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一场疫情的考验,每个人都在重新审视我们固有的生活,如何能够让自己的心能够安静下来,思考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关于生命至上,健康至上,逐渐成为一种共识,甚至是一种追求。把脚步慢下来,细细咀嚼和反思走过的路。
恰逢周日,正是秋阳正暖之时,田间是金黄的稻穗,就连空气中也溢满了稻香。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呼一口气,在一呼一吸之间,感受这难得的自由。即便前不久天空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地里的庄稼还在等待着另外一场大雨的降临。立秋过后的天气,除了早上感觉到些许凉爽之外,午后的阳光依然毒辣地照射着大地,丝毫没有收敛之意。我不知道,这样燥热的天气还要持续多久,却必须得做好当下的一切。闭上眼睛,整个校园就在自己的头脑中转动起来。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不需要做轰轰烈烈的事情,把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做好,就会感觉到内心踏实。地球离开某一个人会照样转动起来,而我们却离不开自己的团体。对于有单位的人来说,无论工作有多苦有多累,都得真心感谢单位。如果你是小草,单位就是你的地;如果你是一条鱼,单位就是你的水;如果你是小鸟,单位就是你的天。要像爱护家一样爱护单位,要像建设家一样建设单位。对于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来说,以校为家还是做好一切工作的原点。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教育总是行走在变与不变之间,变的是时代发展步伐越来越快,不变的是内心的那份坚守。
趁着周末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便翻开书本读上几页。在与别人的对话中,在书本之中,发现不同的人生经历,也开始反思我们自己走过的点点滴滴。转校园变成我自己喜欢的一种工作方式,把整个校园当成自己的主阵地,二十一间教室分布在三栋独立的教学楼里,全部走完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四千步左右。一趟下来,浑身刚好微微冒汗,却能把整个学校学生的学习状态和教师的工作状态掌握得一清二楚。正准备起身到校园里再去转一转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沈轲”。这样一个名字,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并不那么起眼,但在我们桃城这个小圈子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在省城打拼多年,拥有令人羡慕的财富。为了自己当初的一个承诺,他对自己说:“沈轲”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家乡办一所学校,一所高品质的学校,让苗乡的孩子能考上贵阳一中,铜仁一中,考上想考的高中,不再让贫穷去剥夺他们读书的权利,选择学校的权利。让他们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通过读书走出大山,走向世界。于是,历经千辛万苦,群希学校应运而生。
办一所学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经过刮骨疗毒、化茧为蝶的过程。沈轲凭借着自己在房地产行业打拼多年所挣的财富,足以让自己安稳地过好下半生。为什么还要受这份苦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自己从一个“富人”变成“穷人”,甚至会导致债务缠身。我想,这同他的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正是因为他在读书的时代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过的苦痛,才会在心里埋下办教育的种子。至于,他在读书之时经历过什么,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过,叫做《故事里的故事》。我想,一个人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些人和事值得自己牵挂,那些魂牵梦绕的人与事组成一个人的历史。
电话那头传来亲切的乡音,“兄弟”,你在学校吗?我已经到你们校门口了。此刻,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思索。一所学校要办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滑向低谷只是朝夕之间,特别是当前的乡镇中学,优质生源大量流失,问题少年日渐增多,既要保证所有学生受教育的权利,却又拿不出有效的办法对问题学生进行管理,再加上手机和网络的诱惑,让学校的教育变得苍白和无力。或许,破解乡村教育发展的难题,会成为一道新的方程式。接到电话后,我连忙离开办公室,朝着校门口走去。老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中等身材的苗家汉子,敦厚结实,戴着眼镜的双眼特别有神,整个人干练、朴实,没有一点架子,特别容易接近。两人互相寒暄一番之后,才明白这次是沈轲带着自己的妻子,特意到他初中就读的母校来看一看。都说入乡随俗,沈轲到了贵阳发展之后,娶的是贵阳那边的姑娘,说话也属于快言快语的那种。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逐渐融入了彼此的习性,那种默契是用时间才能修炼出来的。
说来也巧,沈轲的儿子今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航空大学,算得上是一个家族的骄傲了,一代人比一代人的起点高,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原本他打算送好孩子上学就返回贵阳,却因为在北京遇到一个老朋友,决意邀请他去登泰山,盛情难却之下,便带着妻子去了一趟泰山。我想,登过泰山的人,就能体会到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心中自然会泛起一些涟漪的。至于他当时的心情,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体味得到。登完泰山,正准备赶回贵阳,却收到贵阳因为突发疫情实行静默管理的信息。于是,一家人只得回到松桃。按照疫情防控要求,做完所有的程序之后,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便回到出生的地方,一呆就是半个多月。自从外出拼搏之后,一个人是很少有时间能够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心中的许多愁绪就会无端的滋长。
我把一个人对学校那种念念不忘的情感称之为校愁,校愁与乡愁一样都是离开故乡之后才慢慢产生的。每个离开故乡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份情结在内心深处。那种依恋、不舍、欲说还休的情愫,有时候是无法用语言精准地表达出来的。心里想着,却再也回不去了。即使真正地回去了,却已经不是从前。一个人总想回学校来看看,是因为那里承载着他最美好的年华。特别是在花季一般的中学时代,整个人单纯得如清澈透明的溪水。沈轲曾经在闲聊之中,给我分享一个故事。就是他每次从贵阳回来,到群希学校处理完一些事务之后,常常趁着深夜跑到盘中校外看看母校,然后沿着中学读书时的那条路,回到自己出生的地容,才能够安心入睡。这样的情结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一旦拥有了,就会伴随着人的一生,成为一笔挥之不去的精神财富。
作为一名临时向导,我带领沈轲夫妻俩简单地参观了一下校园,从“校门口吴法恩博士的贴字处”缓步进入校园,原先的食堂变成了教师宿舍,连接着教室与教室之间的小径也没有了踪影,还好正大门处有一栋“一”字形的老教学楼,保持过去的样子,青砖青瓦,中间一个走廊,两旁各有一间教室,教室里装上了现代化的教学设备,主体工程还保持着过去的样子,这对于寻找校愁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地标性的建筑。可以想象:在那个艰难的时代,全体教职工冒着酷暑,与学生一道搬运砖瓦、搅拌沙浆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我们三个人就站在走廊里,右边的墙上陈列着“阅读校友”的内容,列举了一部分就读于盘中的优秀校友,每一个名字都有一段传奇,见证着苗乡教育的巨变。左边对当时学校的基本情况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列举盘中的历任校长,由数字组成的逻辑里,涵盖着学校的方方面面。与小房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栋正修建的大教学楼。
不知不觉,我们三个人来到学校操场,又看到熟悉的老教学楼,亲切之感涌上心头。夫妻俩停下前进的脚步,站在操场中间合了一张影。尽管是手机拍成的照片,却蕴含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拍完照之后,我们来到办公室里,沏上几杯热茶,再聊一聊读书时的故事。沈轲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的是太快了,转眼间从母校毕业已经二十多年了,人生又有多少个二十年呢?”是呀,带领他们参观母校,也是重温我在母校的时光。如今,母校到了发展的十字路口,遭受着时代变迁的冲击,如何实现乡村教育突围,变成我们每一个乡村教育工作者肩上最沉重的担子。兄弟,你工作忙吗?我准备告辞了。既然选择星期天来母校,怎么不多停留一会儿呢?至少可以吃点东西再走也不迟。早上起来,我就带你嫂子到街上吃了一碗米粉。
提起吃米粉,就想起我们那个饥饿的求学时光,如果能够吃上一碗米粉,外加几个油香粑粑,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爽的事情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徒步十几里,甚至是几十里山路,全家人为了供一个孩子上学,还得从本来就不够吃的粮食里节约出一点大米来,然后让我们背着大米来上学,到了学校后自己用饭盒淘洗,然后再花上两角钱蒸饭,饭熟之后,从罐头瓶子里舀出几勺油辣椒,稍微搅拌几下,三下五除二地吃起来。犹记得,有一次家里熬猪油,剩下一点油渣,便炒在辣椒里,被我的一个同学发现了,他趁着我上课时,悄悄搞了一点出来吃,可能是由于不小心,塞回去的时候,把我装辣椒的罐头瓶子弄碎了,害得我吃饭时吃到碎玻璃,嘴里淌出鲜血来,即便这样,也还得把饭吃下去。想起这些过往的岁月,既有难忘之处,也让人感觉到心酸和疼痛。我想,沈轲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吃米粉,可能就是想找一找那时的记忆。或者是随时提醒自己,无论当下物质上过得多富足,也还得保持朴实的生活态度。杜甫有“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感慨,心怀天下苍生,在自己茅屋为秋风所破之下,还有如此博爱的追求,如同溪江般滋养着每一处流经的生灵。这汨汨细流未曾断绝,从未干涸,漾起圈圈涟漪,荡着暖暖浪花,裹挟着每一个诚挚的灵魂。
沈轲说:“其实,今天除了想看看初中的母校,也想去看看小学时的母校。”经过一番询问,我才知道,他的小学的母校就是后寨民族完小。作为一名正大人,却是盘信的教育培养了他,一边是养身,一边是养心,难怪他对盘信的教育会有如此的情有独钟。两所相隔不远的学校,同样都是民族学校,这是党和国家对民族教育重视的结果。于是,我坐着他的车陪他前往后寨民族小学。
还没等我们到学校,龙秀高校长早已经在家门口等候。因为秀高校长家就坐在校大门的右侧,随时可以关注学校的风吹草动。一来到校门口,沈轲夫妻俩就被校门前的风景给迷住了,校内的绿化树直接把枝丫伸展出来,恰好遮住火辣的阳光,站在校牌下合影,拍了一组又一组照片,那种亢奋是发自内心的。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想起2018年参加义务教育均衡发展验收时的情景来,当时的我,作为学校的解说员,一边练习用普通话向国家级督导专家介绍后寨小学的发展,一边还得学习苗语,认识苗文,在充实而又紧张的工作中,与龙秀高校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龙秀高坐在阳光下,数着他的学生,一个两个三四个,慢慢地看着孩子们长出知识的翅膀,那种喜悦之情涌上眉头。虽然他的身体不好,却坚持上班,而且还想各种办法来精营学校。学校是镇内所有学校中最有特色、建筑物保持最完整、布局最合理的学校之一。山村幼儿园是各级各部门的参观点,迎接过联合国而来的客人。小学是上海支教2.0的线上支持学校,还是市级双语示范校,把过去的老教学楼(农村传统的木房子)打造成农村农耕文化陈列室,吸引着各级领导和兄弟学校前往参观,赢得啧啧的赞叹声。
我们行走在后寨小学的校园里,仿佛是在寻找教育初心一样。从前辈们走过的足迹里,去搜寻那固有的精神家园。到学校检查工作的最大领导是人大副委员长,足以看出一所民族小学的地位。我知道,后寨民族小学的辉煌过去并不是几段文字就可以叙述清楚的。我们仅是从别人的口述中,略知一二罢了。行走在这样的校园里,能够让浮躁的心灵安静下来。走着走着,秀高校长不自觉地流下了热泪。细问之处,才发现学校现在已经只有几个幼儿学生了,小学全部去了镇上,只是担心幼儿教育也快保不住了。秀高的父亲是学校的老校长,而他已经坚守学校三十多年了,这种情感是难以割舍的,是一代人传给另一代的使命。看着学校从弱到强,从破烂不堪到漂亮舒适。又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即将退休的年龄,不得不面对学校没有学生的现实。这种过山车一般的感受,只有亲身经历之人才会明白其中的滋味。或许,因为城镇化的推进,更多的村级小学完成了它固有的使命后,将会成为一种历史。但是,作为乡村教育工作者,我们对于乡村教育的那份情怀是极为朴素和简单的,就是希望办好家门口的学校,惠及更多的农村孩子。
如果学校没有了学生,我们教师又要到哪里去流浪呢?这是我最近常常思考的一个问题。盘信作为教育改革最先试点的乡镇之一,乡镇撤并高中首当其冲,小学办寄宿制第一个吃螃蟹,村级教学点合并又走在最前面。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们活生生的启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得努力找工作。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提醒着我们得从自己开始改变。沈轲在走完两所母校之后,同样感慨良多,思绪万千。他说:“毕竟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希望等疫情好点之后,把校友们的力量凝聚起来,给母校贡献出应有的智慧,帮助母校走出当前的困境,重拾她固有的辉煌。”当前,他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目的用来帮助家庭困难的优秀学子。他愿意把盘中的学子纳入进去,让更多苗乡孩子受益。这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学校来说,能够有校友的支持,有各方力量的支持,已经是在夜里点亮了一盏明灯。
遇上几个真诚的朋友,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你最真诚的支持,能够让你感受到温暖。在我看来,沈轲无疑是一个有大爱情怀的人,也在不断的超越自己。漫长的光阴里,沉淀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生命里人来人往,过客依旧匆匆。很多事物,物是,人已非。总有一种情意,经得起流年的洗涤,那是岁月见证的真切,根植于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