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怎么也没想到,大军趁他泡咖啡的功夫,从他家里纵身而下。
三木家住十楼。大军这一跳,不仅把生命跳没了,也一股脑把三木心里的美好愿景全跳没了。
警察在三木家的客厅里办起了公。办公很严肃,屋里烟味升腾。三木特别腻味,可没办法,他不敢说,大军还在外面躺着。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想法,或者说提出个人嗜好,就显得不懂规矩。
警察示意,说说吧,为什么把他推下去?
大军从他家的窗户跳下去,无论怎么解释,三木都脱离不了干系。屋里暖气热腾腾的,三木流着汗,说大军是我好哥们,好同事,我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推他下去。
屋里的语气一时僵了起来。三木心头一颤,他的解释似乎有些牵强。大军要是想不开,在他家里,或办公的地方,或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上,都可以跳,为何偏偏选择在他三木家?
三木低头自语,声音小得只有他能听得清。我只是请大军到家里来做客,一起吃吃饭,一起喝喝茶,至于他为何要跳,为何选择在他家里跳,他真不清楚,当然也说不清楚。
三木摸出电话,告诉警察,这里是大军爱人的电话,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他爱人,他爱人知道情况!
警察示意三木打这个电话。说心里话,三木还有些犯难。具体来说,两年前,他迷恋过大军爱人一阵子,也便一直在大军面前扬不起眉来。尽管他是大军的领导。其实也就是进步得比大军快那么一点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些断然不会成为大军纵身一跳的理由。这样的高度,这样的时刻,吓死人啊。
大军爱人进来的时候,三木正在窗户口发呆。那儿有一缕蓝灰色布条正缓缓飘动。布条平时很难见到,显然是大军衣服上的,在跳出的瞬间与窗户来一个纠扯,仿佛昭示和世界曾经还有那么些关联。
警察讯问累了,加上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想找一个垫背的其实难,不如确认自行跳下来得稳妥。当年那什么康公司的十多跳,如果硬要找出个人来担责,也不是不行,只是让谁来担责,还真是个问题。有时候不是你想担就能担的。生死面前,一切都得讲证据,说清楚明白点,那是要讲科学,讲事实的。
警察来回在屋里穿行,完全无视三木的存在。这要是平时,他定然不会在属于他的领地里随意让人踩踏。
此时,三木不用出门,就会知道整个小区,整个区域都在议论此事,不用打开微信,就知道此时这栋楼,属于他的十楼,正在网络世界里飞奔,成为广大微友、网友们热切关注的点。作为这个点的中心,他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兴致去关注。面对警察的目光和刁难,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被一层浓浓的愧疚和负罪感笼罩。
那个布条依旧随着回旋在屋里的风飘动,像是诉说,像是沉思,更多是舞蹈,为着这过去的时光。三木想,大军这一跳,真的把他美好的日子带走了。
警察来回在屋里进出,只是没人理会三木了,也没人来问他,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都是在这个屋里,在这个本来能够充满着人情味,生活味的屋子里发生,可这些,都在大军的这一跳里戛然而止。
三木甚至想着刚才被警察逼急了,自己也想循着大军的轨迹,来那么一跳。大军去了,可以洒脱,他三木活着,未必就洒脱不起来。眼见着就是这样的,三木真有些不忍想。
警察走了,小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三木坐在地板上,想着那些提前准备着的饭菜,此时要是能飞奔过来就好了,他还是愿意和大军一起,喝上一杯,聊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