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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建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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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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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过程要靠自己书写,结果需要由自己掌控,就像电影里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一样。别人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和经历。听闻别人的故事,也会联想到自己的故事,然后又从旧的故事里生长出新的故事,如此延续下去,便产生了刻骨铭心的文化。

某一天,因为各种机缘与沈轲在一起,聊到了讲好故事和传承文化的话题。沈轲作为一个饮水思源、反哺故土亲人的成功人士,与许多具有教育情怀的人一起创办了松桃群希学校,在县城掀起了不小的轰动,算得上“明星”人物了,也为更多的孩子提供了更加优质的求学条件。因为小时候,受过生活之苦,受过上学之苦,所以内心便有了办一所优质学校的梦想。正是生命早期的记忆成为生活的根,埋藏在内心深处,越来越浓烈,最后破土而出。他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叫正大地容的小村庄,在地图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与我生活的小山沟一样,同属一样的土壤,真正是一条沟里的人。听闻他的故事,更能感同深受,自己也会成为故事里的人。

每个星期能吃上一顿米饭,每个月能吃上一顿肉,每年能穿上一双新鞋。在今天的人看来简直太容易不过了,而在沈轲小时候却是一种梦想。可想生活的艰难和不易,作为地地道道的苗族,大多都居住在偏僻之地。贵州本身已经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文”成了外界人对贵州固有的一种印象。而我们这些出生在农村的人,又生活在贵州最偏远的地方,生存环境更加艰难。一日两餐基本上都洋芋、红薯和各种杂粮拌在一起,很难见到纯粹的白米饭。所以,人一生下来就得与贫穷作斗争,解决好吃饭问题是第一件大事。因此,吃饭对于饥饿的人来说是最刻骨的。

人长到一定年龄,就会进入学校上学。那时,学校的条件实在是太过简陋了,教室“四通八达”,墙面是泥巴,地面也是泥巴,课桌就是石头加木块堆积而成的,晴天上课一身灰,雨天可以数雨点,一天到晚都是一个老师上课,用旧衣服缝制成的书包里就装有两本书。大部分村子里的小学就办到三年级,到了四年级就要到七八公里的地方去读书。读书回家不是去砍柴,就是去放牛。读书的目的也简单,就是为了认识几个字,长大后去打工,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上厕所认识男女二字,免得闹笑话。这是留给一代人共同的记忆。

面对面接触沈轲,一个中等身材的苗家汉子,敦厚结实,戴着眼镜的双眼特别有神,整个人自信大方,说话快言快语,极具感染力和号召力。这是沈轲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没有一点架子,反而觉得特别容易接近。谈笑间,他把自己对学校的一些规划和盘托出。“聚群力,逐希望”,讲好群希故事,传承群希文化,办一所真正优质的学校,服务更多父老乡亲的子弟。从一片未曾开垦的土地上,硬是建起了一座现代化的校园,所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是难以想象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本身已经过着富足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来承受创业之苦呢?而且,想到的是办教育呢?一连串在问号在我脑中久久挥之不去。我想,他的根在农村,他的魂在教育,犹如沉睡多年的火山一样,突然喷薄而出,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力量。

初次与沈轲相识是因为我同学荣辉的缘故,那时我们就读于盘中的一间青砖黛瓦的教室里,生活在教室、食堂、寝室的“三点一线”之间来回穿梭,过着极为单纯的日子。作为经过生活洗礼的荣辉,在外地打过工、吃过苦、受过累,所以格外珍惜读书的时间。尽管基础较差,还是埋头苦读,一门心思地用在学习上,正是他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劲头,感染了我们那些热爱学习的同学,模仿着像他一样努力学习。

原来沈轲在盘中求学时,是学校的优秀者,人送外号“老矮”。不仅在篮球场、万米长跑赛场上风度翩翩、潇潇洒洒,而且学习成绩总是全校前三,全县前十。曾经想到过考取铜仁一中,然后再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清华大学,走进朱自清先生的荷塘,品品那皎洁和朦胧的月色。似乎已经走到铜中和清华大学的校门口,别上亮丽的校徽,一切也都那么近在咫尺,那么顺理成章。可是,眼看触手可及,却如薄薄的玻璃一样,在现实面前碎了一地。梦想被现实唤醒,贫瘠的土地里刨不出上学的费用。因为贫穷,还是贫穷,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剥夺了他实现梦想的权利,剥夺了那最基本的“选择”权利!面对现实,他只有选择报考“中专”。容不得思考,无法改变的现实就在眼前。所以只有默默地、悄悄地擦干脸上的泪水,重新整理新的思绪。

走到山穷水尽之时,生活似乎也走到了尽头,梦想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了,那些细小的碎片无情地地飘落在风中、在雨中、在手中。苦恼萦绕在心的容器里,越装越满,慢慢地把那个叫“老矮”的男人压得透不过气来,最后大病一场,滴水不进。母爱是唤醒绝望的良药,一个并没有太多知识的苗家阿妈唤醒了自己的孩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敢于直面现实,并把现实踩在脚下,就能够赢得属于自己的人生。孩子,莫去上高中,也莫去上大学,就去读中专,也能跳出农门的。

即使去上中专,也得面对那一千多元的学费,好像一块大大的石头压在胸口透不过气来。在那段特别艰难的日子里,家乡那些纯朴的父老乡亲给了沈轲无尽的力量,他们像大山一样憨厚,你一角我一块地为他凑足1600元的学杂费、路费,几百人组成长长的队伍送他去上学。从地容村到盘信镇,从盘信镇到松桃县,从松桃县到铜仁市,再到省城贵阳,一路向前。六百多年来的古老苗寨,终于有一个孩子通过读书,第一个走出那重峦叠嶂的大山,去到遥远的地方,改变了整个寨子对知识的认知,改变命运必须从认真学习知识开始。

沈轲与荣辉同属地容村,彼此是要好的兄弟,当年沈轲求学遇到困难时,荣辉的父亲曾经帮助过沈轲,两家人更是亲如一家。我想,当年荣辉之所以重新回到盘中求学,一定是受到沈轲的鼓励,就是想通过努力学习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事实证明,选择读书这条道路是正确的。如今荣辉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孩子就读环境发生了翻来覆地的变化,再也不去像过去那样担心孩子因为贫困而失学。

一个人过得好并不算什么,如果能够让大家都过得好才是真正的好。特别是让同自己有相同生活经历的人,不再因为没有好的上学条件或者是家庭贫困,而留下人生的遗憾。沈轲在1996年8月暗下决心,他对自己说:“沈轲”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家乡办一所学校,一所高品质的学校,让和你一样的孩子能考上贵阳一中,铜仁一中,考上想考的高中,不再让贫穷而剥夺他们读书的权利,选择学校的权利。让他们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通过读书走出大山,走向世界。于是,历经千辛万苦,群希学校应运而生。

谈话之间,我们聊到了共同的母校—盘中。那雪白、圣洁的片片梨花,那清凉、透明的悠悠渠水,那富有灵性的松枝柏枝,那情趣盎然的虫语鸟语,那令人百走不厌的田坎,那大告河畔上婀娜多姿的垂柳,时常萦绕在眼前,时常响彻在耳畔,时常出现在心中,时常浮现在梦里。为了上好中学,大家背着一袋米和一罐油辣椒跋山涉水去求学,累了选择一块大石头席地而坐,渴了寻找一处山泉水喝过痛快,步行几十里,前往镇上的学校读书。在路上,一群幼稚的孩子用脚步丈量着从家到学校的距离,构成一个时期特有的上学风景。这种艰辛的求学之路,既让人留恋,又让感叹。

刚入学那段日子是我们最难忘的时光,那年是1996年秋,恰逢盘中建校40周年,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忙于排练,说要迎接母校40周年校庆。总会有一群学长到一个班又一个班来寻找曾经上课的教室,某某坐在哪里,上语文的老师是哪个,英语老师如何教英语的,上数学的老师住在哪里。学长们自言自语,说到动情之处还会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在我们这群稚嫩的中学生看来,这是一件多么不可以思议的事呀,那么多那么多头发花白的人到学校来干什么呢?校友们指着亲手栽下树木的,看着一棵树从小到大,不自觉地会增添了太多难舍的情感,这就是校愁,这是一个人求学的根和魂。

沈轲常说,他回到松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乡去看一看,他的根在那儿;第二件事就是去盘中看一看,他的魂在那儿。是呀,中学是人生最为宝贵的时期,也是梦想最丰富的时期。所遇到的人与事组成大脑中最丰满的记忆,给人无穷无尽的力量,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生活滋润过生命的每一个阶段。

教育就是静待花开,就是等待一棵棵小苗长成参天大树。走过时光深处,生命难免有痛苦和彷徨。那么,就让我们常常提醒自己,不论何时、何地、何境,敞开自己的心扉,让温暖的阳光,让皎洁的月光,让灿烂的星辉,让诗意的雨声......一一洒进心房,讲好自己的故事,从故事里传承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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