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满天

友谊小船

三个男孩子，短短七天，就让他们坐上了一条友谊小船。

高一开学，这些新生刚有新班级，还没熟悉起来就拉走开始了为期7天的军训。

军训驻地极其简陋，男生宿舍竟然是17人一间房，床是由木板拼搭而成，每床并排可睡三个人，于是同班但还互不相识的瑶柱、花道和黄曲就被这么分到了一个铺上。

他们同住、同吃、同操练。因无法洗浴导致彼此的汗臭交织出让人随遇而安的化学成分，可能促使他们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中，聊出了很多的惺惺相惜。他们的初中校都是这所城市不同区域的普通中学。他们的家境都还说得过去，比如偶尔买个“英雄”的热销装备或买一套卡牌，还是可以的。他们都有较为轻松自由的小学和初中生活，他们都在疫情中远程上课中受了益。初三中考时，他们的小聪明和小机灵再加上最后的大复习大突击，使得他们的中考成绩冒了烟--远超预期，于是考进了这所著名的高中。

这一阵网络上的年轻人喜欢调侃“塑料友谊”，他们仨不信。他们觉得奇妙中开启的名校高中生活，奇妙的臭哄哄的军训中结下的手足情谊，会持续下去的。

瑶柱、花道和黄曲，他们三个的兴趣爱好、学习品质、生活习性，其实是有很大区别的。但他们太年青，一切又那么新鲜，登上一艘友谊小船并不稀奇。瑶柱是个理工直男，性格开朗，胆大敢言，热爱运动。他小学阶段学过二年奥数，初中阶段就喜欢数学、物理，所以高一开学一个月，就体现出了数学、物理这二科学习的如鱼得水、高人一筹。花道是个乖乖学生，稍稍内向，兴趣爱好多，喜欢什么就会去钻研个一二三。他听课习惯很好，因此各科都HOLD得住。有时陷在自己当前特别关注的内容上能研究来、研究去的，有深度学习的思维品质。黄曲则总是有点犹豫，不那么自信。对喜欢的学科很专注，但思维跳跃，性子又急，所以看起来有点神经质。黄曲总说自己从小玩到大，玩到忽然有一天不想玩了想学习，从初三开始了追求上进的求学之路。因此现在的黄曲，对学业和成绩非常非常看重。

怎么样，他们三个学习都不会差吧？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他们都成绩优异，分别是年级8，18和28。三个人都很高兴。这样以后会按成绩排考场，他们就都在第一考场了。他们三个放学结伴去了“老娘舅”，大吃一顿。

月考之后的“学科分析规划课”，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牌的矛盾盒。

同船异路

所谓的“学科分析规划课”由学科名师来分析不同学科的特点，这些“规划师”们都是各学科业务骨干，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或者口吐莲花，或者劝阻恐吓。尽管几周过去，各学科都学过了几章，但孩子们从听规划仍然是一头雾水，甚至把个黄曲弄得是三心二意。

这天，他们仨聊起这些。瑶柱说：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就选纯理，语数外，加上理化生六科，那些史地政没用，完全不考虑。花道有点儿头大，他对所有学科都有点兴趣，都觉得可以再看看再说，因此他的困惑在于，他特别反感“学科分析规划课”里抬此科压彼科的功利说教。黄曲先是问瑶柱：你觉得物理和化学都学，会不会累? 瑶柱回答：反正学什么都累，这二科更有用。黄曲又问花道：你觉得我能学好物理么？花道还没说话，瑶柱抢话：你这什么问题，你能不能学好物理 ，得问你自己啊 。黄曲被抢白有点上火：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物理想再学好一些可能需要更多的付出，但我现在的化学学起来很轻松，虽然我不喜欢化学，但老师不是说高考赋分高才有利于总成绩高么。要这样我保留化学之外，可以不选物理，选一个稍微轻松一些的呗？瑶柱说：有个老师提到过，到高考报大学时，很多专业要求选学物理才行。

花道慢悠悠道：现在想这些有点早，我真的都挺喜欢，各科有各科的味道。我真不想现在就选。黄曲说：不对呀，寒假前就得落实你的选课，不是说下学期除了语数外，其它课程要按选课来上了。现在不选择怎么安排时间呢。瑶柱一边跑开，一边说：你俩聊，我打会儿篮球去。花道也不想聊了：我现在对计算机特别有感觉，我得去回家研究研究PYTHON和JAVA的区别。

黄曲一个人，心里有点堵，堵了一堆的问号，卷起来，卷成了一团麻窝在心里。

度周如年的学习进程，在作业、周测、月考的周而复始里，考验着友谊小船。

花道由于认真听讲，课堂吸收率很高，课余则花式与学科老师交流各学科的外延与时事，有的老师喜欢他会多引导他，有的老师嫌他有点话痨，他的敏而好学似乎导致敏感多思，涉猎过多导致思维过于发散。有时就连喜欢他的老师也忍不住想教育教育他，让他多专注于主业。有一次计算机课，他因为想想将来高二就没有这可爱的老师给他们上课，竟然哭了起来。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越喜欢学习与探索，就越觉得孤单。

瑶柱呢，上课接下茬，下课打球，课余弄些课外物理竞赛题研究研究，愿意找老师就找一下。生活得简单而明媚。甚至上课时一眼看到旁边女同学桌上有一瓶手工糖果，就悄悄找人家要一棵吃，他说他打球太消耗，太饿了，要饿死了。他这么说，谁忍心不给他？

黄曲变了。他不再随便跟人说话。他觉得思绪不能集中，有时夜半完不成作业，自己安排的内容也完不成，偶尔竟然会听不懂物理题。他觉得要崩溃。

他想跟二个好朋友聊聊，可一个像学习海绵一样，一个像阳光下的小蜜蜂一样，他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不该用自己的困扰去打扰别人，也觉得别人不能真的帮自己什么。慢慢的，他觉得心里的哪个角落发霉了。

一次物理课新学了内容，瑶柱轻松答出老师的问题，他不能。下课去找瑶柱问，瑶柱说：这不很容易理解么，这样画一下图，就一目了然了。而他还是没太明白，为什么这样画图，为什么自己没想到画图这个办法。

另一次，明明是会的数学，小测验错了好几道，他又敬又怕又爱的数学老师说：你呀，初中基础不牢！可是哪里不牢呢？哪里不牢呢？看看不远处的花道，还有另一侧的瑶柱，他们的数学都很轻松。

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没有，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办。

彩霞满天

第二次月考，他们三个都在第一考场。但考完，黄曲知道他不会在第一考场了，他回家哭了一夜，甚至觉得连第二考场都不太可能了。瑶柱也离开了第一考场，他既然不喜欢史地政，就完全没复习，考试时随便答卷了事。至于花道，他觉得学习很轻松，他甚至属于第一考场。

成绩陆续出来，花道成绩排名全年级第四。到这时候，花道说什么，大家都认为他“凡尔赛”。瑶柱仍然简单生活，更加喜欢运动，打球花的时间越来越多。黄曲愈发郁闷，嘴角也烂了，脸上长了大大小小的青春痘。

渐渐的，他们仨已经很少在一起了。虽然座位隔的不远，但各自都跟其它同学，跟其它班的同学，跟初中同学，分别有交集、并集、补集。直到期末，最后一节课，布置好寒假作业，班主任宣布：黄曲同学以后不再来了，他转学了。

全班鸦雀无声。好像每个人都才注意到，黄曲已经好多天没来了。

黄曲的座位空着。花道怔住了，他看着空桌，鼻子有点酸了。有个声音在耳边：你太自私了，你太自顾自了，你有过一次好好思考过黄曲的困惑与问题么？瑶柱也破天荒的没有接下茬，甚至一动没动。他有点茫然，侧脸看花道，花道慢慢转个视线角度，看着他。黄曲的座位空着，他鼻子也酸了。他想起黄曲一次次找人问：都说高考要是选了物理再选化学就太累了？都说化学与生物有点接近，生物比化学好学一些，可是我现在生物成绩不如化学啊？我哪里基础不好.......这些声音，现在忽然变成嗡嗡声，吵得一向简单思维的他很烦很烦，很有莫名火起，他想打自己一顿。放学了，都走空了，花道慢慢收拾书包一边再看瑶柱，瑶柱收好了书包正在看他，二人都默默的起身，默默关灯带上教室门，出门前不约而同一起回头看了看那空了的座位。

傍晚的天空还有蓝色，他们默默一起走向路口。在岔路口等灯的时候，他俩默默抬眼，一下看到远处天空中的彩霞满天。湛蓝的天空，白而厚的云朵被即将落下的夕阳映出渐变色的绚丽彩霞，让人眼前亮了起来，美了起来。花道心里想：真希望黄曲也可以看到这彩霞满天，不管他在哪里。

瑶柱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