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妹 儿

月亮乡有一条月亮河。

月亮河养人。山妹儿就是喝月亮河的水长大的，一双黑亮的眸子里盛一汪春水，静悄悄的让人吝惜。

山妹儿的爹给她取了一个学名叫王超群，山妹儿不喜欢，还是爱听别人叫她山妹儿。

山妹儿没有读过书。

“家里穷，还是让哥哥读书吧，哥长大了是当家人，全家要靠他识字算账。”

山妹儿听了爸爸的话，点头的当儿掉了几滴眼泪，但没有哭，悄声静气提了篮子去溪边掏鱼腥草，卖得钱来为哥哥准备学费。上了一道山坡，山妹儿无意间望见对面半山腰的小学校，读书声正从那边传过来。山妹儿哭了，向着学校凄凄切切哭出了声。

小荷露出尖尖角，转眼间山妹儿十六岁。

村里有个小伙子叫保国，是个初中毕业生，老实和善又勤俭；平时里，山妹儿就只正眼看看他，别的男子从不理会。

一天，保国的妈去山妹儿家提亲。山妹儿的爸妈没意见，说就看山妹儿的了。山妹儿没等问话就赶紧点一下头，继而把头埋得低低的，一根黑亮亮的辫子咬在嘴里，前前后后不讲一句话。

保国参军去了，他家缺劳力。山妹儿去保国家住下来，接替他的生活重担，忙里忙外成了没过门的媳妇。

夕阳快要下山了。山妹儿放下锄头走出村口，独自来到月亮河畔。她凝望着晚霞映红的水面，把心事交给流逝的河水。她相信月亮河会把她的思念带给他。

每次保国打信回来，山妹儿都是让村里最好的伙伴翠花念给她听。山妹儿不讲回信的事，绣了鞋垫寄给他。部队训练苦，伤脚，她常常这样想的时候，保国和战友们龙腾虎跃的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一次，保国在信中流露出烦忧，意思是：时代变了，人都往高处走，退伍后，担心山妹儿不肯跟他受累。山妹儿一气之下，赶做一双鞋垫，上面成对的鸳鸯，嘴儿咬得紧紧的，头儿牢牢粘在一起。绣这鸳鸯时，山妹儿想起保国的那封来信就流泪，一分心，手指几次扎破了血。

山妹儿破天荒叫翠花回了一封信：保国，社会虽然变得人欢马叫，我们仍然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上刀山下火海我比你跑得快当。你信不过我，就回来探亲，我们打结婚证，带上红本本，你在部队也安心。

保国探亲回家了。满假了，保国回到部队。保国揣走了红本本，整个儿揣走山妹儿的心；山妹儿留下了红本本，整个儿留下保国的心。

归队途中，保国见义勇为逞英豪，只身斗败七名歹徒，自己身中四四一十六刀，拼出热血抢救受害少女于魔爪下。一时间，英雄的保国美名远扬。

保国壮举传开来，山妹儿没说什么，坐在静静的月亮河边，细细地想：保国，我的保国哟……

山妹儿还是跟先前一样，忙里忙外。她成天穿着由保国的军裤改做的草绿色裤子，象青草一样飘然于田间地头。

村里有妇女羡慕山妹儿：你男人是英雄，你命真好。

山妹儿细细地说：还命好呢，流那么多的血，差颗米就没得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