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碰瓷（小小说）

娘俩坐车挤到城里。儿子说闻见爹的味道了。娘说你狗鼻子好好闻一闻，看他在哪儿战斗过！

娘俩的步子很慢，生怕踩疼了城市。大街上来往的人，往来的车，很多，只是没人和他们打个招呼，也没哪个车停下来带他们一脚。

当娘的身体一直健康，特别能战斗。曾经多年一直在烈日下，在风雨中的田地里勤劳工作。要不是儿子身子有了问题，她还心思宁静地继续与田地交流，没必要到城里，在雾霾浓浓的空气里呼吸。

儿子打小就麻痹了，一直到五岁才站起来，挪动的步子晃得身子悠悠的，惹人心酸。当娘的风里来雨里去，走到哪儿都带到哪儿。后来儿子上了几年学堂就上不下去了，当娘的狠了狠心，安排在家里养着。最初，当爹的不时寄俩钱回来，后来就改让当娘的往城里寄点。直到城里的警察找到家里，说当爹的以身碰车，光荣在轮下了。

看着儿子一天天大，当娘的痛定思痛，到城里去，去儿子爹曾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讨生活。

儿子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我这副模样还不狰狞，说通俗点，还不够怪，肯定激不起城里人的良心和善心。

当娘的说，娘有好的手脚，能做好多事，饿不着的。儿子很期待，目光在高楼大厦里停留，竟还哼起了歌。

几天过去了，当娘的没找到可做的事。儿子盯着娘，然后缓缓将目光转向来往的车辆上。

娘说，不能这样，丧天良的事我们不能做。

儿子不说话。当娘的叹气，背过身去擦眼泪。城里不比乡下，生存面前，哪儿还顾得及脸面啊。

当娘的和儿子商量，要不去大街上伸开手掌吧。儿子不语。

娘是儿的天，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娘俩就开始进入临战状态。

当娘的当街一坐，面前放上从家里带来喝水的大茶缸子。儿子则趴在地上，地上垫着厚厚的东西。地面生凉，可不能把儿子冻着了。

一天两天下来，效果甚微。

当娘的知道，儿子这样子往街上一趴，显得不那么诚心，自然引不来路人往缸子里扔票子。当娘的轻轻碰碰儿子。儿子挪动了下身子。当娘的继续碰。儿子继续挪身子，直到身子下面是冰凉的地。当娘的心疼。闭上眼想，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缸子里小小堆了起来，当娘的不忍看，哆嗦的手要去抓，不想来了一拨人，将缸子拿了去，还恶狠狠训斥，不许再出现。

于是，娘俩开始转战城区。转来转去，收效并不如意。俩人游荡着，儿子犹豫，说娘啊，要不我们走爹当年的路吧。

当娘的觉得胸鼓胀得厉害，多年前这胸就已经干涸，布满了思念的珠网。这个时候鼓胀，显然，有些期待，心思也松开了劲。

儿子的心思当娘的清楚。儿子有了欲望，当娘的太能感应了。别看趴在地上，可心是热的，看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的肉就抖动，手紧紧握着，不时在地上擂着。

那擂着的劲头，当娘的感知，充满无声的抗争，而且将自己荒着的草地燎着了。当娘的赶紧扑火，一声叹息后平静下来。

儿子说得找小街小巷摆开战场，那里没有摄像装置。大街大巷，很容易把身影还有形象留下，不利于走这条道路。

当娘的依儿子，找了条小街准备作战。为确保出成果，见成效，儿子说搞搞演习吧，实践出真知。

战场选好了，儿子不用再趴着，而是站起来，在某个“角落”里蹲守，一旦发现“猎物”上钩，就腾空而起。当娘的要以身作则，腾给儿子看。儿子笑，说只有我这样的身子腾起来才有说服力。

当娘的盯着儿子的身子。但凡腾起来的时候，赶紧窜过去，一把将儿子抱住。儿子是身上掉下的肉，不能有闪失，一丁点儿都不能。

当娘的没经验，但也听说过。这战场上总会有雷区，总会有敌情，因为手法不新，过程直接，会有骨断、吐血的时候，讹上一次倒好，要是讹不上，还得自己掏钱去医院。

这活儿不是人干的，当爹的已经做出了榜样。当娘的想着，就浑身冒冷汗。要不儿子我们回吧，好歹有点田地种，能混个温饱。

儿子说听娘的。说的时候，身子没动，专注地注视着大街。当娘的心跳，战争嘛，总得要付出。何况这刮、撞、压等战斗在付诸实践后，可以得到多重回报，儿子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天，雨下了起来，当娘的没打伞，在雨里有些迷糊，加上近一阶段累心，人也上了年纪，就有些把持不住，在一家商场门前的檐下穿行的时候，当娘的一阵眩晕，赶紧拿手扶墙，腰抽搐般生疼。好一会，当娘的把腰低低弯着，才觉得好受些。虽然弯着身子，可头还是微微抬起，眼睛滴遛遛转动，在寻找目标，好冲上前去。

前几次都因力度不够，方位不准而吃了败仗，当娘的觉得该自己上，得勇敢些，好好冲一回。

飘飞的细雨透心凉。当娘的隐约觉得好时机来了，可以有分寸地倒下，然后轻轻咬破嘴里的一小管红药水。

当娘的终于倒下了。当娘的双手合围，最大范围地圈住。圈住了，是一双腿，女人的腿，有一层薄薄的丝质衣服覆盖。这该是一位有气质，有风度，有韵味的女人。

好半天，圈住的女人没动。倒是雨依然在下，也慢慢有人围过来。当娘的一阵兴奋，脸红红的，清了清嗓子，准备喊叫，继而大闹。

一只手伸过来，拉了拉当娘的裤边。当娘的喊了声“哎哟”，声音凄婉，穿透城市，落在那只手上。当娘的熟悉不过，想儿子来得早了，也不知道再多等会啊。这样的战术演练多次了，怎么还犯错呢？

当娘的回头，儿子冲他嚅动嘴。当娘的在雨声里一时没听清，便动了动腿，想让儿子回避。

儿子声音大了起来，娘啊，错了，碰错了。

当娘的到现在也搞不清，怎么会抱上道具模特的大腿呢？

城市里，娘俩呆呆的，凝成了一幅不动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