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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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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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挎篮茶叶走三线


普凡

 

这一篮子茶叶,缓缓提起来,挎在腕子上,径直走到日子里。走着,走着,一晃就五十年。

半个世纪,足够漫长的时光,能改变整个世界。这是三木娘跟三木说的。三木娘叫依莲,一直生活在武汉。三木娘从三线建设节点之一的湖北宜昌走出来,走到省城武汉。这一走,就过去了五十年。

三木娘一个山区种庄稼的小女子,逢着春天时节,都会踩着露珠到后山茶林里采摘茶叶,然后回家炒制,任清香扑鼻的茶叶飘散。待一个集市的日子,盛在篮子里,篮子挎在腕上,一路小步走着,融进集市里,或叫卖,或交换。托三线建设的福,三木娘一路走着,就走出了大山,在城市里过上了日子!

三木娘说着说着,眼泪汪汪的。

三木说我带您,咱娘俩回一趟宜昌吧。

三木娘颤微微站起来,站在五十年前三线建设火热的岁月里,好半天把一口气舒缓出来。气息回旋,进入到生她养她的故土宜都。

初春的气息在山林间奔涌,和嫩绿的茶芽捉着迷藏。天不亮,依莲就起来,背了背篓到后村的山上,踩着露水采茶。晨光从她手指上的褶皱里穿过,缓缓落到手腕上那只做工精细的银镯子上。镯子是祖母传给她的,岁月的余温在上面升腾,伴随着翠绿绿的茶叶片儿跳跃,一起成这个清晨,呈现给大地的一款最温馨的景致。依莲采茶的手在茶树尖尖上抚摸,眼则越过满山的绿线,在山那头的288厂停留。

288厂是军工厂,依着一座山头而建,四周围起高高的院墙。门前修了条水泥路,路笔直,无拘束地向山里延伸。路宽宽的,两辆大卡车并行,都还有很大空余。288是军事代号,一致对内的代号,对外则称长江光学仪器厂。厂刚刚建成,从研发大楼到生产车间,从职工宿舍到文化场所,在宜昌大地上,散着新鲜的气息。不止如此,整个厂区,连同通往厂区的道路及两旁的山川田野,全都是新的。全新的,就是自然的,自然的声音和着几十公里外奔流的长江声息一起,崭新地在中南大地,在大巴山脉,在三线建设的通篇布局里绽放。

依莲说。依莲在武汉市青山区的一处民宅里对三木说,288厂建设的真快,两个季节交替了一下的时间就出了形状。村前村后的人们端着碗,饭吃着吃着,楼就盖起来了。楼在那儿没动,动的是路,路延伸着,周围十里八村的,就都连结在了一起。每天,一辆接着一辆的军用卡车穿梭在公路上,进出厂里,大批的物资运进来,经过一番“改造”后又运出去。运送的车辆上,军人都荷枪实弹,加上厂门前站岗的都全副武装,居住在四周围的老百姓每每经过,大都快速而走,不敢有片刻停留。

春上,依莲都要去后山采茶。每逢采的时候,她都要克服掐疼茶树的心思,等把这一关口过过去,她的心坦然了,就可以快一些了。这个春天,她觉得必须要快一些,好多采点茶。因为她得给288厂里的知识分子送点,让他们都尝尝鲜。

同村的三妹前些日子在村里透露,说288厂是国家生产光学仪器的军工厂,里面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模样儿俊俊的,拿好高的工资,喜欢这大巴山山脉孕育出的清纯味甘的绿茶。

依莲听进去了,就想着试一试,将采制的新茶拿去让他们尝尝。不是尝她的手艺,也不是尝她的心意,而是这大山对他们的热情。热情需要传递。她想着,她是可以,也能够做一个传递的使者。尽管她的双手粗糙,配不上这主持研制和生产光学仪器的手。她有着这样的判断,更有这样的预测。因为这些仪器将分散到全国,甚至到全世界相关的机器上,将是无限风光,无限荣耀,无可比拟。

三木帮依莲梳理头发,并嗅那上面的味道。三木的鼻息穿透岁月,在那条绿线上深吸。依莲应和着,羞涩的目光越过那项伟大的工程,将一个普通山村女子的视线朝向那群城里人。视线干净而开阔,停落在那群人的手脸、穿着和举止上,有风吹过来,吹起那些从没接触过的气息,吹得依莲的心痒,不能安心做一个好的采茶女。

依莲是在一个有薄雾的早晨抵达288厂的。为了这次抵达,她特意起了早,穿了一套蜡染的蓝色布衫,绕了好几个山梁子,用一双沾满露水的脚行走,臂弯里横挽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昨天刚采摘并精心炒制的春茶。春茶散着清气,一路陪伴,一路馨香。

头天上午,太阳斜斜照过来,落到依莲家的土坯屋里,父亲在不断升腾热雾的灶台上忙着,翻炒绿汪汪的茶芽,额前的汗水晃悠悠滴落,汗滴里透明的是大山的影子。母亲的腰细细弯着,用刀剁脚盆里的野菜,不时往灶堂里递柴,赶抢食的鸡鸭。依莲则坐在阳光下,闻着清茶散出的香气,在蓝色布衫上绣红山茶。两朵红山茶开得旺旺的,随意摊开,金黄花蕊上,会停落蝴蝶。

此时,三三两两的村民散落在厂门前的马路上,一副小心翼翼模样。依莲第一次走这样远而急的路,脸色羞红,心跳加快。好在此时阳光还没照射过来,要不红得更厉害了,跳得更快了。依莲在门前的马路上走了几个来回,走的时候特意放慢步子,想着引起注意。有两次,依莲记得清楚,她在门前站立了一会,还拿眼往门里瞧。同时,轻轻揭了篮里盖茶的花布,让新茶的味道飘出来。

288厂的门敞开着,门的右侧有一岗台,一名军人正持着枪,腰板挺得笔直。高大的平台型门梁上插满了旗帜,正迎风飘红。依莲没见过这样的气势,她尝试踮起脚尖,准备着亲近,好上前摸摸,让手纹切入,感受一抹高贵和庄严。

依莲小步前行,小心地靠近,以挪动的节奏及状态,舒展开全身的热望,同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不同寻常的早晨应和。依莲的世界平铺,迎着此刻初出的阳光,正好和288厂技术员靳羽凡清瘦修长的身材相逢。那沐在阳光里的身材,透着青春气息,气息缓缓升腾,散落在一本打开着的书上。厚厚打开的书,在靳羽凡的胸前横陈,华丽而坦然,依莲的整个身子就都透明在这缕气息之中。

那个早晨,挎篮茶叶走三线的依莲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心咚咚跳,聚积了暖意。暖意里,一扇门缓缓打开,将她心里的一缕向往,或说青春气息里的一丝萌动激活,继而开始涌动,聚在一起。她听到开门声,声音隐约从久远的大山里传来。

依莲的心被细细扯了一下。扯的力度不大,如蚂蚁动动嘴一般。但这无端而出的力气,萌动着,蓬发着,正好划拉在她的心尖尖上,使得她惊恐地夹了夹臂弯,将盛茶叶的篮子挪动了一下方位,然后猛地吐出一口气,背后的蓝布衫汗透了。

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缓慢地,不可控制地脱离出来,并且一下子包围了依莲。在这样一个处处新鲜,处处敏感,处处都能感受到等级的场所里,她觉察到了隔阂,以及由心而生的胆怯,正细密密的进入到她的身体里,血肉里,骨髓里。这些,她无法说出来,也不能对人说。她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她所能进去的,哪怕摸一下都不能。只能深深地藏在心底,不允许出芽。

依莲慢慢转过身去。她选择离开,离开288厂,回到她该去的地方。在什么也没有发生,原生态一块的景致里,一枚实沉沉的石子,破空而来,重重砸进她的岁月里,波澜四溅,闪着银灰色的光泽。

据后来靳羽凡讲,确切地说是向组织交待。那个早晨,他在厂门前的花坛边看书,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从天津城一所军工学校一路带到了宜昌城。随众多军工及技术人员意气风发来到288厂已经有些日子了,靳羽凡的世界和其他技术员一样,整天忙碌在实验室、车间等一线,连晚上的时候也都在礼堂里听报告,搞讨论。他的心绪和身体偣合着这个火热的时代,有使不完的劲,花不完的热情。不仅仅是他,整个288厂几千人,为建设强大的国防力量,抵御外侵,全都热火朝天地甩开了膀子,在中南、西南等地的深山里,抛洒劳动的热情和汗水,攻克一项项高精尖等技术难题。

热血浇灌着奋斗的身姿,靳羽凡瘦弱的身子沉静在书海里,陶醉的目光温热而新鲜,一缕阳光正缓缓从长江那边升了起来,光照不是很强烈,轻巧地携了一汪蓝,清清脆脆的,将依莲整个人影斜斜地映照过来。靳羽凡忽然觉得安静,在这样的一款色彩里,他闻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味道,正清爽地进入到他的世界。

在青山和蓝衫的映衬下,依莲的身影升腾,端庄秀丽地坠入靳羽凡的眼眸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靳羽凡惊觉地发现,没有哪儿,也没有哪本书里有这样的灵秀,这样的景致,可以精彩而闪亮地将一个人,一个景物深切地印进他的心里。随着蓝色身影的离去,他的心失落,很不畅快,觉得应该去抓住,说道说道,才能够踏实。

于是,那个早晨,靳羽凡出了侧门,悄悄跟了去。靳羽凡不知道,他前脚出门,后面就有人知道了,很快,整个288厂就知道了。

靳羽凡在还正清新的阳光里被押解回厂,讯问室黑黑的屋子使得外界一下寂静下来。寂静下来的靳羽凡眼前竟然不停地闪现那蓝色的身影,那闪现实在是珍贵,使得他的整个世界丰盈而厚重。

此时的环境里,敌亡我之心始终没有灭,为防敌渗透,加强最严密的警戒和护卫,对保好家卫好国,为社会主义服务都是必须的。组织这样做,靳羽凡完全理解。惟一的担忧,就是他的身份属于保密序列,是不能,也不允许擅自出厂门。

有关人员轮流找靳羽凡谈话,让他细细想想,老实交待。靳羽凡想着再挺一挺,也许这事就过去了,毕竟他心里还是坦然的。但后来形势渐渐发生了变化,一天之内,竟然来了好几拨人,都是陌生面孔。

来人话不多说,直接切入审问的主题。靳羽凡心下哆嗦,隐隐想着麻烦来了。一丝细微的愣神信息,轻易就让工作组截了过去,信息里,靳羽凡的眼神放着光,直直地落到那蓝色的身影上。那身影朦胧,像电影里的敌特,责任使然,他不自觉跟了前去。

靳羽凡与依莲见面了。他们的见面,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而是带着斗争的暗色冲击波,冷漠地在他们面前轰然炸开。之前,五机部、公安部会同宜昌市及宜都县有关部门,成立专门队伍,对那天从厂门前经过的人员进行了逐一清查。没费什么周折,依莲就被检索了出来。隔着明亮的窗户,靳羽凡放眼开去,对穿蓝色布衫的依莲说,你带我去山上采茶吧,我想体验一下茶香在手指间奔跑的味道。

依莲伸出双手,到靳羽凡的面前,说你瞧,这是采茶的手,上面布满了山味,土味,还有羞涩的味道。你的手是搞科研的,上面布满了知识,权威,还有不容逾越的侵犯范儿,哪儿能与这茶接触?

靳羽凡说的话和依莲的回应其实根本不存在。俩人默不做声之后,依莲就被有关部门“带”到了省城武汉。靳羽凡说的话,是他的一厢情愿,依莲的回应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全国上下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与文化有关的运动。宜昌这个地方长江蜿蜒,有模有样,让在此生息的人心平气和。不管外界怎么闹腾,288厂的人依然坚守岗位,争分夺秒,为巩固和强化国防建设而奋斗。因为靳羽凡勇敢的“发现”,很快就受到相关方面的关注和重用,他也趁这股劲头,投入到火热的科研和制造之中。只是夜深人静时,他的眼前会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那个叫依莲的蓝色身影,在他的思绪里弹跳,音符般萦绕。

入夏的一天,靳羽凡忽然觉得浑身别扭,因为工友们对他冷漠起来。他愣愣地想了好久,直到抓过同为天津的工友问话才知道,那个叫依莲的少女正在接受武汉一家法院的审判。

后来,从武汉那边的当事人反馈过来的情况得知,当年依莲接受审判的时候,精神已经恍惚了,说直白点,已经错乱了。

288厂一时间陷入进沉默和烦躁当中。大家相望无言,内心却都波澜不止。因为国家的三线建设,大家从老远的城市汇聚而来,外来物种般入侵这里的自然,这里的生存空间。原本不指望给这里的人们带来知识,带来财富,却还无中生有,最终集体地,无限智慧地将一个山村少女推向法律的审判,目标精准地毁了人家的一生。

靳羽凡没去科研,也没去车间,只窝在宿舍里。他好几次躲开了从窗户扔进来的石头,这里的人们对阶级敌人、对败类、对坏蛋所表现出来的最适用、最贴切、最解恨的方式就是扔石头。此时,他想着依莲出现在他面前,然后拿石头扔他。可是,这样的想法无从响应,依莲不会来扔他,也不可能来。他要面对的,能面对的,将是来自于内心的谴责和良心的拷问,使得他从此不得安生。

三木推着轮椅,依莲安静地坐在里面。三木说,我们去放放河灯吧。往昔的一切都置于其中,顺着水流,飘向远方。

依莲说是要顺水流,也要留存一盏,照亮内心。

河灯缓缓流淌,水面生花,花的世界明澈一片,而现实世界却是欲望横行,很难如人意。

依莲说,那会儿,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想明白,这事的根源出在哪儿。她早就认定这事是她自己的事,和靳羽凡没一丁点儿关联。她躲在自己的内心里,任由时光在凝望中消逝。偶尔想起来,只是觉得可惜,可惜那个瘦高的小伙,那个爱读书的小伙,那个从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在事情的处理上做得不够严谨。这是两个人共同的事,怎么就把他自己撇向一边呢?

挎篮茶叶走三线,怀满梦想的依莲,在这项伟大的创举面前,遭遇到障碍。对个体的她而言,这三线其实就是一道人为加给她的枷锁,将她套得牢牢的,永远都无法解开。这是一个致命而心疼的问题,到如今也没解决好,让许多当年想起这事的人,都觉得像梦一样,经不起黎明的光照。偏偏那个时候,人们都选择了沉默,连同她的家人,亲友。沉默着,将这个世界抛弃。

日月不间断,升起又落下。靳羽凡在那年年底,被组织安排回了天津。伟大的大三线工程需要绝对的忠诚和奉献,组织上的做法,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是保护。靳羽凡也正好需找一个地方,然后好好疗伤。他得借助岁月和时光,化作一篮茶叶,让依莲轻轻挎过来,横在腕上,思绪跟着回归,一起奔走在那条热闹而恒久的线路上。

许多年过去了,人的一生大半时光过去了,三木和靳羽凡坐在津城的阳光下,看着波平不动的海河,无限感慨在心头。

靳羽凡说,时光要是能倒流就好了,就可以再来一次,从这海河出发,直奔中南三线战场。三木从他黯淡的眼眸里知道,他其实是想说,那个地方还是不去的好,伤疤不宜硬揭,由着穿头更适合。就算心头一辈子亏欠,也得放下心来过日子。

三木是后来听三木娘说的,起先她也不知道,就在她接受审判的紧要关口,有关部门从首都递过来话。话里说,人家俩人经介绍处对象哩,那天正闹小家子气,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教育教育就行了。

整个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三木娘说,很快,有人将她接了出来,并安排到武汉青山区一家工厂里工作。后来,经人介绍,她与天津人王道元认识并成了家,转年就有了三木。

三木试着问靳羽凡,说长江边的江城,你还亏欠一个人。

靳羽凡喝了口茶,端茶杯的手颤抖,不成模样。茶没洒出来,绿绿的茶汁晶莹剔透,温和惬意。

三木说那个人叫王道元。

靳羽凡没说话,拿手指了指三木面前的茶,喝吧,多喝点。

三木微笑着,不再说话。其实王道元当年在天津一家军工企业工作得很好的,冷不丁让表弟靳羽凡及其全家人找上门,一番动情的说道后,他便动用老红军父亲的关系,托人去首都疏通关节,同时,收拾行装,转好各种关系,远赴武汉,找到依莲。王道元悄声和三木说起过,不知道和依莲说过没有。想来,不说出来,倒更有一番味道。

多年后的一个春天,三木开着车,从武汉出发,驶上G50高速公路,过仙桃,抵荆州,慢慢穿过枝城长江大桥,走过宜都城区,走上前往288厂的那条已经废弃多年的公路。车行缓慢,仿佛把往日的岁月一点点重新碾过。随着车的摇晃,288厂所在地肖家冲在三木的眼前,车间、厂房、宿舍等只是断壁残垣,蒿草连天,一幅衰败景象。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陆续开始,国家对整个三线进行调整改造,288厂随后于九十年代中旬从大山里整体搬迁往省城武汉市郊,原来的厂区就此废弃,成为历史留给这块火热大地上一枚别致而精巧的勋章。

三木的视线穿透,迎着往日的生机,看见正青春的依莲在马路上缓慢行走,身后的288厂,有如一款精致而灵动的音符,在三线建设这部国家战略部署的大乐曲上跳跃。

三木按了按喇叭,惊醒了车内的依莲。依莲还是穿着当年那件蓝布衫,只是显得小,衣衫把身体紧紧包着,密不透风。手腕上那只银镯子光闪依然,亮亮的,是岁月的色泽。

三木说,娘,到了,288厂到了。

依莲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的眼眨了眨,随即睁得大大的。三木看见依莲的目光正穿过那已斑驳破旧的门,前行,前行。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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