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进入腊月,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有时候,反而觉得过年特别麻烦,要准备这样或那样的东西。但是,如果一点不麻烦,又会觉得没有年味。年从某种程度上也反应了时代的变化,勾起人们或深或浅的记忆。或许,在贫穷的年代里,对过年更加期盼,总在掰着手指头数着年的到来。
为了过好年,全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全屋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打扫,说起来十分简单,做起来挺累人的,我们一开始干劲十足的。拿着长竹竿绑上毛扫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把整个房子的所有地方,边边角角都认真打扫,扫去所有灰尘蜘蛛网,上至房顶、屋檐、房梁,下至地面各个角落。我家住的是五柱四瓜的三间木房,我和二弟睡左边那间,两个妹妹睡正堂屋中间那间,农村人把堂屋中间那间叫做“家仙背”,父母就住在房屋的右边,前面是厨房,里面是卧室。刚开始是按分工来做的,后来又互相帮助。最难打扫的就是厨房顶端上的阳尘,打扫完阳尘,整个人黑得不像样子,仿佛刚从煤窑里走出来一般。劳累了一天的我们总算让家里焕然一新,干干净净过新年。过年需要打扫屋子的习惯一直烙印在脑海之中,无论走到哪里,总觉得过年之前应该所房屋打扫一番,过起年来才有味道。
我常常想,是不是只有以前的小孩子才盼着过年呢?我不知道现在的小孩盼不盼过年,除了盼压岁钱,还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盼过年有新衣服,盼有肉吃,盼有鞭炮放。如今,吃穿不愁,天天像过年,平常的日子比过去过年还奢华。现在的小孩,可能最害怕的就是作业,最盼望的就是有一个手机可以无拘无束地玩。在电子产品盛行的时代,姑且把现在的孩子叫做网络“原住民”,因为一生下来就同手机结缘。很多人觉得年味越来越淡,也许跟少了期盼有关吧。
我最难忘的过年记忆,都在小时候。第一件当属过年的新衣服。当年,即便生活再艰苦,也是有新衣服穿的。现在想起,家里又没有缝纫机,那过年的新衣,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肯定是夏秋时节就开始准备了吧?大抵都是条绒的布料,她点灯熬夜,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完工,确保我们大年初一能穿花衣……这是多大的工程呀?其实,妈妈并不是一个善于料理家务的人。但是,她总是尽自己所能,给孩子做一点衣服。那时流行的一句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虽然我是老大,其实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穿。最多做棉袄面子是新的,里子就是用旧的布料,母亲怕我们不高兴,“骗”我们说“用旧布做里子柔软舒适”。新鞋子都是妈妈利用旧的破布,糊骨子做成鞋子的材料,晚上再开夜工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为我们纳鞋底做鞋帮,一年又一年,我们看着母亲为我们辛苦劳累,真心地敬佩母亲。看着自己过年能有新衣服新鞋子穿,心里又总是美滋滋的。待到大年三十晚上,母亲会把孩子们的新衣新裤新鞋袜放在每个人的床头柜上,大年初一起床我们穿着崭新的衣服,蹦蹦跳跳地出去拜年,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穿上新衣服,走起路来格外有劲一些,偶尔还会在大人和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
除了穿的,便是吃的。家中由于孩子过多,田土又少得可怜,常常是一年到头都为了吃而奔波,天一亮就得为一张张饥饿的嘴作好准备,哪年不借别人一点粮食,就难以完一年。特别是农历五六月间青黄不接,就得想尽各种办法去借粮食。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借米》的视频,反复观看,不觉潸然泪下,与父母借米的场景是多么相似啊。在我的记忆里,最难下咽的就是干红苕拌饭,米是非常少的,一碗饭盛起来,几乎都是干红苕的小颗粒,吃进肚子里,整个胃不停的闹腾,青口水不自觉地流出来,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父亲常常给我讲,爷爷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粑粑。粑粑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做法差不多,就是用糯米和黏米混合在一起浸泡,然后磨成粉,加一点粑菜,用水调和,反复揉搓,包上一些馅,过年时在粑的表面滚上红米,意味着日子红红火火,好运连连。做粑粑是有讲究的,程序要规范,干湿适度,蒸的火候要一次性蒸熟。在缺衣少食的年成里,如果能吃上一顿美美的粑粑,那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写到此处,不禁想起爷爷来,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一个极为勤快的人,吃过不少苦,用他的勤劳撑起一个极不容易的家。挂在家仙下的遗像,成为一家人过年过节的念想。试想一下,想吃白米饭都难,有粑粑吃是多么难得的呀。也难怪爷爷爱吃粑粑,一餐五六个不在话下。如今,家家户户都全部实现了小康生活,谁又能吃多少东西呢?
饱饭之后,总想找点乐趣,对于小孩子来说,放鞭炮是最开心的事情。未到过年之时,特别是夏季,一群小孩子就喜欢从水田地抠出一些糯糯的泥巴来,做成圆型的,把中间掏空,从上向下砸泥巴,“嘭”的一声,发出类似炮火的响声,找到一种特有的快乐。随着城市环境发展的需要,鞭炮在许多地方禁燃禁放了。小时候,过年肯定是有鞭炮的,我们老家叫“炮仗”。还有一种烟花,两尺来长,细细的,圆柱状,灰色纸里裹了火药面,点燃后滋滋炸出火星,叫做“烟花筒”。大炮小炮参杂着放,和屋上坎下的小伙伴们比赛,看谁放得多,看谁的炸得响亮。在寨子里到处串,人在哪里鞭炮就响到哪里。
过年,贴春联,是必须的。贴春联是中国人的传统习俗,代表着在新的一年里辞旧迎新,日子越过越美好。春联也称对联,我们老家是“对子”。过去,能写一手好毛笔字的,年前最忙的事便是写春联。长辈从集市上买回来几张红纸,拿到会写毛笔的满公家,请他写对联,写好后用浆糊贴到柱子和板壁上,增添了新年喜庆的氛围。经济稍微宽裕的家庭,还会买上几幅好看的画贴在板壁上,整个屋子也随着过年的到来而被装饰一新。如今春联大多是商家印制的,往往带着广告。如果有免费赠送的,还有商家的联系电话。总觉得还是用红纸写出来的对联,更有温度。
过年的重头戏就是吃年夜饭。乡下人家年夜饭一般都吃得比较早,劳累了一年的父母,也可以早早的休息片刻。年三十晚上的这一顿是一年当中最丰盛的,也是一年当中年味最浓的一顿。中午过后,家家户户飘起饮烟,整个寨子里弥漫着一种欢乐喜庆的气氛。父亲用小斧头把那些不规则的柴火劈成条状,坐在灶前不断地添加柴火,那“呼呼”燃烧的火苗映红了父亲慈祥的面庞;母亲腰系围裙,附身锅边,“煎、炒、烹、炸”,精心制做着每一道菜肴,厨房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我们在一旁喜不自禁,垂涎欲滴……
如今,父母的身躯不再矫健,我们试着围上围腰,站在灶背后忙碌,每个人做一手,同样做出一桌丰富的菜肴。再加上现在的小孩不像以前那么爱吃了,反而是豆腐、洋芋丝、白菜更有味道一些。吃年夜饭之前必须祭祖,祭拜天地,以焚香作揖的方式,向大自然、祖先、师长以及生命的传延表达感恩与敬畏之情。当然,不同的地方祭拜的对象不同,表达的意思却是差不多的。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先晒一晒朋友圈,共话团圆,其乐融融,大家互相说一说吉祥的话,送出面对面的祝福,把老人看成家里最重要的财富,不失也是一种幸福。
过了年三十,便是新年初一。这一天,在农村老家时会起得很早,到山上去砍柴,应该是谐“财”的音,我们叫找“银子”,只是象征性地弄点柴火回来,放在堂屋里,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与火坑里的大柴一起烧掉,算是过完春节,开始新的忙碌。虎年初一,我在疫情卡点执勤,天空飘着雪花,帐篷内的一盆大火驱赶着寒冷。不禁写下:春暖疫散皆欢喜,舟车无阻好通行。人生南北多歧路,最是一颗凡人心。进进出出的车辆相对较少,外出的人还是挺多的。有趣的是从外回来的人们,手里都拿着一点柴。虽然进了城,住进了商品房,讲的是几栋几单元几楼,对年的习俗还是那么依恋。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年的味道也会随之改变。我想,家里的那盏灯永远是心中的明灯。年文化是中华民族的基因和血脉,不仅属于我们这一代人,也属于子孙万代。把对家国的美好情怀,融入时代的灯火之中,照亮每一位回家的人。祝愿每一位朋友在崭新的一年里,迎来崭新的自己,不负时光,不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