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上大学

送儿上大学

汤克勤

儿子考上了一所千里之遥的北方大学，我们夫妻俩送他去上学。

登上火车,妻子禁不住轻声抱怨：“志愿填得不好,录取的大学太远了,要坐那么久的火车!”填志愿是高考后的一件大事，所谓“七分考三分报”。平时我们就关注各高校、各专业的综合实力和录取情况，儿子的高考分数一出来，我们就根据往年的录取排位，按照冲、稳、保的顺序锁定了一些高校。综合儿子的兴趣和职业规划，我们反复讨论、商量，最后填好了志愿。当得知儿子被中意的大学录取时，我们都很高兴。然而，当儿子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后，妻子的情绪变了，有些唠叨。考虑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变化，心态就不一样。显然她难以一下子接受儿子离家千里（要知道，儿子还从未离开爸妈单独生活过，他高中是走读），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虽然如此，她还是开始一一准备儿子的行李。

儿子安慰道：“妈，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离家远，对我锻炼会更大。妈、爸，你们当年不也是离家千里上学的嘛。”我俩点点头。

火车呼啸着，车轮滚滚向前，车窗外的树木山岭、房屋村庄，纷纷向后退去。

我谈起了当年父亲送我上大学的往事。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山村，第一次坐火车。火车开动后，我兴奋地往车窗外看。坐在对面的父亲突然说：“我们换个座位吧。”我奇怪地问：“为什么？”他郑重其事地说：“背对前进的方向，不好，应该面朝前进的方向，顺风顺水。”那时的火车，两排座位是相对排列的。我俩互换了座位。父亲接着说：“前进的方向是城市，你要迎面走进城市。背对家乡的山村，毕业后不要回来。”我猛地震动了一下。儿子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脸上呈现出庄重的表情。

妻子说：“我也是爸爸送我上大学的，也是头一回坐火车。我记得爸爸在大学校门口看见一只洋气的小皮包，毫不犹豫地买下送给我，他说：城里的女孩子都挎这种包。”

儿子好奇地问：“奶奶、外婆，为什么不一起来送呢？”妻子回答：“那时家里都很穷，没有钱买火车票。农活又多。”

我们聊起了这次儿子上大学坐火车的事。如果坐飞机，要绕道潮汕机场，不方便。而买上梅州去龙川的火车票，再从龙川转火车去大学，衔接顺畅，没有耽搁时间。我们提前买了卧铺票，晚上睡一觉，二十多个小时也就容易过去，不会觉得太累。不像当年，不可能买卧铺票的，因为贵；座位票又常买不到，经常站着，人站太久了，腿都肿了；站着打瞌睡，不用担心摔倒，因为车厢里人挤人，人贴人……现在，好多了。儿子点头，说“是”。

白天，儿子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一边静静地看着车窗外，欣赏祖国大地由南往北风景的变化：南方山丘连绵起伏，北方平原宽广辽远。跨长江、过黄河的时候，儿子兴奋地招呼我俩看……

下了火车，我们入住学校东门的宾馆。第二天，儿子顺利地办好了入学手续，住校了，我俩准备返程。分别之际，故作轻松。我俩一登上火车，就打电话告诉儿子，让他照顾好自己。随后长时间我俩相顾无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突然打破沉默，说：“当年父亲送我上大学，不知道那晚他住在哪里，是怎么回去的。”妻子沉吟道：“我好像记得，我爸在男生寝室一张光床板上度过了一晚，只是不能确定。”“如果这样，岳父真聪明。”“要么，你现在打电话问问爸，那晚他是怎么度过的，在哪里度过？”妻子充满好奇地提议。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八十岁的老父亲豁达地说：“哦，不记得了。”关了电话，我俩都沉默了。岳父大人早已驾鹤西归，他若泉下有知，会托梦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