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把人们联结得更加紧密。与作家朋友一次又一次用脚步去丈量脚下的土地,对每一寸土地都会有刻骨铭心的体验。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周日早上,松桃作家走进长坪乡和平村,一起去领略一处别样的风景,你总会有所收获,因为他们的笔尖会流淌出不一样的故事。
长坪是个干旱的乡镇(苗语叫务旮,就是干旱的地方),作为一个曾经在长坪乡工作十余年的乡村教师,我对那块土地有着极深的情结。最苦的事情,就是没有饮用水的苦恼,为了能够吃上水,我们学校所有老师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有水的地方去挑水,一挑铁水桶、一根木扁担、一个塑料桶是生存最低的配备标准,洗脸的水用来洗脚,洗菜的水用来喂养牲畜,可以说水对大家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以至于我们学校修起了水池的那天,第一次用上自来水时,所有教职工把家里上好的菜集中起来打平伙,大家像过年一样开心。苏麻河的流入让长坪的下半乡有了灵性,更让那里生活的人们少受饮水之苦。彦彪与正舟出生在一条河流的上下游,大有“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之感。又加上两人从小就是亲戚,属于老表关系,共饮一条河水长大。初中毕业后,考入安顺特师,恰恰是这所学校把他们从陌生变成熟悉,这样的亲戚关系和同学情谊黏合在一起,变得更加牢不可破。在求学的岁月里,互相鼓励;在文学创作路上,彼此赞赏。
这次松桃作家采风团,以走亲戚的模式,就像就访问一位山中的友人一样,走进和平村,走进彦彪家,再以他的家为中心,沿着苏麻河逆流而上,或者是顺流而下。如果说散落在苏麻河两岸的寨子是一颗又一颗宝石,那么大家的行走就是一条线,试图用写满乡愁的线去串联那些宝石。根据彦彪提供的资料,我知道了苏麻河发源于湖南省凤凰县腊尔山镇呵茸巴沟,并沿板拉、宕细、苏麻河(吴天半故里)而下,流入长坪乡下麻州村,过构皮、和平(雷打寨、响水洞),盘信柳浦(欧百川故里)、马台,正大官州、新桥、苗王城而下,大兴河界营,从川硐小江口汇入锦江。苏麻河与盘信麦地流入老营、大湾、团寨、龙塘的河流汇合于河界营,一直到小江口这一水系都叫做大梁河。沿着河流,筑坝拦水灌溉,可以说这是一条生命之河。最上游的有苏麻河水利、红水洞水利、柳浦水利,与架枧水库一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灌溉水系,润泽来龙坡与七星坡之间这一片广阔土地。
在流行河长制的当下,我看到河岸上立有一块显著的牌子,整条河叫成大梁河,包保责任人一目了然。其实一条河叫什么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生活在两岸的人对这条河倾注过什么样的情感。穿过一座石拱桥,就来到彦彪家。去采风那天,恰逢连续下雨的日子,河水有点泛黄,丝毫没有影响那些垂钓者的视线。或许,生活在苏麻河两岸的人们,早已经熟悉这条河的脾气。我想,如果是河水清澈之时,定能够倒映出彦彪家的房子。他从小一定在这条河里游来游去,化作河里的一条鱼,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
坐在彦彪家的阶沿上,望着有些年月的石拱桥,不禁陷入深思。有时候,一个人、一件事会让你陷入到一种无法自拔,无法治愈的境界,那时候内心深处冷若冰霜。而外界的温暖,外界的力量会让你不再孤单,会让你茅塞顿开,会让你的心慢慢升温。我想,松桃作家的行走是有意义的。胜之和志敏作为一直扎根在苗乡大地的作家代表,为了实现整个松桃作家群的集体突围,总在对大家进行不停的鼓励和鞭策。从湄潭回松桃的车上,志敏老师说:“十年前到湄潭采访,整整走了三天,看的都是金桥村,三百多年前的石拱桥依然在那儿,变化称得上天翻地覆。”反过来想,那些古代的松桃人到外地做官,不知道走过多少山山水水,在跋涉中留下诗篇。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功夫,比走马观花还快。没有用脚步丈量过的土地,又能留下什么呢?是呀,心扉若是敞开了,万物都会有灵性。一块看似平常的石头,或许记载了生命的厚重。从“死”的石头上,我们看到了地壳的活动。石头的颜色不同,也常常说明着地球的变化。红色的岩石意味着当时气候非常炎热,而灰色常常是寒冷的表示。如果这里的石头有光滑的擦痕,那很可能从前这里的冰河经过。哪怕是面对书本上的一点小知识,也会引发太多的思考,时间是有脚,所到之处留下了无数的痕迹。在那个靠肩挑背扛的艰苦岁月里,要修建一座石拱桥并不容易。每一块石头,都是一手一脚搬上去的,内心自然会升腾出一种对劳动人民由衷的敬佩之情。
或许是同行之人,对石头砌成的桥太感兴趣,虽然山里没有小桥流水人家的那种惬意,却在坐山吃山和遇水搭桥的过程中,与大山进行着不屈的抗争,打磨出山一样的性格,水一样的柔情。大家用汽车代替双脚,从和平村出发,经过湖南省凤凰县腊尔山镇,赶往乌巢河去看天下第一石拱桥。经过腊尔山集市,恰逢赶乡场的日子,整个街上异常热闹,喇叭声和叫卖声夹杂在一起,一股扑鼻的人间烟火气填满整个街道。车子缓慢地挪出集镇,一路下坡左拐右拐,一路向下,便直接来到了大石桥的一头。大家就把车子停在石桥上,七八辆小轿车排成“一”字形,石桥变成临时停车场。在山野间,人们可以少讲些规矩,不用担心车辆违章,自由自在就好。
天下第一大石桥又名乌巢河大桥,飞架于腊尔山境内的乌巢河深谷之上,是腊尔山坡东走凤凰县城的必经之地。桥东是高耸如云的大马山,桥西是直插霄汉的骆驼山,一桥横跨东西,若巨龙腾飞,气势磅礴。据资料可知,主拱跨120米,桥长241米,宽8米,高42米,为当时世界石拱桥之最。乌巢河大桥由凤凰籍桥梁专家田云跃工程师设计,于1989年开始建设,1990年竣工通车。石拱桥所的河流并不宽,准确来说是一条溪流,溪水两侧良田长条沿溪分布,但是石桥位置修建得高,所以石桥很长,跨度很大。要想真正看清这座桥的真面目,还得走到地势低洼的地方。大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为了从更远的距离目睹整个大桥,我们沿着石板路走进骆驼山苗寨。有人说,骆驼山苗寨在骆驼山村境内,有山形似骆驼而得村名。志敏老师却对此提出疑问,按理说苗族地区是很少见到骆驼的,为什么叫做骆驼山苗寨呢?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关于地名的来历,其实有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学问,甚至还有一些带着伤痛的历史。真正走进寨子里,一种人去楼空的荒凉感瞬间袭来。随着城镇化建设的推进,人们要么进了城,要么把房子修建到交通便利的地方,有一种乡愁即将割裂的担忧敲击着大家敏感的神经。再经过一些时光的淘洗,关于故乡的情绪会不会淡出人们的视野。走遍整个寨子,就看见一个小孩在家,而且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路人借问不搭理,深怕错过游戏的精彩之处。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我们沿着古称麻阳官道的石板路走到河边时。一座小小的石头拱桥映入眼帘,桥两边已经长满了草和藤蔓,桥面有一个较为宽阔的平台,显然有点历史了。移步小石桥的平台上,从这个角度仰视大石桥,顿觉壮观非凡,人类巧夺天工的智慧,匠心出精品,又觉自身的渺小,不能如雄鹰飞越长空,不能如陡峰挺立千年,不能如阳光普照人间。只能静静地抚摸着小石桥的石面,感受着过去这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牵着牛马的走过,挑着担子的走过,是背着小背篓走过,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走过。同行的人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或坐或站,选择一个最佳的摄影角度,定格下到此一游的瞬间。
与作家采风团一起行走的,有一个年轻的女支书,名叫张吉燕,黝黑的皮肤下尽显健康之美,举止言谈中透出精明与能干,给人一种风风火火的感觉,是一名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嫁到和平村8年有余,2021年11月担任和平村支书。都说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其实妻子才是家庭的“定海神针”。一个家庭里,妻子肩负多重责任,她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要努力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好女儿、好母亲。男人优秀是一个,女人优秀却能旺三代。她对大家的到来非常热情,总是满脸堆笑地介绍着村里的一切,以及这些年发生的变化。我记得有一天,我在学校办公室好像见过张支书,只是一时想不起,应该是动员辍学生返校的事情。作为一个教育人,我始终认为教育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治本之策。如何在我们这些欠发达地区塑造尊师重教、耕读传家的良好民风?一次又一次走进寨子里,到村民中去,与大家面对面交流,把社会最底层撬动起来,让百姓充分认识到教育对于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重要意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张支书作为一个大学生,自然对村里的孩子多出一份关心。其实要把每个孩子都劝到学校来并不容易,尽自己最大努力,拉回一个是一个,挽救一个是一个。从这一点来说,我内心是十分敬佩这个张支书的。教育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教育好一个孩子,幸福一个家庭,甚至可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无论时代如何改变,苏麻河将以她固有的方式静静的流淌着,滋润着河两岸的人们,诠释着生命的顽强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