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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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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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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温暖的怀抱里

农村的孩子,渴望进入大城市,羡慕大城市的繁华,羡慕大城市的人们衣着光鲜,生活优越。不能说每个农村的孩子都是如此,但于我来说,的确就是这样的。

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娃。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高中毕业,渴望早日走出农村,走向城市。通过发奋读书,跳出农门,不仅是我的渴望,也是父母、亲人的希望与期待。

就在高考落榜,名落孙山,心情沮丧,对前途感到渺茫,犹豫彷徨之际,从初中校友那里打听到乌鲁木齐可以上自费大学。灰色的人生,像黑夜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似乎看见了一线模糊的希望。一得到此消息,我兴奋不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继续打听,终于得到确凿的消息:有几名初中校友,高中毕业后已在乌鲁木齐上自费大学。心想,去乌鲁木齐读自费大学,应该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鼓起勇气,向父母提出这个大胆的想法。在家人起先极力反对,后来勉强同意的情况下,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西去的列车,毅然决然地奔赴边疆,投入乌鲁木齐温暖的怀抱。

那是三十多年前,一个夏天的早饭后,父亲挑着行李,一端是用编织袋装着的一条半新的棉被,一端是一个陈旧的小木箱。我跟在父亲的身后,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母亲煮熟的鸡蛋,还有几个红苹果、青橘子。父亲把我送到乡政府附近的车站,含泪与我告别,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我也就此与生我养我二十多年的家乡告别,踏上了漫漫征途。坐汽车,乘轮船,坐火车,经过六天五夜的奔波,终于在那一天,夜幕降临时,抵达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火车南站,灯火阑珊,夜色笼罩下的乌鲁木齐像美丽的少女,披上了朦胧的面纱,美轮美奂。眼前,耸立着高楼大厦,街道上川流不息,尽显城市的繁华与热闹。我和一位同乡,提着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流,走出车站。夜风习习,感到阵阵凉意。家乡七月的酷暑,难熬的滋味,在这里顿感烟消云散。坐上公交车,向北京路矿务局驶去。那里,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新疆昆仑职业专科学校。

下了车站,不知所措,不辨东西,搞不清学校究竟在哪个方向。情急之中,看见一对年轻的哈萨克族夫妇正好路过,便急切地走上前去,仔细打听。他们非常友好地给我们说了学校大致的位置,指明了方向。我们非常感动,在黑夜里,借着昏暗的路灯,顺利地找到了学校。

当时,学校放暑假,校园空荡荡的,寂静无声。门口值班室里,只有一个个头不高、身板壮实的老头儿在值班。他告诉我们,教学楼地下室有从内地来的学生,假期没回家,应该还住在那里。我们得此消息,如获至宝,很快赶到了地下室。果然,那三个初中校友正在地下室的宿舍里休息。看见我们到来,惊愕不已,仿佛我们是从天而降。我们放下行李,叙说一路上的奔波和艰辛。他们知道我们还饿着肚子,没吃晚饭,便开始着手做饭。清水煮挂面,我们饥肠辘辘,一口气吃了两三碗,心里热乎乎的。我们用家乡话交谈着,一直谈到深夜。我感到喝的开水,有些咸;空气,有些干燥。晚上洗的衣服,第二天一早,居然都干了。觉得这些情况,和老家明显的不一样,不可思议。在老家,喝的水,淡而甜;空气湿润,洗的衣裳很不容易干。这也许就是乌鲁木齐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吧。

学校还没开学,我每天与初中校友在校园里游荡,也时常走出校门,上街游逛。学校前面就是繁华的北京路,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看到那么多的小汽车在街上跑来跑去,我心里非常紧张,生怕汽车撞到了自己。所以,每次过马路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总想与别人一起结伴过马路,壮壮胆。害怕单独上街,过马路。这种恐惧心理,过了好久才慢慢消除,渐渐适应了城市的环境。

乌鲁木齐很大,既繁华,又热闹,高楼大厦随处可见,但也能经常见到不是很高,大约五六层、外墙刷着黄色涂料的苏联风格的建筑。可见,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前,新疆的建筑风格深受苏联的影响。

终于开学了,同学们陆续返校。学校的规模不是很大,除了我们几个来自安徽,极个别来自四川外,其他的同学都是来自新疆。我身穿非常朴素的衣服,脚穿母亲亲手做的布鞋,平时和我们初中校友一起交流,说的都是家乡话。新疆的同学听不懂,他们说,听你们说话,像是听外语。我们的家乡话确实很土,别人很难听懂。在学校吃食堂,几乎每天吃的都是面食,馍馍、菜居多,米饭很少。这让我很不习惯。尤其是羊肉,我更吃不习惯。一闻到羊肉的膻味,就恶心,根本不想吃。我在家乡从未见过羊肉,更不用说吃过了。在饮食方面的不适应,这是乌鲁木齐给我的第二个印象。

那时候,由于路途遥远,远隔千山万水,家里经常寄生活费不及时,手头上的饭菜票很紧张。向关系好的同学借一两次,倒还可以,但次数多了,觉得尴尬。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非常节省饭菜票。有时,舍不得吃菜,光啃馒头,就着白开水。一顿吃一个馒头,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班上,也有个别同学,和我的境况差不多,有的中途退学了。但我坚定信念,咬紧牙关,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珍惜机会,认真刻苦,把书读完,以优异成绩毕业,拿上毕业证,再去找工作。所以,我学习更加勤奋,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我转学了,转到新疆师范大学老教授办学部就读。我一边在学校发奋读书,一边开始当家教。通常是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晚上,去学生家辅导英语。辅导几个学生英语,虽然课时费十元,但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到百元左右的薪酬。这区区百元的辛苦费,帮我度过了那段十分难熬的日子。冬天,乌鲁木齐非常寒冷,气温零下十几度,甚至几十度,大雪纷飞,冰天雪地。我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一位初中校友看我冻得实在可怜,将自己穿的一件半新棉袄送给我穿。新疆同学对穿衣打扮都很讲究,喜欢赶时髦,男生冬天大都喜欢去大十字买羊毛衫。穿上羊毛衫,既暖和又体面,看着他们一个个穿上羊毛衫,我打心眼里羡慕他们。但因囊中羞涩,只能徒然羡慕别人。后来,我干起了家教,挣到了一点辛苦费,就到大十字的地摊上,花了大约二十五元钱,买了一件灰色羊毛衫。穿在身上,温暖如春。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在乌鲁木齐度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冬天吧。

我没有住校,和几个同学在校外合租房子住。住在乌鲁木齐大湾乡一个回民家里。住的地方离学校不是很远,每天步行半个小时就可到达。大湾乡地处乌鲁木齐郊区,几乎就是农村。我经常在住地附近的棉花地、玉米地闲逛,看那洁白的棉花开满棉田,看那一根根饱满的玉米棒结在高高的玉米杆上,随风摇曳。就像看见家乡七八月金黄的稻田,在无边的田野里掀起金色的波浪。我仿佛又闻到了家乡飘来的泥土的芬芳,感受到了丰收的喜悦。这不禁让我思念起万里之遥的家乡,天各一方的父母、亲人。

在乌鲁木齐读了两年自费大学,毕业前的一个月,也就是六月份,我参加了自治区春季人才交流大会,很幸运,当场被录用为国家干部。毕业后,离开了乌鲁木齐,去了更遥远的地方——巴州最偏远的小县且末参加工作。三年后,调至和田,先地方,后兵团,都是在报社,从事新闻工作,一干将近二十年。期间,我参加全国成人高考,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函授地点就在乌鲁木齐。每年两次面授,我在和田坐汽车,经过两天一夜四十多个小时的奔波,穿过天山里的路途十分险恶的干沟,每次都提心吊胆,生怕途中发生车毁人亡的不测。汽车一穿过骇人听闻的干沟,进入达坂城,奔驰在前往乌鲁木齐市区的公路上,我就盼望着早点赶到那里,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乌鲁木齐求学的那些难忘的日子,心里顿时愉快,轻松起来,浑身振作了精神。在乌鲁木齐,通过三年的刻苦学习,勤奋努力,终于完成了学业,顺利地拿上了本科文凭和文学学士证书。

十年前,我差一点有机会调到乌鲁木齐工作,只是因为自己的胆量不够,阴差阳错,失去了宝贵的机会。但也没有感到多么地遗憾,因为我终于调到离乌鲁木齐很近的一个县城工作,距离乌鲁木齐不到两百公里,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十年前,我在乌鲁木齐买了房子,去年又给儿子在乌鲁木齐买了一套房。我是这样考虑的,既然无缘在乌鲁木齐工作,那就等到退休后在乌鲁木齐养老,安度余生吧。我也希望儿子能融入乌鲁木齐这座大城市,承接我的希望,完成我的夙愿。我是如此地爱着乌鲁木齐,是因为三十年来,我见证着乌鲁木齐不断发展壮大,繁荣富强。当初在乌鲁木齐上学时,经常见到的苏联风格的建筑早已难觅踪影,代之而起的是更加现代化,更加时尚的摩天大楼。以前,在大湾乡租房住的郊区,早已变成了乌鲁木齐繁华的闹市区。我曾在一首小诗里深情地写道:

一座巨大的城,还在不断变大

一条长长的路,还在不断变长

城,古老而年轻

路,很旧又很新

像一根根巨大的神经

由南指向北,由东指向西

触须指向一个个点

孕育生命,生长着年轻

日的枝头

月的花朵

年的硕果

散发着优美牧场的芬芳

一条繁华的路,一座繁荣的城

存储着我三十年前的记忆

我的身影,我的足迹

我的笑声,我的眼泪

像春天里的野草

一年年变绿,一年年变青

路,延伸着下一代人的希望

城,描绘着未来的图景

像刚刚诞下的婴儿

从头到脚,都是新的

不断变大的城

不断变长的路

像跃出海水的蛟龙

从中亚腾空而起

飞向无边的辽阔

飞向无限的未来

这首题为《城与路》的小诗,是我去年十一月在乌鲁木齐给儿子买房子时有感而发,即兴创作的。

乌鲁木齐,三十多年前,当我高考落榜,伤心落魄之际,是你用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安慰着我,哺育着我,给我以知识,以力量,以信心,以希望。在你博大的胸怀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城市,认识了城市,了解了城市,见识了城市,也慢慢地融入了城市。感谢你,培养了我,锻炼了我,塑造了我,让我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为开发边疆、建设边疆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乌鲁木齐,我们此生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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