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杆

一场大雨过后，天地都透了。轰隆一声，三河村小学年久失修的旗杆倒下了。

一直立在校舍前的木质旗杆虽小，却是三河村等众村的方向。村民抬头一望，有五星红旗飘飞，日子就过得踏实。

村民奔走，不一会儿，就聚到村委会商议。旗杆的事是大事，大家都不敢轻易拍板，怕一个没准头，把事整砸了，出门就看不见天。

这些村民都是被城里剩下的，年纪一把又一把。虽然拍板很难，但最终有个结果，村民集体出钱，买一根不锈钢材质的旗杆，竖在小学校舍前。此事由小枫全权负责和校长商量，然后去县城置办落实。

小枫二十多岁，因为腿残，要不早外出打工了。半夜时分，小枫敲开村长家的门，说小学有间屋子的灯光一直亮着。村长说是不是哪个老师忘记关了？小枫说会吗？村长说不会，走，赶紧去看看。

俩人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后山上的小学。灯光依然亮着，昏黄的光从山头上泼洒下来，如同细密密的温暖飘散。

一缕光从门缝里穿透出来。光线里头，一个身影正在灯下拿着刨子刨木头。地上一截又一截的木头不少，大小适中，圆润有度。刨木头的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重重压着鼻梁，几欲往下坠落。要不是眼镜腿上围脑袋拴着一根麻线，可真就掉了下来。

校长真是个全才，连木工的活也会！小枫望了望村长，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村长一脸严肃，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坚守。村里头有急难险重的事，大都由校长帮着处理。谁都没他懂的多。他懂了，娃娃们就懂了，娃娃们懂了，普天下就懂了。

村长，校长手里那些木头长短不一，材质也不一样，他要做什么？小枫望着村长说。

我哪儿知道？要不我们进去，问问校长？

别了，这大半夜的，别把校长吓着了。小枫拉村长往村里走。村长你看那些木头像不像教学用的工具？

村长转过身去，好半天说，像，真像！

小枫说村长你声音怎么变了？

村长说哪有哩！校长减轻学生负担，亲自动手做教具，我这心里啊，颤颤的，就要漾出来了！

小枫说校长这些年真不容易，因为有学校的存在，山村里飘出了朗朗读书声，因为有校长的存在，村里的儿童重新享受到了教育。

村长不说话。一滴露珠从天空奔了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酸胀胀的，开出暖暖的花。

转天，小枫找到校长。校长说已经有了安排，不用村里操心。

村长正纳闷，孙子回来找他，说学校安排每个同学都找了一截木头，统一上交。想着昨晚的灯光，村长似乎有些明白。

半月后，小学校舍前立起了旗杆。旗杆高高的，大大的，新新的，一下子把山超过了，把所有的建筑都超过了。旗杆上迎着风飘动的旗帜红红的，映染得满山灿烂。

细心的同学会围着旗杆，然后在上面找自己的名字。有的平视就能把自己提供的那一截木头找到，有的会把头仰得高高的，够着身子寻找。当看见自己的名字在旗杆上出现后，会笑着，乐着，跑着，说找到了，找到了。而当学校没有课的时候，村民会接二连三地到旗杆底下转转。许多时候，会拿粗糙的手轻轻抚摸旗杆，感受一份庄严，一份细腻，一份良苦用心。

旗杆上每截都刻有名字。有识字的给指引，这一截是谁家的，那一截是谁家的。只要有学生正在学校读书的，就都有那么一截。

当全校86名学生一人一根木头，交给校长后，经过校长的巧手，校长的心思，校长的虔诚，共同组合成这一根特殊的旗杆，在校舍前矗立的时候，五星红旗重新在小学上空飘了起来，红红的光彩，映得天地亮丽一片。

有村民提议，找找校长的名字。

村民就在旗杆上找。一遍下来，再找一遍。

许多次之后，校长的名字没在棋杆上找到。

村民们汗颜，抚摸着旗杆，久久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