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土地上的奇迹
每一片土地都有自己的奇迹,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可能不被人知晓的奇迹,需要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反复琢磨,并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传承给一代又一代人。于是,我们总能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读懂我们活着的意义,以及如何去面对未来。
今年的天气真的是异常炎热,稍微挪动几步,就会汗水直流。盛夏,太阳炙烤着大地。连续十几天高温,气温持续在高位,也不停刷新着历史之最。燥热,考验着有些燥动的心,所有人都渴望一场大雨,给人们带来甘露和清爽。可是,老天并不一定会随人之愿的。很多时候,环境是无法改变的,恰恰需要我们去适应环境。
又是一个周末,早已经习惯早睡早起的我,慢慢适应了当下的生活节奏,看重的是如何珍惜眼前,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保持一份特有的定力。一场疫情改变了我们固有的生活模式,以前一到周末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气,释放一下工作的压力。而现在,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疫情防控,尽量做到少聚集、不扎堆,出门戴口罩。保持身体健康,变成当下一种最时尚的追求。于是,对于个体来说,渐渐地能够耐住一些寂寞,在特定的时间里,关上房屋,独自思索一番,对走过的路进行一次回首。不管是否懂得,在简单的生活之余,与书本进行一些对话。甚至,慢慢地把文字的热爱变成一种生活习惯。总容易把一天的时间安排妥贴,充实原本空虚的时光。生活里有了目标,就不再那么清闲了,总觉得还有很事情需要去做。
在快节奏的生活里,遇到一些触动自己的场景。就想用一些分行的文字来表达某时的思绪,叫做诗歌也好,叫做口水话也罢。正在闭目沉思之际,突然手机铃声想起。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退休的干部,现在是一名基层作家协会的负责人,还是桃城小有名气的作家。难得有这样的人,对文学的那份虔诚和敬畏,足以唤起一代人的觉醒。苗乡人的富有,绝不仅仅是高楼和财富,还需要有一大批扎根乡土的作家,用他们手中的笔书写脚下的这片土地,才会让我们真正地站起来,挺直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民族的骄傲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而现实里,很多人一有时间就喜欢搞“三缺一”,在一种组合了无数遍的游戏里忙得不亦乐乎。打我电话的这位作家,是一个与从不同的人,不喜欢搞麻将,就喜欢读书和写文章,特别喜欢写与这块土地密切相关的文学作品。腊尔山台地在他的笔下灵动起来,变成了一种文学符号。我们也是因为这样的缘分,跨越了年龄的鸿沟,成为无话不谈的文友,经常给彼此一些鼓励。
这次,接到这位作家的电话,就是邀约我一起去拜访另外一位诗人。可以说,这位诗人给予咱们松桃文友是寄予厚望的。无论是大会,还是小会,只要邀请到他,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抽出时间来给大家鼓与呼。恰恰是在他的引领下,有很多人开始静下心来,一边阅读,一边思考,一边写作。不少诗人的突破,证明了写作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只要坚持写,就会有改变。
最近,诗人的母亲身体欠安,他便回到自己的老屋。等我们驱车到达目的地时,才知道诗人与我们的家乡其实隔得很近,算得上山水相连、习俗想通。见我们去了,诗人一家子主动上前迎接我们,相互寒暄一番。一个老母亲就是家的全部,兄弟姐妹能够放下手中的工作,就是忘不了母亲的养育之恩。坐在诗人家的院坝里,木制的板凳摆成“一字形”,没有任何规矩约束,坐起来特别踏实和自在。大家相对而坐,诗人的弟弟给我沏上最好的茶,呷上一口,沁人心脾,早把身上的劳累洗掉一半。在如此燥热的天气里,能够喝上一杯解暑的茶,其实也是一种惬意。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农村已经没有几家住木房子了,大部分都修建了新式的农村别墅。而诗人家的房子依然保持着传统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一家人早已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走出了大山,都在城里有了精致的房子,没有必要在农村再建一栋洋楼。也或许是,家中的老人并喜欢住在用钢筋混泥土做成的房子,而是喜欢随时可以在板壁上挂辣椒,川方上挂玉米或者是大豆,充满着庄家气息的房子,这是老一辈对土地的坚守。也是我们每个走出去的农村人,时刻思念故乡最直接的理由。
几个人静坐在院坝里,很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不自觉地聊到当下的一些话题。诗人一边同我们说话,一边对院坝里的摆放进行合理规划,不大一会儿,清理出了一个干净整洁的院子。清晨的凉风从寨子对面的山上直扑过来,那种凉意是直达心底的。难怪,现在在城市里受够了太阳炙烤的人们,总想回到乡下住上一段时间,就是为了感受大自然固有的样子。诗人一家子,有三个人就读过中央民族大学。对于生活极其艰难的苗乡来说,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也从侧面反应了党的阳光政策普照着每一个角落,为少数民族学生迈向更高的学府,在北京专门设立一所高级别的大学,这是令人欢欣鼓舞的大事。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上过大学的人来说,那种羡慕是可想而知的。庆幸的是,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我们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只要愿意学习,就可以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那片独特的天地。我们的话题从文学转移到生活里的人,转移到我们这块土地上的人。
诗人说到他回家的这段时间里,除了陪伴母亲,就是看一看天空中那些变幻无穷的白云,偶尔用诗歌来抒发情感,真正沉入寨子里,才发现故乡的美是有原因的。比如说那些平平常常的人,在深入的沟通交流之后,会有一种全新的认知。在家家用上自来水的今天,很少有人去想想曾经如乳汁一般哺育故乡人的水井。而诗人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淘洗水井。清理水井是一件既费时,又费力的事情。再加上,现在寨子里的年轻人大部分外出打工了。即使有个别年轻人在家里,也不一定愿意去帮忙。诗人带着一份责任感,走向曾经流出汩汩清泉的水井。由于无人问津,早已变成了一口枯井,到处是淤泥,覆盖着枯枝败叶。要想把这样的水井清理出来,谈何容易呢?既然下定决心要去做这件事情,就一定要坚持下去。看到有人在清理水井,寨子上的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凑拢过来,老人看上去脸色红润、骨架坚实、腰板硬朗,一双经过岁月磨砺的大眼睛依然放着光芒,除了听力上有点吃力外,整个人属于精神抖擞的那种。老人主动找来抽水机,协助诗人一起清理淤泥。在两人的合作下,把淤泥一点一点地清理出来。毕竟,清理一口水井还是有难度的。累了一个上午,诗人回家休息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老人家就主动来叫诗人,问是否还要继续做下去。诗人毫不犹豫地说:“一定要把水井清理好。”
第二天,寨子里又有一位年轻人过来帮忙。那个年轻人属于智力稍微偏下一点的人,可是非常勤劳。像那样的年轻人,在我们周围的寨子里都有。无论是哪家有红白之事,总会看到那样的人忙上忙下的。有时还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但那样的人却毫不在乎。当时,那个年轻人只肯在水井坎上帮忙,并不肯下到井里去铲淤泥。后来,诗人知道了那个人是因为脚底受伤了,不能着水,心里反而多出佩服之意。与诗人一起清理水井的那个老人却自始至终都在坚持着,完全不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第三天,还是老人来叫诗人。在几个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硬是把一口枯井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看着清泉从井眼里冒出来,那种喜悦是发种内心的。双手并拢,做成一小瓢瓜的形状,捧一捧清泉,一饮而尽,再多的忧愁也会随风飘远。
可以想象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井边,呼吸带着甜味的空气。观察着周围的野花野草,挂满了细细的露珠,头顶上有鸟雀掠过,叽叽喳喳的叫声里,让人想起少年时的美妙,井边洗衣嬉戏是一种无忧无虑的时光,就连井里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鱼虾,也是自由自在的。不加任何装饰的野性之美把整个人包围起来,诗人与老人在一起,共同守望着一口水井,这是一种怎样的画面呢?这些在我们生活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他们用自己的朴实演绎着一块土地上的奇迹。人间之爱有无数种,能够触及灵魂的就是我们身边的爱。
回到家的这段时间里,左邻右舍会拿一些茄辣豇豆来,问需不需要。这是诗人亲口对我们说的。是呀,这块土地上的人是发自内心的善良。但凡生活有点着落,就会想到别人。这让我想起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穷人》。在一个浪涌风吼的夜晚,渔夫妻子桑娜在等候亲人归来时,出于善良和同情收留了邻居家的两个孤儿,待渔夫归来,正和她的想法一致,作品精细地剖析了渔夫妻子桑娜的心理矛盾发展过程,本来家庭已经很苦了,还是决定收留邻居家的两个孤儿。在我们生活逐渐变好的时候,仍然有人无法得到满足,甚至变得斤斤计较。回过头来想想,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祖辈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屈辱,才能将生命延续至今,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一处山和一处水,或许没有多大区分。一座城和另一座城或许没什么区别。一个小寨和另一个小寨或许没什么两样,就像一朵云与另一朵云一样。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却用不同的人生态度,给了我们不一样的指向。有些精神需要我们去发掘,不能任其自生自灭。当一朵云能够推动另一朵云的时候,便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境。
享受着诗人给我们免费提供的早饭,心中充满着感激和感动。听别人说一番话,你总会得到不同的启发,如果能够将受到触动的部分变成实实在在的行动,一定可以改变原有的状态,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告别诗人后,正值中午时刻。正午的天空,毒热的太阳之下氤氲着白色的轻纱。绿色的植被耷拉着,慵懒地一动也不动,拂尘般的青草叶有的已枯黄。昔日饱满的河水,消瘦地裸露出苍白的河床。面对这样的天气,我们真正能够想出的办法并不多。还好,我们的村寨里有常年流淌的水井,这是我们的生命之水,需要每个人精心呵护。
每个人都是在一定的时间,在一片土地上生存和生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每个人,都是在疼痛中成长起来的。当岁月的背影在行走中渐行渐远时,我们应该记住属于我们的这片土地上有奇迹,这种奇迹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和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