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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建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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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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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回到家乡

家乡这两个字,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注解。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来说,仅仅是把家从村里搬到镇上,改善了一下交通条件而已。每每回到家乡,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特别是母亲因病突然离去,来不及享受一下世间的好日子,就带着遗憾和痛苦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深爱的家。每每想起母亲,就会泪眼朦胧。把母亲埋葬在家乡的土地上,是我们一家人的决定,也是牵挂家乡的一种方式。

怀念母亲的方式都有很多种,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就是回到家乡,回到母亲的坟前,给她磕头,与她说说话。生与死是人世间最长的距离线,母亲就像天上的星星照亮着大家,也成了我们常常回到家乡的理由。

就在前不久,我们一家人又一次回到家乡。三弟经历几次波折之后,在贵阳市南明区考试上岗进入面试环节,六个人进入面试,他考取第二名,与第一名相差5分,还是有点悬。母亲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三弟,一家人节衣缩食,给他创造最好的上学条件,他是我们这个家庭的第一个全日制本科生,取得学士学位的。由于受手机和网络游戏影响,原本读书十分有天赋的他,对于读书这件事,并不太上心。高中读了三年,原以为会轻松被大学录取,把能够处理的资料全部处理掉,就连睡觉的被条也当成废品卖掉了,谁知连二本都没有上线。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补习。第二次高考成绩出来之后,那年恰逢二本和三本合并,超出本科线几十分。三弟征求我的意见,对于师范毕业的我来说,没有任何人脉关系,这个家族也没有人在外面干事的,毫不犹豫地指导他填了师范专业。三弟从大学毕业后,通过几次考试,碰了几次壁,才发现社会的竞争是如此的激烈。每参加一次考试,母亲就担心一次。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母亲并没有看到三弟上岗,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件事,对三弟的打击很大,对我们一家人的打击也很大。

或许是三弟自己在外面闯荡之后,感知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也或许是母亲的离去,让他知道一个人要尽快长大,不能总在温室里生活。历经笔试和面试过后,在仅仅招收一个名额的情况下,三弟成功逆袭,正式考取属于他的工作岗位。在就业压力如此之大的当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们一家人都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我想,母亲如果还在世的话,也一定会替三弟高兴的。可惜,世界上并没有如果,只能把这样的疼痛埋藏在心中,化悲痛为力量,活着的人继续努力。一代人为一代人创造更好的条件,跑出一个家族的加速度。

我的家乡是一个坐落在高山之上的寨子,老屋、大树、枯藤、水井,是我最深重的岁月牵绊。一次次的回乡,都要站在山顶望一望远方。想想那时,祖先们是如何从山外走进这大山深处的。

年迈的家乡,已在现实中枯萎凋零,在记忆中却依然鲜活淋淋,绿意婆娑。在过去那种相对缓慢的日子里,寨子上的人们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那时,家家炊烟袅袅。那时,日子走得慢,慢得有点堵塞,家家户户都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一年四季是那么的明显,人们肆意地在日子里种瓜种麦种豆,喂鸡喂鸭喂猪,开垦田土,只是盼望着多种点粮食,能够在有限的土地上多养活一些人口。儿童上学前先砍一挑柴,放学后又去砍柴、放牛。但凡是大人们干的农活,小孩子们也学着干、跟着干。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随着打工潮的兴起。寨子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一起出生的小伙伴们,被打工的父母带出去,扯散了;留在家里的老人被子女接进城里,扯散了;家庭稍微富裕一点的,把家安到湖北,扯散了。没有小孩喧闹的寨子,没鸡叫狗吠的寨子,没有老人守着的寨子,没有烟火熏着的寨子就真的空起来了,日子也空起来。

对于我们那样一个寨子,要想寻根问祖还真有点难。有文化的人本来就少,大部分精力都用于谋生。至于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就很少有人去追问了。从老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我们知道祖先从湖南麻阳迁徙到贵州后,最先居住在盘信镇马台村,现在每年清明节都有人去马台祭祖就是最好的佐证。然后,从马台村去了交通条件落后的茶山村上茶山组。一个小小的自然寨逐渐形成,由于深受交通条件之苦,人口逐年增加,生活却过得非常艰难。进出寨子就一条山路,这条路走着我祖先的童年、少年,至今还走着我的亲人和回忆。走啊走。咬着牙走,攒着劲走,拼着命走。上了一坡又一坡。最后来到一口大水井边,透心凉,而且长年不干涸。几人合抱的大松树,傲然向着蓝天挺立。放眼望去,山的那边还是山。水井是溪流的源头,也是养育稻田的源头。顺着溪流而下,左右两边是稻田,屋门口的那些田地,都得到溪流的滋润,种出来的庄稼格外茂盛一些,比如上茶山的大米,煮出来的饭硬是要香一些,哪怕是没有菜,随便放点辣椒,也能吃两碗。

祖先在迁徙的路上,开枝散叶,瓜瓞绵绵,子孙发达。与寨上的其他姓氏和睦相处,除了滕姓之外,主要有杨、田、黄、孙等姓氏。据长辈们介绍,以前还有其他姓氏,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左搬一家,右搬一家,就只剩下以滕姓为主的一个自然寨。山坡上和寨子旁边埋葬的祖坟,是用死亡埋在迁徙途中的路标。我一路数着新坟,旧墓,古塚,残碑。越久远,越荒芜,从墓碑上那些清晰的名字,可以追溯一个家族的传承。现在,整个寨子里常年居住的人少得可怜,掰着指头就能数得出来。只有寨上有了红白之事,才会看到大家忙碌的身影。平常,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微信群,大家有什么事,就会在群里告知一下。当然也有抖音互相关注的人,大家点点赞。对于那些刚刚长大的孩子,就有点“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

在外打工的人多了,大家的见识也会广一些,逐渐把寨子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搁置在一边。大家都想着努力打工赚钱,争取把房子修到镇上,或者是买进城里。一个寨子几十户人家,几乎在镇上或者是城里拥有自己的房子,哪怕是经济相对困难的家庭,在政府精准扶贫政策的帮扶下,实行异地搬迁,也在大兴街道、松桃县城、铜仁市区有了房子,居住条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大家始终还是挂念着老家,因为根在那儿。更难得可贵的,如果哪家有了老人去世的大事,大家无论身处何方,都会想办法第一时间赶回来,这是一个寨子团结的体现。

我是寨子里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人,借得时代给我的一本书,一盏灯。书和灯照亮了我的心,也照亮了我的路。沿着这条路,我离开了大山。虽然所过的日子依然极为平凡,但是寨子上把我看成是读书人,乡亲们每每有小孩考学,或者是读书,都会听取一下我的建议。能够为乡亲们做点贡献,是我最乐意的事情。一个寨子有一个人走出来了,其他人也会跟着效仿。庆幸的是,我们寨子这些年来大学生一拨接着一拨,还出了几个研究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博士生。我知道,无论交通条件如何改变,老屋的记忆不会改变。老屋旁边的大树见证了岁月的沧桑,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老家的房子,见过我的童年,见过父亲的童年,见过爷爷的童年,也见过爷爷的爷爷的童年。房子旁边的水井,总是挑不干,都挑烂那么多副水桶了,依然流淌着。唯一遗憾的,老房子已经不在的,仅有屋基在那里,成了邻居家的菜园。

昔日熙熙攘攘的山路,逐渐没有人行走的足迹。那些曾经走过的石板路,日晒着,雨淋着,月照着,雾罩着,雪盖着,风吹着,霜冻着。想念在堆放中发酵。想念的日子,也在想念中荒草萋萋,枯瘦孤寒。家乡的存在参照着我的存在,它的不动参照着我的移动。沿着进寨子的老路,从这家走到那家,除了那些在岁月里逐渐老去的房子,就只剩下儿时的记忆。

时光像一条长长的隧道,当你飞速地穿行而走,就再难回头,所过之路即为人生。很多时候,我们错过了为此匆匆一别而过的风景,唯有记忆,会在你生命里永远停留,像和煦的微风,掠过天空的蔚蓝。回到家乡,是你寻找记忆最好方式之一,总有一些情感会触动你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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