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大哥

8月13日晚九点半，小妹夫发来微信留言，说大哥上班时从梯子上掉下来，生命垂危，明天老家人都去看他。我大吃一惊，立即给他回了电话，询问情况。他说，是今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出的事，人已在医院抢救，恐怕是不行了。我告诉小妹夫，由于乌鲁木齐七月中旬发生了新冠肺炎疫情，目前，全疆居民都居家隔离，楼房的单元门和家里的大门上都贴着封条，根本出不去。再说，也买不上回老家安徽的火车票。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能去看望大哥了，只能留下遗憾。

虽然回不去，但我的心却一直在牵挂着远方的大哥。他的伤势到底怎样？有没有生命危险？能否抢救过来？……脑子里不时冒出一连串的问号。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他能被抢救过来，度过难关，摆脱劫难，战胜死神。

第二天一早，三哥、四哥、二姐、小妹包车，由白柳镇急速驰往两百多公里外的滁州，九点左右就赶到了。十二点刚过，我在微信上询问大哥的情况，四哥说，他已经走了。大哥从梯子上掉下来时，是后脑勺着地，脑干出血，整个大脑全部报废，已无药可救。目前，用呼吸机代替呼吸。现在，大家都在等大哥的女儿小丽从天津赶来。等她来了，大家去看大哥最后一眼，就准备送殡仪馆。我对四哥说，我虽然去不了现场，但我也很想看大哥最后一眼，能否拍照？晚上十点多，小丽才赶到滁州。十二点多，四哥和小丽去病房看了大哥，并拍了照。四哥告诉我，完全是机器在代替大哥呼吸。大脑已经死亡，但心脏还在跳动。考虑到已是深夜，怕我接受不了大哥凄惨的画面，四哥没有及时将照片发给我。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才把照片发过来。一共是两张，一张是侧面照，大哥躺在病床上，头侧向一边，头部用白纱布层层包扎。另一张是正面照，大哥眼睛紧闭，嘴里插着呼吸机，脸和眼睛明显浮肿，右胳膊上打着点滴。8月16日下午7点31分，大哥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驾鹤西去。

大哥走的太突然了，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走的如此匆忙。大哥属鸡，今年63岁，退休还不到一年。他身体一直很好，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疾病。虽然六十多岁，但显年轻，看起来只有五十岁的样子。他的猝然离世，让我们无法接受现实。回忆大哥所走过的路，那一件件往事，一幕幕情景，像电影镜头在我的脑海里一一呈现，令我潸然泪下，泪水模糊了双眼。

大哥比我年长一属，是九个兄弟姐妹中最长者。和我一样，是家里三个吃公家饭的人之一。听母亲说，他很小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那天凌晨，母亲去山上砍柴，由于起得很早，砍完柴回家，天还没亮。回家时，发现走时紧紧掩闭着的屋门却开了一条大缝。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母亲点亮了煤油灯，发现屋子里进来了一只豺狼。大哥就睡在床上，幸亏母亲回来得及时。母亲顺手操起了身边的一根扁担，将豺狼狠狠地打了出去。大哥有惊无险，逃过了一劫。母亲说，大哥小的时候就很聪明，他自己早早的就学会了吃饭。身子够不着餐桌，他就搬来了凳子，站在凳子上，乖乖巧巧地吃着饭，从不让大人操心。

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哥高中毕业后去济南当兵。那时，我刚上小学。家里的堂屋里，正面墙上挂着一个大相框，相框里镶嵌着的都是大哥在部队拍的英俊威武的彩色照片。大哥的部队是济南空军后勤。照片上，他一身戎装，驾驶飞机，翱翔在祖国的蓝天上。墙上，除了相框里的照片，还贴有县委、县政府每年送来的年画和日历。大哥参军，我们全家人都感到无比光荣。那时，由于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都还小，父母都是农民，家里没有一个上班拿工资的，经济拮据，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为了减轻家庭的经济压力，为父母分忧，大哥在部队省吃俭用，经常将节省下的粮票寄回家，补贴家用。有时，将烟台的苹果、部队做沙发用剩的下脚布料也寄回家，让我们尝一尝山东的苹果，给我们做一件好看一点的衣裳。未曾想，大哥的这些善举，却引起了祸端。村子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分外眼红，他们嫉妒心大发，采取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拦截大哥写给父母的信件，私拆信件，捏造事实，给大哥的部队写诬告信，诽谤大哥。大哥在部队当了十几年的兵，享受干部待遇。正当部队要提拔他的时候，却遭到村子里的坏人诬告、诽谤。大哥不仅没有被提拔，不久就退伍复员，回到家乡。

幸亏大哥在部队参加了军地两用人才培训，学会了电工，掌握了一技之长。回到家乡后，他凭借过硬的技术，一直在乡电管站工作。后来，由于工作出色，担任站长。工作几十年，他服从组织安排，先后被调到很多个乡镇电管站工作，一直都担任站长。最后，调到县电力公司，也就是现在的县国家电网工作，一直工作到退休。几十年来，他将一腔热血，智慧和汗水都倾注在他热爱的电力事业上，为家乡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去年大哥终于光荣退休，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电力事业。但他闲不住，想发挥余热，被滁州某单位返聘为电工。未曾想，在上班时发生了意外，还未来得及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就过早地走完了人生。

高中毕业后，我只身一人去新疆求学，之后留在了新疆工作。大哥经常给我写信，关心我的学习、工作、婚姻、家庭，勉励我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每当我遇到困难，或是困惑时，他都会在信中给我一一解答，指点迷津，帮助解决，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少走弯路，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坚韧，逐渐走向了成熟。我一直珍藏着他当年用娟秀的钢笔字迹写给我的一封封家书，经常打开，阅读。大哥是我生活、工作上的导师，我终生都不会忘记他的谆谆教诲，一直铭记于心。

今年春节，我们全家人都回了安徽老家过年，与阔别多年的兄弟姐妹团聚。3月14日，大哥专门驾车将我们全家人由白柳镇接到桐城市。我们高高兴兴地参观了他的新居。大哥、大嫂在酒店提前预订了一桌好饭，热情款待我们。饭后，又陪我们到东作门、六尺巷、文庙、龙眠河等名胜古迹和景点参观、游览。参观完，又把我们送回白柳镇。当时，我们全家人都暂住在白柳镇四哥家。我就要回新疆了，3月23日晚，小妹、小妹夫在饭店设宴为我饯行。大哥也应邀参加了晚宴。那天晚上，大哥在四哥家留宿。我和儿子、大哥三人都挤在四哥儿子卧室的一张大床上睡觉。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就要坐班车去合肥，赶当天下午发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临行前，我和大哥打了招呼。未曾想，这竟然是和他永别。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哥了，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为了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大哥六十多岁才开始学开车。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拿上了驾照。他买了一辆节能环保车，是电动车。由于他婚姻不幸，多年来，遭受了情感的折磨。离婚后，他又多次谈女友，最近几年，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伴侣，并已结婚。由于手头上没有多少积蓄，结婚又需买房、买车，装修房子，他的经济日益窘迫。退休后，他趁着身体还好，就找了一份工作，再拿一份工资。这样，日子就会过得轻松一些，压力也就减轻了不少。正当他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向家庭稳定，迈向幸福的门槛时，突如其来的灾祸从天而降，竟然夺走了他的生命，过早地走完了人生，令人唏嘘不已，扼腕叹息。

今年3月初，我们全家、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四哥、四嫂、大姐、小妹、小妹夫等一起回老家农村做清明。这是我到新疆工作三十年来第一次回老家做清明。没想到，这是大哥与我们在一起做的最后一次清明。当我含泪在写这篇文章时，大哥应该在殡仪馆火化了吧。他追随父母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与我们已阴阳两隔。大哥，恕我不能回去送你最后一程。下一次回老家做清明，我一定去看看你，跪在你的坟前，烧香，磕头，祭拜。但愿你在天堂里过得幸福，快乐！

（写于2020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