司)能识读描写。更为奇绝的是,纳西古国的东巴祭司用这种古老的象形文字写下了卷帙浩繁的古籍,在其它地方已经消逝的前佛教文化和苯教文化等,竟然完好地存活在这些东巴古籍和与之配套的东巴教仪式中。纳西先民耕植的融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于一体而又驰骋古今的独特文明——东巴文化,是人类文化史上的创举和奇观。任红尘变幻,物换星移,万卷经书坚定地保管着纳西古国千年往事、百世沧桑,今人由此可与古国先民隔世同歌、生死共语。将灿烂神秘的东巴文化保存完好至今的丽江古城,与东巴古籍文献先后于1997年、2003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和《世界记忆遗产名录》,成为全人类共享的宝贵财富。
东巴文化歌舞同载,纳西儿女能歌善舞。石头城里一位饱经风霜的东巴老人告诉我们,每逢节庆的夜晚,城子里的男男女女换上鲜艳的服装邀约出门,这里一伙团拢在火堂边跳“哦仁仁”,那里一堆凑拢在树林边唱山歌。歌者,一人起唱大家齐歌,唱得山答谷应,月摇星晃。月亮下的草坡上,几个青年男女各坐一面,弹口弦,吹树叶。歌声和舞姿在明月清风中久久不散。这还不算什么,有些歌手在本村觉得不过瘾,还要走村串寨对歌赛歌。
老人还说,他们把家园建在石上,把生活垦在坡上,顺坡构筑梯田,种植水稻、小麦、玉米等,山坡上的层层梯田环抱着巨石。这里的梯田别具一格,灌溉系统独具匠心。每块田的底部都有暗渠,暗渠和水口交织成灌溉网络。堵住暗渠口,水便会灌溉整块田地,水满后打开暗渠口,再堵上灌田水口,水由暗渠流下,便可浇灌下层田块而不至于夺肥。五月麦熟,十月稻黄,金灿灿的庄稼托举石头城,形成最好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