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夜

今晚夜色很好，深蓝的天空中月儿溜圆光亮。

已经是下半夜了，我还没有入睡, ——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柔和的月光呢，偷偷穿过密密的树叶，透过玻窗，在我的床前轻轻投下斑斑点点的印花，虚无得象轻纱般的梦，真实得象少女羞涩的笑，……哎，实在是睡不着。

我飘飘忽忽起身下床，颤悠颤悠出了房门，向屋前的盘龙江边走去。

月光溢出清朗银亮的凝脂，轻轻地揉抹在石栏上、房屋上、树叶中，给江畔公园缭绕一层明丽而皎洁的夜曲。我沐浴着清逸的月光，在江畔公园里不紧不慢地兜着圈儿。晚风拂动我的头发，抚摸我的面颊。我的身心，爽爽朗朗；我的思想，随了爽气飘飘飘地升腾起来。

渐渐儿，我觉得我不是原先的自己了，成了一个英姿萧洒、豪情万丈的仙子，美美享受这明月清风！——哈，我两腿震颤，跃跃欲试，暗自鼓舞：“好一个明月清风！腾飞吧，飞向富丽堂皇的天宫！”这会儿，远处渺渺茫茫飘来一阵歌声：“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浸润在明月清风中的我，只当这样的歌句是耳边风，并不理会，欣欣然冲天弹跳出一个矫健而敏捷的飞舞，这个动作就叫它“龙腾虎跃”吧。

——“叭哒”! ——“哎哟！”

强烈的震撼，将荡漾在脑海里的琼楼金阙、歌台舞榭、瑶池玉液轰了出去。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怎么啦？定定神之后，才发觉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跌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后脑勺、臂膀、屁股都是痛痛的。而月光下婆娑的树荫里，簌簌簌簌地似有眼睛在笑我。我慌忙爬起来。这时，我的灵魂闪电般地苏生了，回到眼前灰亮灰亮的现实中来。

可我身上的某些部位还是痛痛的。

痛定思痛，我为刚才的举动而懊悔。

我厌烦自己身上的痛，昂首凝眸碧水一样的夜空。

夜空黑蓝蓝的，象平静湖面上的水皮儿。圆月就在这样的水皮儿上慢慢向西天运行着，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闲散在天边的几颗小星儿，冷漠地瞟着圆月独个儿行走。

月儿虽是又圆又亮，它的浑身却湿气凝重，似乎很沉很沉，沉得我担心，沉得我惊慌，沉得我警醒，同时也沉下去我对缥缈夜色的一汪浮想。我分明探见四周的影影绰绰物欲横流，象梦一样地撩拨着负重前行而又清心寡欲的圆月。“你们这些俗物，竟敢沉沦明丽的月亮！”我静夜扪心，道义奔涌，怒火中烧；忽地立定挺胸，奋力高举双手，树起一个稳稳当当的托顶姿势。

这个夜里，我做了一个关于我和月亮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托顶月亮的天使，踏实大地，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