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的日子

一

春天来了，雨“沙沙沙”地下着。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连日的春雨，把房前屋后都浇了个透，屋里屋外都湿漉漉的。屋后的蓼子一天天地蓬勃生长，不几天的功夫，就没过膝盖了。

天终于放晴了。太阳从乌云里露出了笑脸，将柔和的光线洒在村庄上，照在屋前房后的蓼子上。“布谷，布谷。”布谷鸟清脆的叫声从屋顶上掠过。它们扇动着轻盈的翅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辽阔的天空里了。

我和哥哥拿着一把小铲子出了门，走向屋后那片碧绿如茵的蓼子地。哥哥手里挥舞着那把小铲子，将蓼子一把一把地砍倒。我跟在他的身边，用双手使劲地拔蓼子。不到半天功夫，蓼子就被清理了一大片，堆成了一个小山头。屋后顿时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来。母亲便将从集市上新买回的一群鸡雏赶到这里放养。小鸡“唧唧唧”地叫着，跑着，撒着欢，像一个个毛绒绒的棉球在空地上移动。屋后，绝大部分的蓼子都被清除干净了，黄鼠狼偷不走小鸡了，母亲也就放心了。

“快半上午了，你还不赶快去放牛。”母亲走到我的身边，将雨衣递给我：“牛都饿死了，快牵到山上去吃草。”我答应着，接过雨衣，向牛棚走去。

我牵着一头大黄牛，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田埂路，向山上赶。牛“哞哞哞”地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跟在我后面，快步地走着。

天又忽然暗了下来，飘起了毛毛雨。我赶紧穿上雨衣，继续往山上赶。

村子里的山，大大小小有好多座，有远有近，但都不是很高。大半上午快过去了，考虑到中午还要回来吃饭，为了赶时间，我把牛牵到了离家不远的小山上放牧。

到了山脚下，我将几米长的牛绳缠绕在牛脖子上，打了个活结，就将它赶上了山。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密密麻麻的，树下长满了杂草。牛上了山，起先还能看见它摇着尾巴，低着头吃草，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它的身影，好像沉入了海底的一块石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牛张开大嘴，像收割机一样，大口大口地吃着草。草里面的虫子惊慌失措地四处飞奔。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读起生字来。“上、中、下，人、口、手……”嘴里念念有词，手还在做着写字的动作。天上下着细雨，慢慢地，也感觉不到了。

其实，我还没有上学，这生字是跟已上小学的哥哥学的。我真的不想放牛，因为放牛常常是一个人在山上，感到很孤独，很寂寞。夏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怪吓人的。所以，我很想去学校上学。但家里人口多，为了多挣几个工分，生产队给我家安排了放牧一头牛的任务，母亲又郑重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但我很想上学，每天缠着哥哥教我学生字。我以为只要学会了生字，父母一高兴，就会准许我去上学，不用再去放牛了。

我把小本子上的生字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地复习了好几遍。又找来一根小树枝，在空地上练习生字，一边读，一边写。有几个字，我忘记了怎么读。也有几个字，我忘记了怎么写。我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但一时想不起来。心想要是在学校多好啊，可以随时问老师呢。我蹲得腿酸背痛的，便站起来，坐到大石头上休息。抬起头，向山上望去，才想起了我的大黄牛。现在，已经过了中午，我早该回家吃午饭了，可它在哪儿呢？

我走进了山里，在牛儿最初吃草的地方，沿着它的脚印，开始寻找。我从地上拾起了一根长而粗的枯树枝，用它拨开一丛丛的杂草、灌木丛，艰难地搜寻。“哞哞哞”，我学着牛的叫声，大声呼唤着它。呼唤声在山谷里回荡着，耳畔传来悠远的回声。我在小山里四处寻找，急得满头大汗，裤腿被柴草上的水珠打湿了，身上被树上锋利的尖刺划伤了。

我几乎找遍了整座小山，但始终见不到黄牛的踪影。我想，这下子糟糕了，它可能跑到庄稼地里糟蹋庄稼去了。便急速地下了山，跑到山脚下，田地里去找。当我快要下到山脚时，远远看见一片水稻田里似乎有黄色的东西在晃动。“肯定是它，该死的家伙！”我心里骂着，怒火中烧，三步并着两步，赶到了水稻田里。水稻田里的秧苗，已被它吃掉了一大片。只剩下矮矮的秧苗根子，稀稀疏疏地隐没在明晃晃的水稻田里。没来得及偷吃的秧苗被它踩得东倒西歪。我赶紧将牛绳从牛脖子上解开，拉着绳子，牵着它，胆战心惊地回家去了。这是二婶家的水稻田。她肯定会找上门算账的。

二

我和同村的小伙伴亮亮约好了一起去山上放牛。

亮亮家住在村东头，我家住在村西头，两家相距两公里左右。亮亮的皮肤并不白，而且还很黑，浑身像黑锅铁似的，人精廋精廋的，身材比我高出半个头。他父亲是工人，在外地工作。他家境比我家的要好得多。

我牵着黄牛，走到他家的牛棚。“亮亮，亮亮，放牛去哇。”“唉，来了，来了！”我站在牛棚外大声叫亮亮。话音未落，只见亮亮从牛棚里牵出一头大水牛。我们出了村口，向远处的大山走去。

我们今天要去的是村子里最高的一座山，位于村子的最东面，山势陡峻，悬岩峭壁。山上密密匝匝地长满了青草、野花、杂树等。山脚下，是一汪碧水，那是一座小型水库。我和亮亮牵着牛，说着话，走到山边的一个小豁口，将牛赶上了山。牛像是得到命令似的，撒开腿，直往山上奔去。我和亮亮坐在水库的大坝上，闲聊了一会儿。亮亮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人书，兴奋地对我说：“我爸昨天让人从县城捎回来的。”我一把接过来，“哇，是《王二小放牛》，借我看看。”我把书捧在手里，翻开，快速浏览着。“但我不一定都能看得懂，你帮帮我好吗？”“好呀，没问题。你说哪里看不懂，我就说给你听。”亮亮虽然和我一样，也没上学，但他上初中的姐姐每天晚上给他辅导，教生字。他学生字快两年了，比我认的生字要多得多。我将小人书一页页地翻看，亮亮坐在旁边指着图画下面的文字，逐字逐句念给我听。我听得很快入了迷，被抗日英雄王二小放牛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亮亮给我讲完王二小的故事，又唱起了他姐姐教他的歌儿《歌唱二小放牛郎》：“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九月十六那天早上，敌人向一条山沟扫荡 ，山沟里掩护着后方机关， 掩护着几千老百姓……”

“走，我们去那边玩泥巴去。”看了一会儿小人书，唱完了歌，亮亮带着我来到水库的坝底下，蹲下身子，用手抟出一些黄褐色的黏黏的泥巴。“看，黏乎着呢。”我和亮亮用手各自抟了一大团黄泥，放在一块表面平坦的大石头上，坐下，开始玩泥巴。“我来做辆小汽车。”亮亮说。“我要做座大楼房。”我说。我们用黄泥巴制作了各自喜欢的小玩具。亮亮做了几辆小汽车和几只小鸭子，我做了几座大瓦房和几匹马，都摆在大石头上，让太阳把它们晒干。我们的手上、脸上、衣服上都粘着了泥巴，星星点点的，脏兮兮的，像被别人戏弄了似的。

在水库边洗干净了手和脸，我们上山采野花去了。爬上陡峭的山坡，在杂草丛和树林子里穿行。亮亮在前面引路，我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我们就累得气喘吁吁。刚想停下歇一会儿，突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沁入心脾。抬头一看，眼前的一棵松树上，缠绕着金银花的藤蔓，青青的藤蔓上开满了乳白色、金黄色的金银花。我们忘记了疲惫，飞快地跑过去，将鼻子凑到花前，闻了又闻。“好香啊！”“真美啊！”“我要摘一些带回家，插在瓶子里，装上水，把它们养起来！”亮亮说。“我也想。”我们高兴地采着金银花，几只蜜蜂在花藤上和我们的身边飞舞着。

山上，除了遇到金银花，还有映山红。每年春天，村子里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把村庄装扮着如诗如画。我们仿佛生活在大花园里，置身于童话般的世界。

“牛儿呢？牛儿呢？”我们只顾着玩，把放牛的事早已抛在脑后了。采摘完野花，便想起放牛的事儿来了。顾不上去拿晒在大石头上的那些泥巴玩具，便像兔子一般，钻进了树林里、草丛中，急急地去寻找牛儿去了。

我和亮亮在山上四处寻找，即使再遇见了金银花，或是其他什么花，也无心去采摘了，只是一门心思地寻牛。我们找遍了这座小山，就是见不到牛的身影。

我和亮亮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这时，远远地、隐隐约约地看见在山的最西边一个山坳里，有好几头牛凑在一起吃草。我们赶紧跑过去，发现隔壁村的翠红、雪燕也在那里放牛。她们蹲在一棵大枫树下的空地上，正高兴地玩着石子。翠红的头上戴着用映山红扎成的花环，长长的小辫子搭在背后。看见我和亮亮过来了，她们乐了。“我们早就预料到你们会来的，因为你们的牛早就跑到这里，和我们的牛在一起吃草呢。”翠红扬起小脸，朝我们甜甜一笑，手里的石子还在继续玩着。“死丫头，怎么不叫一下我们呢，快把我们急疯了。”亮亮在翠红的头上用手指头狠狠地点了一下，以示警戒。不远处的四头牛在悠闲地吃草，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便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专心致志地温习生字。亮亮很快参与到翠红、雪燕玩石子的游戏中去了。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香。半夜，突然门被“吱扭”一声推开了。漆黑的夜里，闪进来一个黑影。我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被子就被掀开了，只见一根带刺的细树枝条儿雨点般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惊恐地蜷缩着坐起来，抱头大哭，但“雨点”还在身上不停地落着。“看你还长不长记性，看你下次放牛还敢不敢让牛偷吃别人的秧苗！”母亲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怒吼着，咆哮着，对我又打又骂。我一个劲地求饶：“好妈妈，我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母亲教训了我一顿，气呼呼地走了。她的唾沫星子溅在我的脸上、身上，树刺扎在我的背上、脸上，身上出现了一道道血印。我浑身瑟瑟发抖，哽咽着躺下了，全身疼痛，一夜难眠。

三

“轰隆隆，轰隆隆！”一个个响雷像把整个山村都要震裂似的，一道道闪电刺得人头晕目眩。紧接着，暴雨如注，瓢泼似的，从天而降，山村里雾蒙蒙一片。正在田间地头劳作的人们突然停止了手头上的活儿，像被蜂子蛰了似的，纷纷从田地里“逃”了出来。扛着劳动工具，一窝蜂似的，急匆匆地往家赶。即使这样，回到家里，有人也是浑身湿透，成了落汤鸡。

我急忙穿上随身携带的雨衣，将牛牵到一棵大松树下，避雨。风，呼呼地刮起来，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电闪雷鸣，暴风骤雨，我感到十分害怕，又十分孤独。“现在，要是我像哥哥那样在学校上学，那该多好啊。学校里，有那么多的学生，还有那么好的老师，我肯定不会害怕的，更不会孤独的。”

听说亮亮今天病了，没有出来放牛。我也没去找邻村的翠红、雪燕，因为路实在太远，便一个人独自在附近的山上放牛。

夏天，山村里的阵雨多，来势凶猛，说来就来。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雨就渐渐停了，太阳又出来了。暴雨把整个村庄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降下了暑气，送来了清凉，空气清新。山上的树呀，草呀，都亮晶晶的，往下滴着晶莹的雨滴。山下的渠沟里奔流着山上流下来的浑浊的雨水，“哗哗哗”地响着。鸟儿，蜻蜓，蝴蝶也纷纷出来了，在明净的空中飞来飞去，好像下了雨，给它们长了精神似的。树上的蝉开始一声接一声地鸣叫着，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山上的树林里，草丛里，全都湿漉漉的。怕弄湿衣裳，我牵着牛，来到山下的塘堤上，田埂上放牧。牛吃着滴着水珠的青草，甩着尾巴，很享受的样子。吃完几条田埂上的青草，我把牛又拉到了一个大池塘的坝堤上。这里的青草更多，密集而茂盛。我丢下手里的牛绳，放心地让它去享受美味，便自顾自地玩耍起来。看见草丛中的青蛙、牛蛙一蹦一跳的，手心直痒痒。便弯着腰，轻手轻脚地接近它们，想逮住它们。虽然十分小心的样子，但那只大牛蛙似乎有所觉察，纵身一跃，想逃走。我摊开双手，猛扑上去，但右脚一滑，像是踩上了一块尖石头，一个趔趄，翻身掉进了池塘。我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挣扎，一时慌得六神无主，大声呼叫“救命啊，救命啊！”慌乱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怕，我来了！你一定要挺住啊！”没错，是亮亮的声音。没顾上脱衣服，他就跳进了水里，一把抓住我，使劲把我托到水面上，推到塘堤边，我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堤坝。喘着气，嘴里，鼻子里，浑身向下流着水。“不要紧张，有我在呢。”亮亮爬上了塘堤，安慰我。“以后，放牛可要小心了。水火无情，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我使劲地点点头，呜咽着。“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又来救我呢？”“我早上肚子疼，妈妈让我吃了药，上了两次茅房，拉下了好多白色的虫子。肚子早就不疼了。”“那你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呢？”“我来这里捡蘑菇呢。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下了大雨，这片山洼里能长出好多鲜嫩的蘑菇呢。”他指着前面的山洼说。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呀。亮亮似乎看出了我的表情，从地上把我拉起来，神秘地告诉我：“我还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呢。要注意保密。”我点点头，擦去眼泪，跟着他捡蘑菇去了。

晚上，母亲烧了一大锅新鲜的蘑菇汤，全家人都吃得很开心。我当然更开心，心里美滋滋的，但脸上总觉得火辣辣的，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只顾低着头，喝那蘑菇汤，没敢把自己掉进水塘里，差点淹死，后来亮亮救我的事告诉父母。因为我害怕又遭来母亲的一顿毒打。但在心里，我已默默地记住了亮亮的恩情。此后的几十年间，也一直没有忘记。

四

秋天，山上的树叶变得一片金黄，座座小山几乎变成了黄色的海洋。一阵风吹来，树叶纷纷掉落，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枯叶。散落在树林里的毛栗树，田埂上的柿子树，都结着饱满的果实。田野里，一畦畦的水稻田泛着金色的波浪，农民们露出甜蜜的微笑。是啊，秋天是迷人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

一大早，我牵着大黄牛，挎着小竹篮，到了毛栗树最多的一个山洼里。昨天，和亮亮约好了，我们今天一早到这里放牛，顺便打毛栗。一到山洼里，我丢开了牛绳，让牛儿去吃草。我挎着竹篮，拿着剪刀，去找毛栗树打毛栗。毛栗树并不难找。它们普遍长得不高，一丛丛的，树枝呈散开状，像一张张撑开的大伞。树枝上结满了带刺的毛栗球。毛栗球浑身都是尖尖的刺儿，像一个个小刺猬，很容易扎手。我低头寻找最大的毛栗球，用剪刀将它们一个个剪下来，放进小竹篮里。有的毛栗树上，大的毛栗球不是很多。我摘完了这棵，再去寻找下一棵。我在树林里奔来窜去，围着毛栗树忙碌着。眼看着小竹篮里的毛栗球都快填满了，但还不见亮亮过来。“他不是说好了要过来的吗，怎么到现在……”我心里嘀咕着，想着他家里是不是突然有事，一时过不来。这样想着，又打了一会儿毛栗。小竹篮已经填满了，毛栗球堆得高高的。走路一不小心，毛栗就会从篮子里掉出来。

太阳越过了山头，大半个村庄都被光线照得亮亮的，房屋，小山，田野，一片金黄，像镀上了一层金子。快要吃早饭了。我把竹篮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再去找牛。等找到了牛，又去大石头那里，提上竹篮，回家去了。

在回村子的路上，我远远看见许多人都朝着亮亮家的方向赶。“亮亮早晨一直没有来，他家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心里纳闷，便赶着牛儿，不觉加快了脚步，朝亮亮家赶去。亮亮家的牛棚前，聚集了许多村民，他们三三两两地围拢在一起，似乎在议论着什么。我赶紧把牛拴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上，丢下竹篮，向人群跑去。“唉，太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没有勇气再往人群里挤了。转过身去，眼睛湿湿的，牵着牛，提上竹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村子东边小山的一片坟地上，隆起了一座新坟。我牵着牛，来到坟前，将那天我和亮亮在水库大坝上用黄泥巴制作的小汽车、鸭子，一束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金银花、几颗褐色的大毛栗，轻轻地放在墓前的一块平石头上。“亮亮，你是帮助村子里年迈的瞎子大爷担水不小心掉进水井里淹死的啊。你走得多匆忙啊。我的好伙伴啊，我还要和你一起放牛呢……”我跪在墓前，失声痛哭，两行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墓地的新土上。“亮亮，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好好报答你……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天上忽然飞来了几只乌鸦，在坟场边的松树上“哇——哇——哇”地叫着，叫了好一阵子，忽地飞走了。风吹过山间的树林、草丛，涛声阵阵，像大海里得浪花扑打着岸边的岩石。坟头的经幡在风中摇曳，瑟瑟作响。一切仿佛都在梦中。亮亮，我多么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要真的是梦，那该多好啊！

五

刮了一夜的大风，第二天清晨，风停了，村庄到处都是皑皑的白雪，银装素裹。山上的枯草，树林，田野，房屋……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山村寂静无声，万籁俱寂。在这个银白色的世界，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

我扒开屋外稻草堆上的积雪，掏出一捆干枯的稻草，抱到牛棚里喂牛。又打了一盆干净的凉水，放在它的跟前。冬天，不用上山去放牛了，我似乎也闲了下来，能学到更多的生字了。

第二年春天，过完春节，村小学就开学了。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和哥哥一起去上学。在书声琅琅的学校里，我看到了翠红和雪燕，还有村子里其他我熟悉的小伙伴，但唯独没见到亮亮，心里涌起了一丝悲凉。

我上小学的这一年，是九岁。

开始放牛的那一年，是六岁。

（写于2018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