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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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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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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银员

在单位办公楼正对着的一个中型超市,名叫“新鲜”超市里临门槛处有一台收款机,一个椭圆形扫码器,构成了这家超市收款设施。提着菜兜的人们必须在此处扫码付款或交付现金后才能离开,才能走出超市。这架收款设施同超市开张一起摆放在此处,有五年了,牢牢地钉在门槛里面,把守着超市的商品。

唯一变化的就是收银员,可以说五年里有十几位收银员站在收款机旁工作过。这个职业听起来轻松、愉快,因为同钱有关,大家认为整天看着钱多好,多吉利啊!但是干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首先得会用这套收款设施,能扫码收款还能现金收款,还要学会辨别真假钞票,不能收错不能收少更不能遗漏商品,让商家吃亏,可以讲相当于超市的二掌柜,比超市会计还要重要。

但是,收银员比较辛苦,站八个小时以上,特别是在上午八九点采购高峰时,无法喝水无法去厕所,还要不能出现差错。好多人干不下来的原因,还是受不了这个罪,吃不了这个苦。

李成婉是一个倔强的女子。她个子中等,嘴唇突出,一双眯缝眼,肤色偏黄,不胖也不瘦,匀称适度。她最爱讲话,只要轮到她发言,她可以讲一两个小时不喝水不停歇。原先她来这家超市应聘的是蔬菜理货工,保本工资一千元多点,有点提成,每个月干下来也有近三千元,她还是挺知足的。但是在一次搬运蔬菜的大箩筐时闪着了腰,躺床上半个月,吃药、贴膏药化去了她这两个月的积蓄,总算能立起来了,让她男人王飞松了一口气。王飞在单位大门往下走300米的一条小巷子里摆菜摊,一天能赚到百元左右。经两个人的努力,养活一儿一女肯定没得问题。但是一想孩子们要上学,在城里上学还要交赞助费,他们小两口不敢松懈,还得加紧努力地挣钱。

超市老板看李成婉人正派,就是话多但是心地善良,与店内其他人员相处得很和谐,就将她留下做收银员。

李成婉由总店会计人员化了十分钟进行业务培训,然后立马上岗。李成婉聪明,一教就会,一学就懂,上手就来。

收银员一般是两个轮班,上一天,休息一天,因为要保持精力集中,不能出错。

另一个收银员叫王曼娟,她身材苗条,个子有一米七五,瘦高个。大眼睛、高鼻梁、小脸盘,很精致的瓜子脸,年轻时肯定吸引了不少男子。她比李成婉大十岁,有五十挂零。王曼娟最喜欢穿长裙,无论春夏秋冬,她都穿一条颜色不同的长裙,显得身材高挑。

王曼娟是大型超市退休的收银员,老公前年走了。原本她跟着姐妹们唱歌跳舞和旅游,过得无比惬意。前不久一个老姐姐得癌症走了,她的医治过程竟然花掉了一套住房,着实把王曼娟吓着了,她与儿媳关系紧张。她的住房在她老公在世时过户给了儿子。

就此,她开始整晚地失眠,反复地计算着她的存款还有她的退休钱,一个月两千元的退休费根本无法满足她着装的更新,她还尽量网购,买中等价位长裙,已经够委屈了。想当初老公在时,她可从未操心过钱的事情,只想着衣裙的流行式样,那时,她可是穿得最时髦的衣裙。她老公退休后一个月拿到八千元,她的退休钱就是两个人的生活费,每个月还有结余。现在,她怎么计算,也没有结余,反而是入不敷出,开始慢慢地吃存款了。再不出去赚点钱,要是被儿媳赶出家门,只得租房住,那她的生活就成问题。想了三个晚上,她决定重操旧业,到超市去干收银员,赚点生活费用,将退休金存起来。

于是,王曼娟来到了这家超市,与李成婉一起当起了收银员。

叶凤华八十年代大学毕业,由于学的是化学专业,分到建筑公司金属检测室工作,34年后退休。

叶凤华退休后很忙。她报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绘画、唱歌,每周一、三、五上课,二、四、六在家复习自学。她的同学有一同退休的工人刘媛媛。她与刘媛媛并不太熟悉,在工作上有过几次接触,但是刘媛媛性格很好,与所有人都合得来,说得到一块,不像她的好朋友,公司领导的子女,也是大学毕业的李丽春,原来在工作中俩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两家人大事小事都相互帮衬,经常一起开车出游,两家孩子也考得同一所大学,现在都在同一单位工作。原想退休后,应该来往更密切了,大家年岁大了,相互更需要帮助。

不曾想,去年“春节”一过,李丽春就查出得了脑瘤,到医院动手术,手术前叶凤华一家人还提着水果去看望鼓励李丽春,配合医生手术。李丽春手术后,叶凤华亲自开车去接回来,还帮着李丽春的老公苏国强选好了一个护工,住家照料李丽春。在李丽春恢复期间叶凤华去看过她一次。

记得那天是高温,叶凤华穿着碎花连衣裙,提着一大兜水果敲门,当报出她的名字后,屋里人不着声,最后是苏国强开门,让进叶凤华。李丽春扶着助步器立在门口不理叶凤华。

“春妹,是我啊!你的最好的朋友华姐啊!”叶凤华将水果提兜交到苏国强的手上,双手拉着李丽春的手说。

“哼,我当然认识你啊!你在工作中三番五次地陷害我,找我的毛病,向领导告黑状,你滚!你滚!我们俩人就是仇敌!”李丽春推开叶凤华的双手,推着助步器向叶凤华身上撞去,吓得叶凤华躲到门边。

“苏国强,她这是怎么了?不就动个手术,怎么就不认我了,还把我当敌人?”叶凤华转头向苏国强求助。

“我也没办法啊!自从回到家里能讲完整的话后,只要我一提你的名字,她就开始骂,我还一再地跟她解释,她就是不听。还说我根本不知真像。叹,就做一个手术,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啊!”苏国强国无奈地摇着头,苦着脸。

叶凤华只好走出李丽春的家。她知道以后不可能再踏进这个家门了。人这一生真得奇怪,一个手术就改变了一个人的思维及判断。难道以前李丽春跟她要好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装的,现在才是她真实的本色,这样想来着实可怕,一个人竟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压迫自己内心的真实,伪装成另一个人,与自己最恨的人交往,而且还面带微笑,这是多么可怕的真相啊!

叶凤华扪心自问,她是决不能办到的。她做什么事情都是随着自己的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来没有假装,真实的内心,真实的容颜,不会有第二个叶凤华出现。

叶凤华回到家门,隔壁薜总家的门突然推开,叶凤华想肯定是薜夫人王老师要出门了,她站在自家门前,等着王老师出来。结果,出来的是在楼道做卫生的清洁工徐敏,惊得叶凤华一脸懵懂。

“叶工,你好,我成了你的隔壁邻居,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尽管叫我,叫我老公吴业胜也可以!”徐敏肥胖的脸上,一双圆而大的眼睛,充满着笑意地对叶凤华讲。

“好的,你们要有什么事也可以叫我们,大家都是邻里,应该的,应该的。”叶凤华不敢怠慢,也笑殷殷地回应。

然后,双方点了一下头,叶凤华回到了家里,关上了房门。

叶凤华一屁股坐入沙发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白开水。她突然感受到极大的失落。仿佛她这50多年都是极其失败的,怨恨自己与老公不够努力,没有挣得一套别墅或洋房,让她很丢面子。

她原想去上唱歌班,一下子没有心情,给刘媛媛去了一个电话,说头痛请一个假。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她想去看看小茶几上摆着的黄历,但是她没有挪动屁股,只是用眼睛望了望那本红皮黄历。

长年收垃圾做保洁的一家人,意能买下单位老总的大三居,看来他们赚的钱比她这个高级工程师多,她的小三居房贷还有9万元没有还。看来真不能瞧不起这些保洁工,他们也是高收入人群。以前在网上经常看到有人发帖说收垃圾的收入好高,可以买大奔开,她还不相信,认为是编出来的。现在就在隔壁,真实地住在一层楼道里,她不得不相信。

以前在单位,她介绍她的家就是在单位老总薜总的隔壁时,表情与声音都洋溢着得意与高傲,仿佛她也享受着单位领导的待遇。甚至有人,就是李丽春这样的人,极度巴结她,让她在薜总面前或者薜总夫人王老师面前美言几句,也许能得了一官半职。这只是人们的想象,实则,薜总只是把叶凤华提为单位总工,并没有接受过叶凤华的任何礼物,就是在楼道里碰面,也只是寒暄一下,如果要说工作上的事情,薜总只用一句话回复:“到办公室找我!”,薜总的夫人王老师也是相似的一句话:“到办公室找老薜!”,回绝了包括叶凤华等来访人,叶凤华也更加尊重薜总及薜夫人王老师。

薜总是今年上半年退居二线,薜总办完手续后,他们一家人就搬到女儿家住,这套房一直空着。现在叶凤华知道这套房卖给了保洁员徐敏。

徐敏从秀山大山里来到山城时只有十六岁,做住家保姆十年,便遇见了她的老乡吴业胜,也是只有小学毕业,一直在山城当棒棒,帮人扛重物、搬家等。

那是徐敏在沙坝区龙街一户八十岁朱婆婆家当住家保姆时。她有十年卧床不起,她儿子一直在家政公司请住家保姆,日夜陪护着老人。

朱婆婆喜欢徐敏,虽然她是大嗓门,她是一位好姑娘,对老人特别好,在她悉心照料下,朱婆婆长胖了,精神也好些了,话也多了!朱婆婆的儿子为此还另外多给徐敏200元的奖金,让徐敏高兴得,见人就说朱婆婆的儿子是大善人。

那时,徐敏不胖,瘦削,两只大眼特别有神,朱婆婆家的重力活以前是她儿子来做的,现在全是徐敏一个人扛下。

那天立秋后的一天,朱婆婆穿着厚棉衣棉裤躺在被窝里,朱婆婆儿子买示一张治疗床,化了几万元,厂家介绍能治好朱婆婆周身的病,睡一周,朱婆婆就能起床走路了。徐敏不相信。

“包医百病的床,好神啊!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看。可是,我一想,要是真有包医百病的床,那医院就没用了,医生更没得用处了,那大家都去买这个床就不怕生病了!我真不敢相信!”徐敏一边给朱婆婆按摩双腿一边大着嗓门说

“肯定是骗人的,我给他讲了不要相信,我那个儿子哪肯听我啊!就只听儿媳的,他赚的钱早晚被那个儿媳骗完了就好了!”朱婆婆气愤地说着,她心疼自己的儿子。

那天送治疗床来的就是棒棒吴业胜,他是一个热心肠,搬来床后,发现屋内没地方放,便自告奋勇帮着徐敏整理出一间屋子,把治疗床安顿好,还同徐敏一起将朱婆婆抬到治疗床上,插上电源,发了发热,朱婆婆怕发热燃起来,坚决不要这个床。吴业胜和徐敏一起又将朱婆婆抬回主卧。

“没想到你也是龙心镇的,坐吧!我给你倒水!”徐敏将吴业胜让在客厅坐着。

“照料老人一个月多少钱?”吴业胜问徐敏

“3500元,是家政公司最高收入,只是要坚持给老人翻身按摩,倒屎倒尿,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有的是力气!”徐敏得意地回答

“我兄弟说,现在收入最高的是捡垃圾,一个月下来可能有一万元,但是一般人不愿意闻那些酸臭味,我想去试一试。”吴业胜神秘地悄悄给徐敏说

“真的,一个月有一万元,真不敢想啊!你真要去。来,我们俩加一个微信,你先去干,真有这么高的收入,我就去!我不怕吃苦!”徐敏向吴业胜靠了靠,悄声说出她的想法

“那行!我走了,店里来电话,还要送一家!”吴业胜不等朱婆婆儿子回复,先行离开了。

一周后,徐敏跟着吴业胜开始捡垃圾,再往后,两人就在物业公司做保洁工,一方面有固定收入和临时住处,另一方面可自行处理纸板、书籍,月收入可达八九千元,没过多久,在兄弟姐妹撮合下结婚生子。

现在徐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吴业胜开了一个垃圾收购点,徐敏仍然在物业公司做保洁工,吴业胜的母亲来到山城帮他们接送孩子上学校,同时也照料家务。徐敏经过这些年的劳累,早已得了高血压、糖尿病,医院的药太贵吃不起,她一直在吃药店最便宜的降压、降糖的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治病,只是坚持吃着。平常为了保持体力,她的饭量一直没有减少过,人越来越胖,有时头晕,她就靠墙休息一下,反正不能倒下,为了孩子更不能倒下。

还好徐敏的性格很好,整天乐哈哈哈的,天大的事,到她那里都不算事情。她遇见有困难的人就愿搭把手帮一帮,见老人上台阶她赶紧扶一下,见推轮椅的护工推不动了,她在旁边帮着推一把,见有老人提得菜兜太沉了,她帮着提到电梯门前,等等。这个小区的所有人都认识她,都愿意同她交谈。

叶凤华拿着自己的日记本,用尖尖的笔记下自己的烦恼与苦闷。当她将今天的事情全部记述完后,她的烦躁心情平缓下来,气也消了。她在日记本的最后写下:“人老了,最主要是学会接受,接受现实,不要纠结在过去,最好是忘记过去。”

心情平静下来后叶凤华提起菜兜去“新鲜”超市买菜,这是她每天的家庭功课。

她提着布兜,戴着口罩,穿上出门的小格子花的单布鞋。这双单鞋陪着她度过了整个炎热的夏季,因为柔软、舒适,又加上透气、吸汗,比穿凉鞋还凉快。

此时,“新鲜”超市刚刚送走了一波采购高峰。李成婉梳着齐耳短发,穿着纯底深色短袖、黑色七分裤,站在收银台前与紧挨收银台的水果摊的理货员袁晓林聊天,声音很大,时不时爆发一阵尖利的笑声。主要是讲孩子上学之事,哪个学校收得赞助费高?

叶凤华从她们俩人身旁经过,灌了一耳朵的噪声,不禁双眉皱了皱。她来到蔬菜台边,挑了丝瓜、四季豆、茄子装入布兜里,划价后来到门口收银台。

她一个一个地从布兜里拿出蔬菜,李成婉挨个扫码,此时她身后又有几个人排过来付款。

“你快点付款啊!后面还等着呢?你总是最慢的,要不是你,这个队就不会排起来!”李成婉拿着扫码器大声地吼着。

“那我今天就要慢慢地装,总共三样菜,我动作慢了吗?”叶凤华才平复的心情一下子点燃起来,她拿一样菜往布兜里装着嘴也不闲着。

“你快一点不行吗?你总是最慢的!”李成婉更加高声地吼着。

“那我是不是不能在这个超市买蔬菜!老板,叫你们老板来评一评理!”叶凤华索性不装菜了,立在收银台前不动了。

“你闭嘴!接着收款。”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也是高声,但是不是吼叫,而是严厉地说李成婉,阻止了李成婉的再次辩护。

“孃孃,我来重新给你收款,我来帮你装菜!”他两三步就来到叶凤华面前,微笑着接过她的提兜,扫码、装菜,等着叶凤华微信支付。

“孃孃,我代表那个员工向你道歉,欢迎您老常来!”他更加热情地说着,目送着叶凤华离开“新鲜”超市。

“李成婉这个月你没有提成了!你别怨其他人。这是公司的规定。”他看着叶凤华走远了,收银台前也没有顾客了,严肃地对李成婉说。

李成婉听到老板的宣布,眼眶内顿时浸满了泪水,她答应过女儿开学前给她买新书包,这200元的提成泡汤了,她对不起女儿。

“别难过,要不与王曼娟商良一下,你顶几个班赚回来!反正她是有退休钱的人。”袁晓林给李成婉出主意。

“也行,我有空问一问她。”李成婉有点后悔,有点自责,只当今天自己不顺,遇到一位刁蛮的退休老人。

王飞瘦高个,鼻梁高,一对招风耳朵,圆脸,看上去实诚厚道。他的蔬菜摊位摆在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小巷子原来两边没有楼房,全是一片平房,那时这个市场真大,好大一片啊!不是一条小巷子而是三条交叉的小巷子连成的一片大的农贸市场,不光有蔬菜,还有日常百货、干货、大米、豆类,还有衣服,简直比正街上的市场还热闹。其中有一条小巷子全是小吃,可以说通宵达旦,吵闹声不绝于耳。那时,他占着三个小巷子交叉的中心地,开了一个日用百货,兼卖新鲜蔬菜,生意做得不算大,也不算小,养活两个孩子及媳妇绰绰有余。就是那几年攒的钱,买了一套两居室,位置就在“小巷子”菜市边的楼房内,户口早就转为城镇户口,孩子们就近上学。

现在只有500多米长的小巷子。主要卖蔬菜和鸡、鱼、鸭活物,与临近的“新鲜”超市、“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周姐”小超市没法比。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钱也越来越不好赚。

他和李成婉的老家就是临近这个小巷子边的南山镇罗家村四组,他们的农地在上世纪就被国家征用盖房子,得了赔偿款就失了地,还好,通过努力总算有了自己的窝,他们现在已是四十多岁,还可以继续赚钱,供孩子们上大学,他是有信心的。

王飞常想,要是不失地多好,虽然穷,但是地里随便撒点种子,稍微照料一下,便会长出可人的蔬菜和粮食来,那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一家人包括亲戚老表全部居住在这块地上,要穷要饿要受罪都一起担着,大家那时最团结,最友爱,最亲情。现在早已没得亲戚了,一年半载才聚一次,越来越生疏,慢慢地下几代都不认识,甚至说不出辈数来。

“叹,没有以前的味道了!”王飞就着小酒发出感叹。

“别喝了!早点休息!”李成婉一听到这一句话就起身收拾婉筷,她知道那是王飞喝醉了的口头禅,接下来王飞趔趄地来到床边。

等李成婉收拾停当,王飞早已躺在床上,双眼微闭,鼾声大起。

他梦着他与李成婉正在自家土地上忙碌着,栽秧子、打谷子。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多,王飞来到“小巷子”菜市,把从运菜拖车上卸下的新鲜蔬菜的麻袋拖进他租的小仓库里,他一次不能进太多,进多了怕放坏。他一直坚持六样菜,最主要是仓库小,还有他的菜摊也小没有买着好位置。他的摊位在进小巷子的口子上,一般采购的老年人几步就迈过了他的摊位,眼睛瞧着最里面张姐家的大摊位,摆着十多样新鲜菜,又用小纸牌插在每样菜里,上面写出价目,老人根据价格挑选购买。如果遇到新上市的菜品,价钱不是太贵,定会有不少人围在张姐的菜摊边选购,引得其他不知情的年轻人也挤进去采购。张姐的菜摊一天下来肯定有三百元以上,每月有近万元进账。

王飞不敢奢望,老老实实地守着自己的小菜摊,尽量保持蔬菜新鲜。他用矿泉水瓶做的喷壶,半小时喷一次,他也用小纸片写个价目板插在菜堆里。以前他还要吆喝,效果跟没吆喝一样,就是到他菜摊上的人少。一天下来有百十元,主要多是老主顾,保持下来,这收入是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费。李成婉的固定收入是他们家的积蓄,一般不动用,除非有大事。最主要是王飞又没有其他持能,他种地是一把好手。

这天,李丽春来到王飞的菜摊上,看着那发亮的紫茄子,喜欢得不得了,拿起来按一按,硬、结实,递给王飞过称,她掏出手机一扫付款,再装入她的布兜里。

李丽春的布兜同叶凤华的布兜竟然是同花形同样式,原来她们俩一同去布店扯的同一匹布做的两个布兜,为退休购物准备的。李丽春与叶凤华不同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长袖长裤的浅绿睡衣,在这大热天算是很突出。也是李丽春第一次出门,猛吸了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闻闻身上,消毒水味还是没有洗尽,好像粘在身上了,虽然喷了香水,仍然没能掩盖医院的味道。

李丽春看见了小白菜,绑成一大把,绿油油的叶片与白生生的径节,颜色亮丽,拿起一把。随手捡了三个红得发亮的番茄,她用鼻子闻了闻,果酸味正宗。李丽春的采购就要结束时,就在她扫码付了款后,她的身体倒在了太阳底下。

王飞急得打110、120,其他摊主也赶来护着现场,没有医护知识,更不敢碰李丽春,张姐走过来马上用手机拍照,为王飞保留现场。救护车和警车一起来到,要当事人陪同去医院,起初王飞不愿意去,张姐站出来愿意陪着上救护车。

李丽春到医院没多久就醒了,是中暑。她躺在床上看着跑进急救病房的叶凤华,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滚,你滚!我好得很,不用你来收尸!”李丽春要起身下床,才发现自己在输液,只好躺着,脸转向了墙壁,不理来到床边的叶凤华。

“费用全部交了。我问了医生,没有大的病就是中暑了,叮嘱像你这样做了大手术的,尽量在家休息,在这大热天最好不要出门,容易中暑。”叶凤华不理李丽春的吊脸子,坐在床边叮嘱着。

然后,两人都不再讲话。李丽春在心里怨恨她老公今天出差,要不怎么会把这个冤家叫来气她。这个害了她三十多年的朋友,还腆着脸来假意关心,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叶凤华也生气,她在上唱歌班,要不是其他人提醒,她根本不知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响,接了李丽春老公苏国强的电话,立马向老师请假,提着包打的赶到,结果迎头就是挨骂,真是自己找来的。

窗外仍然是烈日高照,明晃晃地耀眼。室内空调吹出的冷风,在空中盘旋,有点凉意,但是仍然热着,只是没有达到出汗的条件,是医院为病人考虑,怕加重了体弱多病的病人的病情。

上午十一点多,李丽春出院了,叶凤华陪伴着来到医院门口,打了一个的士,往家开去。一路上李丽春不讲话,叶凤华更懒得讲,她真累了,不仅是身累还是心累。她原想朋友一场,前几天的误会,会在今天消除,她们的友谊能够恢复。结果,仍然照旧。

在高工楼里,有一位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老人关炳耀,一生没有娶妻生子,要算起来有八十多岁,他是离休干部,参加过朝鲜战争,单位的老领导。

他高个子,一头白发,常穿深灰色中山装或旧军装。现在由一个矮个、圆脸的妇女照料,每次就能看见,关老驾驶着一辆电动轮椅,行驶在小区马路上。开到有坡度的路面时,那位妇女要亲自上前,帮助关老操作,让轮椅缓慢地下行或者上行,在平坦的路面,就由关老自行行驶。

听物业讲这个女子是关老妹妹的老公的侄女,有点绕,有点沾亲带故,关老说牢靠。当初单位执意给关老在家政公司找一个护理工,关老没同意。

关老主要活动就是到学校、社区、单位做抗美援朝的报告。这件事从他退休后一直在做,主要是去学校给孩子们讲得多,近两年,请他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政府机关的也来请,着实把他忙碌起来,身体有点吃不住,上半年住了一次院,算是把身体的各零件彻底检查了一遍,除了有冠心病外,其他没大毛病。

关老身体健朗,是大家福气。凡是高工楼发生的大小事,物业公司总是要请关老来调节,也不是非要关老来定夺,而是请关老出面,讲几句话,所有纷争就平息了。

今天闹得最凶的事情就是政府给百姓做好事,给八层高的没电梯的高工楼加装电梯,这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但是社区落实起来极端艰难,每栋楼的一层住户就像商良好了一样坚决拒绝。

其中就有李丽春与苏国强这一家。

苏国强接到物业公司的通知,准备在他家厕所窗户位置附近进行勘测,确定电梯车厢下沉坑。由于他家厕所窗户紧挨着步梯廊道,平常就是人们上下楼梯之处,热闹时吵吵嚷嚷。以前还想将窗户封闭起来,只留一个通风口,后来听惯了就没有再想改造。这次物业提出这件事,苏国强专门请教了单位工程技术员,详细地研究了电梯的构架和运行,发现如果电梯井安放在他家厕所旁边,要产生两大弊端。一个厕所窗户的采光没有了。一个电梯运行起来噪声大,直接影响到主卧休息。等他搞懂了这一切,他立马给物业打电话,表达坚决反对,不同意加装电梯。

苏国强矮胖、敦实,小胖脸总是笑眯眯的,不讲话时,就是一个和事佬,让人们误认为可以随便欺负,实则是一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吵闹起来的音量可以达到男高音的级别。按理讲苏国强是住不进这个高工楼的,但是他是单位副总经理李玉兴的女婿,一结婚就住了进来。李丽春的父亲病逝后,这套大三居就成了苏国强的真正意义上的家,就是房产本上也写着他与李丽春的名字。于是,他当然认为他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苏国强的抗议、反对、拒绝的申诉在物业公司走了一圈后,发现挖掘机照样开来了。这下可把苏国强惹急了。他不上班了,与李丽春一起,搬一个长凳坐在家门前的挖掘机前阻挡施工。他也不管自己是宣传部主任的中层干部,他认为自家的利益比天大。

先是单位后勤领导来劝说,苏国强一句话就将单位后勤的领导回不上话来。他问:“假如你家门前安装一个电梯,整天轰隆隆地运行,吵得不能入睡不能休息,你同意不?”

然后是单位副总经理来劝说,苏国强也是一句话就将单位副总经理回不上话来。“领导,我的觉悟不高,但我更知道家安才能工作好,要是整天让我妻子,才手术后的妻子听着这电梯的噪声生活,我肯定无法工作的。要不你们领导来试试!”

最后就是李丽春父亲李玉兴的好友,现在是单位总经理胡立喜亲自来到苏国强身边,苦口婆心地讲,讲全国形势,讲国家政策落实带来老百姓的幸福。“胡总经理,你讲得都对。他们要是能将电梯运行的噪声隔离,让我们听不到,那他们就可以装,我不拦阻。这可是我的最后底线。”苏国强亮出了底牌。

挖掘机在窗外停了一周也没有开挖。

关老住在三楼,他的电动轮椅可以自行上下楼梯,这是他亲侄子专门为他买的,在他八十大寿时送他的。关老深知高工楼这些老同志上下楼梯的艰难,所以一直关注着安装电梯之事。他发现开挖机停在楼下没有施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叫王燕,就是照料他生活的中年妇女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是一楼的小苏一家在阻挡挖掘机开挖,说他们不同意安电梯!电梯运行起来噪声大,影响他们休息。”王燕买菜回来后给关老讲。

“小苏他们一家有这种担忧是正常的,因为电梯紧挨着主卧。可以建议电梯离梯层通道远一些,一方面可以隔音,另一方面又可以保存原有的楼梯。嗯,这个建议他们可以采纳!”关老沿着他的思路说下去,提出了一套合理化建议。

王燕只是听着,也没回应,看到关老开始拨电话了,她就钻入厨房里准备午饭。

当天下午四点多,电梯公司两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找上门来,手里拿着施工图纸,专程来请教关老。说公司领导很重视关老的建议,他们公司决定修改原来的施工图,现在这张就是修改后的施工图纸,想请关老看一看把把关。

三个人在关老的书房内,摊开施工图纸,关老拿着放大镜,仔细认真地查看,听取两位年轻人的解释。一个电梯运行的噪声全部被电梯周围的隔音玻璃阻挡,不靠近根本听不到。对于一二层住户只是稍微挡住了厕所窗户的采光,电梯正对厕所的隔声玻璃用毛玻璃,根本望不见每家厕所,也很好地保护了各家各户的隐私。而且这个电梯是独立地立在整栋楼外面,它的主机在顶部设备层,地下有检修坑。每层用钢架延伸出来与原来的楼梯相联通,这样居民们可以坐电梯也可以走楼梯,两不误。

关老听完两位年轻人的汇报很满意。才想起来问两人的姓名,两人连忙双手递上名片,关老用放大镜一瞧,是电梯公司高工楼项目点的经理与副经理。他非常高兴,电梯公司非常重视他的建议,而且还亲自上门向他解释。他表态,一定配合电梯公司做好高工楼加装电梯的工作。送走两位年轻人后,他就安排王燕,晚饭请苏国强和李丽春来家里吃个饭,他要亲自做这两人的工作。

苏国强和李丽春的儿子同叶凤华的女儿一起在北京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只在节假日时才回山城看一看他们,平常只有他们两人。有时苏国强的侄女会带着她的女儿来他家过周末,也不经常,总是有事求着苏国强时才来。

今天关老要请他们两人去家里吃晚饭,着实让他们不好意思。

关炳耀老人八十多岁,他参军上朝鲜时才16岁。那时全国才解放,他家在分到土地里干活,一家人舒畅快活。两个哥哥的家也分到了地,忙着干自家农活,也没来帮他与父母干活。过了一周,村里召开动员大会,动员年轻人积极参军到朝鲜去打败美帝国主义,保住自家的土地。好多同龄人都报名了,他羡慕得要命,他也想去参军。他先去大哥家,大哥支持他。回家后,大哥跟父母谈了两晚上,两老人才勉强同意。于是大哥一家就搬到父母家中,两家合一家种地。关炳耀是他们村最后一个参军的。他跟着大部队坐上火车抵达朝鲜。他们那个连基本上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在朝鲜后方培训了一周,就跟着连长、班长上前线了,他们的连长、班长是参加解放战争的老战士。那些老战士都牺牲了。关炳耀一想到牺牲的战友就流泪,因为他的命是这些战友救下来的,他活着就是替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活着,替他们看着祖国越来越强盛。

关炳耀银白的发丝,随着秋风摇晃他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前方坚定而勇敢。

“说起朝鲜战争,关老就精神十足!”王燕从厨房端着菜来到客厅,同时给苏国强、李丽春说。

“那时的人单纯,就是保卫分来的土地,保卫人民过上幸福生活,让子孙再也不受压迫!”关炳耀给苏国强、李丽春夹肉时说。

“丽春,你手术后恢复得怎样?”关炳耀慈祥地望着李丽春问

“好多了,走路也没得问题,正常了。但是不能太劳累,一累了就要晕倒,说明身体还有点虚弱。再调养。”李丽春老实回答,小时候关炳耀还抱过她,她叫关炳耀关爷爷,其父亲在世时,他们家逢年过节都要请关爷爷来家过,两家人像真正的亲戚一样来往。

“是啊!好多了!刚开始出门时脸白得没有血色,现在已经红润起来了,血气上来了,再养一养就能恢复成原样了!”王燕在旁强调。

“国强,你要多操点心,我看丽春还得养半个月。”关炳耀给苏国强下达任务。

“关爷爷,您老放心,我一定把丽春养得胖胖的,比以前还健康!”苏国强立起身体来,两手放在裤缝边,直直地立着,向关炳耀敬了个军礼。

“好!”关炳耀满意地点点头。

苏国强是部队转业的退伍管理干部,分到单位后直接任宣传部副主任,现在已是宣传部主任。

“今天请你俩来家吃饭,一方面是看看丽春的身体恢复情况,另一方面就是高工楼加装电梯之事。”关炳耀看着苏国强、李丽春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就将主题讲出来。

“关爷爷,你不知道,电梯公司很霸道。他们选址紧靠我们的厕所窗户,让我们以后怎样入厕?还有电梯运行噪声,肯定影响我们主卧的休息。我们一层没出钱,也不用电梯,但是我们要承受这些不便,我们肯定不同意他们施工,要解决好这些问题后才行!”苏国强铮铮有词。

“国强,你们说的不便有两个,一个厕所采光,一个电梯噪声。就这两个问题?”关炳耀和蔼平静地问苏国强。

苏国强、李丽春两人点头回答。他们没想到,关爷爷不常出门,还对高工楼的事情这么关心,还在努力地为高工楼的居民服务。

“那我问你们当初物业通知要加装电梯时,征求你们意见时,你们是怎样表达的?”关炳耀又问

“我们回复的是不同意。物业公司后来讲,一层可以不参加集资,也不享受电梯,与我们无关。上周电梯公司开来挖掘机,标出挖掘地方,我们一看就在我们厕所外面。我又去请教了单位技术干部,才发现有这两个不方便,我们才出面阻挡开挖。”苏国强理直气壮地说明他们的委屈。

“关爷爷,电梯公司不占理,是欺负我们!”李丽春补充。

“我明白了。可是,我们楼上的住户都交了集资款了,我也交了15000元,我们这些老人都盼着快点安装好电梯,让我们出行更加便利。现在大家看到你们阻挡,很着急啊!丽春,你父亲要是在世,我想他肯定大力支持加装电梯这是为大家做好事、做善事啊!”关炳耀着急的脸颊潮红,有点微微气喘。这是关炳耀太着急了,为这两个年轻人着急,不想让别人说他们,心疼他们。

“关爷爷,你不要着急,急出了病,我们俩人可担当不起啊!关爷爷喝点水,缓一缓!”李丽春抚摸着关爷爷的胸脯,安慰地说。同时接过王燕送来的茶杯,递给关爷爷。

关炳耀喝了几口茶水,心情平稳了,双眼盯着苏国强,等待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表态。

“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电梯噪声不影响休息,厕所采光窗户不被人望见,就这两条。解决了我们就不再阻挡开挖了。”苏国强提出条件。

“国强、丽春,你们不知道吧!人家电梯公司早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他们将电梯四周装上隔声玻璃墙,把朝向厕所那面的玻璃墙做成毛玻璃,遮住人们视线。他们现在正在挨家挨户地给大家解释,以得到大家谅解。”关炳耀语重心长地告诉两个年轻人。

“说不定明天就到你们家里来解释了。”王燕在旁边补充。

“看来,我们误会了电梯公司!”李丽春先表态接受了电梯公司的施工方案。

“他们要是真的来给我们做出解释,那我们就不阻挡开挖了!”苏国强也表态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关炳耀高兴起来。

王燕端上切好的苹果片,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苏国强、李丽春才离开关炳耀的家。

苏国强发现李丽春在关炳耀的家里就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而没有了见到叶凤华那样凶凶巴巴地骂人。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想不通。

王曼娟的儿媳终于不想等了,她要搬回老公家里住。儿媳涂秀枝矮个,瘦弱,眼睛大,小鼻子,皮肤偏黄。与王曼娟的儿子高玉杰是高中同学。后来两人都上了本地大学,高玉杰学得法律,毕业后去了律所工作。王曼娟学得电子,毕业后考了教师证,现在在一所中学当临时合同工,教数学。想来两人的收入也有一万五左右,主要是高玉杰收入不确实,他的服务费时高时低,最低也有四五千元。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构建起来的人脉越雄厚,那么接案子的机会就越多,那赚得服务费肯定高。应该自己买房没得问题的。

但是,涂秀枝不这样想,她一直记起结婚时老公公是答应给他们小两口一套房子的,就是老公公临走时也明确了就是现在婆婆住的那套房子。现在她怀上孩子了,还蜗居在这个一居室内,她觉得憋屈。这个一居室是两家大人共同出资买下的,房产证上是他们小两口的名字。她想将这一居室出租赚点孩子的奶粉钱,跟高玉杰说过多次,叫他给他母亲打电话,说要搬回家住,高玉杰不打拖着。

“妈,是我秀枝啊!先给你说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你要当奶奶了!高兴吧!还有一件事。这些时间玉杰好忙啊!天天加夜班,晚上不在家里住,我一个人害怕。妈,我想搬回家里,这样你也和我搭个伴,我还能向你请教孕期营养。你看行不行?”涂秀枝拿孩子说事,她就不相信王曼娟要当婆婆了还不让他们回家。

“哦,你们要搬回来住。玉杰怎么没跟我讲啊!要不我与玉杰商量一下再回复你!”王曼娟从来没看上这个儿媳,在她老公在时,她一直是反对儿媳提出来的所有建议,不管正确不正确,她是全盘反对。

她原来想等她老得不能动时,去养老院时,再将这套房给儿子。现在看来不行了,这是要赶她去养老院。不行,不准小两口来家住吧!人家怀孕了,肯定需要人照料,他们想住回家中,由她来照料,这是绝对不行的。她可是从没照顾过别人,以前都是老公做饭,把她供起,由着她采购,穿时尚衣服,有时还要跟老公发一通脾气。想到老公她开始流泪,以前怎么不珍惜他,帮他干些事情,那样他就可以多活些年头,就能多陪陪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任由儿媳欺负。

“大刘,我我我,........”王曼娟痛哭起来。

大刘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拜把子姐。当初在大型超市做收银员时,大刘是会计,是她介绍王曼娟做收银员,那时的王曼娟还是一个姑娘。大刘是绰号,她叫刘胜艳。个子高大,说起话来粗嗓子,豪爽,真诚。不一会儿,她来到王曼娟家。

“有什么啊!你就住在家里,他们要搬来就搬来,不搬来就不搬来,不用管他们。搬来了各顾个,要立规矩。首先,你是老人,不可能照顾谁?现在能自己照顾自己就不错了,也就不麻烦他们。就这样跟你儿子讲,我看他们能把你吃了!一遇事情只晓得哭哭啼啼,就是老高太娇惯你了!”刘胜艳三两句就把问题解决了。王曼娟怎么听怎么有道理。

高玉杰将母亲王曼娟的回复原封不动地传达给涂秀枝,涂秀枝听完满意地笑笑,这些全在她意料之中,她不怕,只要他们搬回家住,那套三居肯定就回到他们小两口手中,到时孩子出生后,就把她母亲接来,她与她母亲三下两下准将这个赖着不走的婆婆赶走。

“下周我们就搬回家!”涂秀枝像得胜的将军一样,踌躇满志,得意洋洋。

此时,李成婉给王曼娟打来电话,想顶她几天班,赚回被扣的200元,王曼娟正好想休息,便满口答应了。

“听你声音好像情绪不好?家里出什么事了?”李成婉就是一位大善人,最喜欢关心人。她这一问不打紧,王曼娟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就哭起来了,吓得李成婉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劝啊劝。听了王曼娟的讲述,李成婉立马反对让儿子、儿媳搬回家的决定。

“你傻啊!只要你打开这个门,让他们进来,可不是这两个年轻人进屋了,而是女方一大家子就进屋了,包括她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晓得这里有一个落脚处,大家只要进城就往这里一住。到时你的家就不是你的家了,而是儿媳的家了。她们欢乐、吵闹、打架都会在这个家里进行,才不会管你这个主人。而且不会管你的吃住,只怕你想洗个澡都洗不成,你只能到你好朋友家是静静地洗澡、睡觉!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啊!”李成婉善意地提醒,惊醒了王曼娟,她吓得一身冷汗。

“儿子,我不同意你们搬回家里住,你们想法自己在外面再买一套房,这房子是你爸留给我住的,虽然房产证上的名字是你的,但是,这房子是我与你爸赚钱买得,你们非要搬回来,我可以收回我的住房,把你的名字删掉,改成我的名字。”王曼娟还是反应得快,立马想到房产证上儿子的名字,她很庆幸,当初老公说要加儿媳的名字,她死活不同意,她的做法真是最明智的,现在作用来了。真是防人防到最后却成了防儿媳,这生活真是越过越糟心。还是老公有福啊!这么早就离开了,到那边享受了,而她一人在这边活受罪,差点连一个住处都要被儿媳抢走,差点啊!

“你妈就是一个大财迷,以钱为上,哪管你儿子辛苦工作,更不管她的孙子!她这么恨!别说我无情无义,以后她别来看她的孙子!”气得涂秀枝胸脯一起一伏,朝着高玉杰大吼,两眼放出愤怒火光。

“我劝你还是不要同我妈闹僵。从法律角度来看,我妈有权力收回她与我爸的房产,因为遗产分配原则,那套房子是他们赚钱买的,现在只有她一人有权享用,有权支配。所以,你还是要对她好些,否则,她一生气,将房产给了其他人,我们也无法!”高玉杰用法律知识劝说他这个火爆性格的妻子,他知道,只要好好地跟妻子讲,她还是通情达理的好人,有时就是性格太急了,说些不中用不中听的话。为此,他小心地周旋这两个女人之间,两个人都不能得罪。

十一

叶凤华可以讲半辈子都在与各种性格的同事进行抗争。最先是在学校争着入党,在单位争着提干,当上干部后,又争高职称。总得来讲就是争名,名声比生命重要。这是她老公杨志强最常说的一句话。

杨志强跟叶凤华一样是大学毕业生,比叶凤华晚来两年的同校校友,又都学得是化学专业,他先分到锅炉队当技术员,后来又回到工程部当技术干部,在叶凤华手下工作。不久两人相恋,结婚后,在叶凤华的运作下,杨志强去了宣传部,现在是宣传部副主任,在苏国强手下工作。杨志强工作态度一般,由于叶凤华太忙,女儿基本上全是由他来照料,接送上学,开家长会,生病就医,是又当爸又当妈。他经常跟苏国强说他就是一个老妈子,也就是叶凤华的保姆。

一个家庭就是这样,只要一个人照料另一个人开始后,仿佛一辈子都要这个人照料,不管他或她是工作还是退休,结婚的意义就是宣布其中一个人要照料别一个人的一辈子。这就是杨志强理解的婚姻。也就是说他从骨子里是不满意他和叶凤华的婚姻,但是,为了女儿九九,他又不得不这样维持着。

杨志强身材高大、俊朗、浓眉大眼,帅气十足的男子,又加上是笔杆子,经常拈花惹草,让别人传些风言风语,他无所谓,他发现叶凤华更不理这些烂事。他的胆子就开始大起来,最后竟然与下属公司一个宣传员开始约会,真的搞起婚外情来。直到女子将床上的照片发到叶凤华手机上,要挟她给换工作,叶凤华才知道。气得她在家里大骂杨志强,说他无耻无聊,竟然干这样的事情来羞侮她、污蔑她。

叶凤华因为这件事,一下子瘦了十斤。通过她的运作,将那名女子安排在后勤部办公室当秘书。这些都是小事,最大的失望她知道她的婚姻完了,从此之后再也不完整了,这是一道伤疤,永远印在两个人的心里,扣不掉,抹不平。她与杨志强就此开始分床而睡,女儿九九问起,两人都说想清静,这倒是挺一致的。

到现在有二十年了叶凤华一直都在守着空房,虽然她有老公实则是没有的,他们两人再也没有性关系了,就像单位的同事,居住在一套房内,彼此打招呼、客套、问候,这一切都是做给女儿九九看的,在这套房间内,只有一个观众就是他们的孩子。过春节时,观众就多些,他们两人表演得更恩爱。其实两人的心都在流泪,都不知以后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

叶凤华原想她一退休就办理离婚,但是一想到九九大学毕业后工作才开始,还没有男朋友,他们还要继续营造这个温馨和睦的家庭,为九九找到如意郎君做准备。这样算下来,可能要等着九九结婚后才能办理离婚。

其间,叶凤华跟杨志强谈到过离婚之事,杨志强坚决不同意,他说要照顾叶凤华一辈子,他决不离开这个家,叶凤华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他要像一贴膏药一样,贴在叶凤华身上,不离不弃。这是杨志强想得长远,两人都这把年岁了,还离什么婚啊!她叶凤华还能找到像他这样贴心贴肺地照料她的男人?肯定找不到了!他自己也不可能再去找那个小女子,那个就是害人精,害得他们一家人这么痛苦地过几十年,只有当家里有旁人时,叶凤华才跟他说笑,才有点夫妻味道。他再也不敢找其他女人,那些人都是冲着钱来的,他招架不起。还是守在叶凤华身边最牢靠,最稳妥,虽然叶凤华一直冷淡地面对他,他相信他一定能焐热她的心,他愿意一辈子当叶凤华的下属。

婚姻的味道起初是甜蜜,然后是平淡,再然后可能是苦涩,过一段纠结痛苦的日子,又回到平淡之中,不可能回到甜蜜。但是家的味道一开始就是零碎、繁琐、重复,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外,主要是有烟火气,只要灶上一点火,这个家的味道就出来了,弥漫在整个房间内,充满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心胸。特别是大家围坐在桌边,热气腾腾的菜盘上冒着白气,人们欢笑着对话,家的温馨便在不知不觉间流入每一个家庭成员的血脉里。这便是家的温暖。

十二

苏国强知道李丽春的性格发生了较大变化,但是具体变化到何种程度?他还没有观察出来,总得来讲,坏脾气的次数少,平常,跟她动手术以前一样,说话细声细气,一开口就是笑容满面,对人总是和和气气,和善可亲。

主要是见不得叶凤华,一见她,李丽春就怒目圆瞪,出气急促,面部紧张,然后就大张着嘴,开口就是脏话,而且是苏国强从未听过的脏话,喷涌而出,直骂得叶凤华夹着尾巴,羞愧而委屈地离开。这到底是为什么?苏国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这时又出现新情况。这天,李丽春主动给叶凤华打电话,邀请她来家里坐坐,说两人好久没有坐下来长聊。仿佛她忘记了骂叶凤华的那些脏话。

“你上个月还骂得叶凤华狗血喷头,今天是怎么了?你还敢请别人来家里长聊,你是不是又要骂别人。你可不能这样欺负你以前的好朋友!”苏国强坚决反对

“我可没有骂过她,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这个猪脑袋,尽乱想!还瞎说!”李丽春微笑着反驳

苏国强懵了,她忘记了,这是不是一种病?是健忘症,但是工作上的事情她都没有忘记,记得清清楚楚,唯独骂人的事情,她忘得一干二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今晚得在家陪着李丽春,不知她又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那晚,晚饭后叶凤华来了,是苏国强给她发了短信,请求她来一下,他想看看李丽春是不是还骂她?

“华姐,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是不是把我忘记了!来吃苹果,我特意切好等你的。吃饭没有?”李丽春高兴地说着

“吃了,你不说,让我过来坐坐,聊聊天吗?”叶凤华不敢提出其他问题,只得小心地重复着李丽春说过的话,她在试探李丽春的记忆。

“是啊!我突然想起我的衣服旧了,跟不上办公室那些姑娘的衣着潮流,我反正是要退休的人,但是,也不能太落后啊!我看你的穿戴很时髦,华姐,什么时候有空,像以前一样,我们两人到商场去采购,各买一套衣服。记得以前,我们没结婚时,还穿着同款样式的衣服,像真正的姐妹俩人。”李丽春微笑着说,她完全回到以前的状态了,就像没有做过手术的正常的李丽春。

“那时,还不是你非要跟着我,我穿什么样式的衣服,你也要穿那种样式的衣服,只是颜色不同。那时,我们两人最爱去看电影,看遍了山城所有影院,只要是听说那里有电影院,就必须去看,哪怕是看过的片子。就是那个电影《茜茜公主》看了五遍,所有台词我们俩人都会背下来。”叶凤华高兴地接着李丽春的话说起。

“就是,就是,我还记得。我想起来了:在你感到寂寞无助的时候,你可以去大自然中,你可以从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上面,感觉生命无处不在,感觉上帝就在我们身边。”李丽春用尖细的声音,朗诵着记忆里的经典台词。

“当你感到忧伤的时候,就到这树林里来,你会看到,在每一株树和每一朵花里,上帝无所不在,而你,就会得到安慰。”叶凤华也细着嗓子,朗诵着。两人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青春里。

那时,她们是那么年轻、稚嫩、单洁,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梦想有一大堆,她们认为未来的路就在眼前,未来肯定在她们的手掌之中。只要她们努力,只要奋斗,只要坚持下去,就能实现梦想。在所有梦想里,唯独没有爱情、没有婚姻,更没有家的羁绊。她们像两只小鸟,在天空任性地翱翔。那是自由、激情、青涩、朝气、彭拜的岁月,是她们俩人的青葱时光。

“哈哈哈,你看你的抬头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李丽春指着叶凤华笑着说。

“你的两鬓已染上白发了,老远就能看见!”叶凤华一点也不示弱地指着李丽春说。

“华姐,你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就不能让一下你的春妹,处处都要占先,都要占便宜!老了还是这样子!”李丽春笑着说,这是她常用的撒娇语气。

“让你,我一直让着你的啊!记不记得,有一次要出差到大足,你一听就不想去,嘴一瞥,不着声,只生闷气。我一眼就看穿你的想法,主动找领导说,正好我想去看看工程进度,我去!当晚我去火车站时,你不是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啊!”叶凤华翻着历史。

“想起来了,你帮我出差了好多次,人们总说那个李丽春一般不会到工地的,她有华姐啊!华姐你真好,处处都在照顾我。我也真幸福,结交了一位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人生幸事!”李丽春笑着含着泪水地说着,被叶凤华的为人所感动。

“春妹,别这样,以前你总是这样,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是姐妹,不分彼此,相互照顾、相互关心!这就是我们俩人的友情和友谊,你说过一辈子都不变的情谊!”叶凤华接过李丽春的手真诚地说。

“是的,是的。真让我感动!”李丽春伸出另一只手,拿起纸巾,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此时,叶凤华也落下了激动的泪水。她知道了李丽春没有变,还是以前的好妹妹,还记得以前她们两人的过往。她感到无限地放松,就像一个宝物失去了,现在又回到她手中一样,她从心里非常珍视她们的友谊,也正是她们俩的纯真友情,才缓解了她的婚姻给她造成的伤害,而不至于成为落落寡欢的孤单之人。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孩子工作情况,后来约定,下周三俩人一起去商场买衣服,买一套两人都能穿得套装,还穿成以前的样子,然后一起采购一起逛商场。虽然年岁回不到青春,但是俩人的心要回到以前那样心心相印。

下周三很快到了。叶凤华先期到步行街商场门口等着李丽春,李丽春悉心打扮后,穿着碎花连衣裙,脚踏一双黑色高跟皮凉鞋,披着长发,戴着墨镜,手提着一个桔红的小坤包,缓缓地来到商场门口,好像出席隆重的会议一样,庄重、大方、素雅,这就是李丽春的本色。实际上,她比叶凤华还要讲究,还要注重礼仪及外表,这是她母亲遗传给她的优点。

此时,叶凤华随便穿着一套浅蓝色连衣裙,穿着一双褐色平底凉鞋,背着一个挎包,短发里有了些许的白发,与其他退休人员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特别之处。

李丽春有点失望,她认为叶凤华这样穿戴就是不尊重她,并不是真心想陪她采购衣服,而是敷衍了事。

“春妹来了,走,上四楼。”叶凤华紧跟在李丽春身后,一起向商场四楼走去。

“你怎么穿成这样?像穿一身睡衣一样!还敢出来逛商场?”李丽春边走边说叶凤华。

叶凤华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准备不接李丽春的话,她想用沉默来应付李丽春。

俩人来到四楼。楼层布局是围绕着上下扶梯设置着小间,各小间门前标名衣服的铭牌,购衣服者大多在这些小间内试衣或在环形走廊上走动、聊天。各个间隔里面都有服务员在推销各种款式的衣服。

李丽春直直地走进一间名牌的成衣间,取下一件土黄色风衣,让叶凤华试穿。叶凤华不敢惹她,只得乖乖地进试衣间,出来后,在镜子前看了看,她认为还可以,但是风衣样式有点老旧是那种大翻领的。

“服务员,这是今年最新样式吗?”叶凤华穿着风衣大声地问

“是啊!现在流行大翻领。孃孃穿起好有精神,好漂亮!”年轻的服务员恭维着。

“好看,我也来一件,我要深蓝色的。”李丽春终于开口讲话了,叶凤华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李丽春由于穿着高跟鞋,穿上风衣,显得特别合身,有气质。

“春妹,你穿出来显得好高雅,看来这件风衣你最适合。要不来一件?”叶凤华帮着服务员推销。

“一人一件,你要土黄色,我要深蓝色。就这样定了!服务员来两件风衣!”李丽春就这样随性地做出她自以为是的决定。

“切慢,我不要土黄色,我要灰白色。”叶凤华开始反抗,她可不能由着李丽春乱来,那是她的衣服,总不能买件衣服放家里不穿啊!她心想:“这个李丽春你肯定不要土黄色吧?想欺负我,没门。”

李丽春一听脸色骤变,伸出食指,指着叶凤华开启了骂人大幕。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尊重我啊!现在选个颜色都不能听我的,你还是我的好朋友吗?狗屁朋友!假朋友!你不用再伪装了,我早就看出你的虚情假意。”李丽春双手叉在腰上,怒目圆瞪,嗓门大开,有条有理地骂起来了。

“服务员,对不起啊!我们不要风衣了!改天再来!”叶凤华背起挎包起身走出隔间,李丽春一把拉住她,将她拦在隔间内。

“你就是一个混蛋、骗子,不折不扣的大骗子!我一眼就瞧出你包藏祸心,想害我!幸好,我命大!你好好瞧着,老子会比你活得长久,老子要瞧着你怎样消失!”李丽春双手伸开,拦住叶凤华,叶凤华一转身,从隔间边走了出去。因为此时,其他隔间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来看热闹。

叶凤华紧走了几步,李丽春向她跑来,叶凤华也跑起来,两人你追我赶地跑出了商场。叶凤华继续往家奔去,她知道不能停下来,李丽春仍然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追着她,她要将李丽春引回到李丽春的家去,然后,再选择逃跑。她担心李丽春迷路。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向高工楼,两人都气喘吁吁。在高工楼前,关炳耀正在王燕的帮助下从电梯里出来,叶凤华赶紧搭上手,帮助王燕,将关炳耀从电梯间内推出来。

“你俩是在跑步吗?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王燕望着站在一边的叶凤华、李丽春。

“关爷爷,你出来晒太阳啊!王姐,我来推,你歇会儿。”李丽春首先说话,同时站在关炳耀电动轮椅后面,仿佛一下了忘记了她与叶凤华在商场的不愉快。

“关爷爷,我还有点事,那我先走了!”叶凤华主动跟关炳耀打声招呼,又跟王燕挥了挥手,转身就往紧挨高工楼的秀丽小区的家里走去。

“我建议,尽早送医院检查一下,早确诊早治疗,早好!我想,我肯定不再同她来往了,我得躲她一阵。你有什么事或者她有什么事还得告诉我一下,毕竟我与她是多年的好朋友啊!”她边走边给苏国强打手机,汇报了商场的事情,第一次向苏国强建议,送李丽春到医院看一看。

十三

这个月在王曼娟的帮助下,李成婉赚回了200元奖金,兑现了给女儿买书包的承诺,一家人开开心心地送儿子及女儿上学。

“成婉,你工作时就少讲话,就不着声地收款扫码,别再去招惹那些老人,我们这收入可不能少啊!”王飞叮嘱着,因为他也实在没办法,又没有其他法子赚钱,只得靠两人本本分分赚点,勉强养家糊口,过日子。

“知道了,我少说话,埋头收款,不招惹那些人。王飞,袁晓林听别人讲在手机上炒股每天就能赚百元,要不,我们也试一试。”李成婉一直坚信肯定会有好的办法赚钱的,主要是王飞脑子不活动,就是不聪明。

“算了。肉摊主吴成上个月就投了五万炒股,就是别人介绍的,也说一天赚一百元。昨天警察来了,说那是骗子的,今天他就没有出摊了。那一阵还得意地跟我们说,他找到了赚钱的法子了!现在骗子好多,你别去信那些。”王飞非常严肃地跟李成婉讲。

“好吓人啊!那就是吴成肯定被骗走了五万元,太吓人了!真不敢动那些歪脑筋!”李成婉吓得,嘴撇了撇,最后还伸出舌头。

“国庆”节后雨水多起来,一周就有五天在下雨。

这天,天空阴沉,灰蒙蒙地下着小雨。

李丽春收起雨伞走进“新鲜”超市里,她今天只买三个番茄、两根茄子、一根苦瓜,这是苏国强给她开的采购清单。她动作很快,眨眼间找到菜台,用塑料袋将菜装入,先去称价,然后就提着布兜来到李成婉站着的收银台。

“请把菜从兜里捡出来啊!我好扫码!”李成婉命令着。

“对不起,你自己把菜捡出来,又不是我要扫码啊!”李丽春气愤地回答,她最听不来这种命令人的口气。

“你就不能自己把菜拿出来吗?其他人都是自己把菜拿出来等着我扫码的!”李成婉突然想起王飞的叮嘱,声音要柔和了一些。同时她开始从李丽春的菜兜里拿菜,扫码。

“你这是什么态度?从兜里拿出菜来,又累到你什么了?不就是一个收银员啊!以为自己是老板啊!这么命令人!叫你们老板来!老板,老板!这位收银员是什么态度?要不要我们进来买菜?”李丽春望着李成婉给她往兜里装菜,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将自己说恼火了,非要见老板。

李成婉一听,又叫老板,她的心一下子紧起来,遭了,这个月又要遭扣200元!店老板一出来,便满面笑容地听李丽春说话,等到李丽春说完后,他一个劲地说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丽春看着老板笑容满面的道歉,心里的怨气消了些。

“我看着老板的面子上,我下次还来照顾你们的生意!”李丽春提起李成婉装好的菜兜,打开伞走了出去。

“李成婉扣200元!你这是第二次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老板大声宣布。

李成婉的眼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在老板离开后,她的泪水落了下来,袁晓林连忙跑过来,帮她继续收款。李成婉背对着收银台抹了一把眼泪,将袁晓林推开,继续忙着收款。

其实两个收银员对这家超市来讲是不合理的,按销售量计算应该配三个收银员。李成婉虽然遭扣钱,但是在工作中没有出现过错,账目与现金都对得上,不少分毫,跟王曼娟这种专业的收银员不相上下。但是店有店规,态度不好,引得客人投诉,必须按规定扣200元,这是一条硬规定。老板知道,不这样规范,那这个小店一天不吵八大架还算怪,那就不做生意了。

李成婉一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也不做饭,王飞去学校接孩子了,原本该她理菜做晚饭。她放开嗓门,嚎啕大哭,她委屈、冤枉、伤心。她现在得了恐惧症,一站在收银台边,就全身发冷发抖。她不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暗示,是大脑太在意这个岗位了,人体行为表现出来的紧张,不知所措。她想不干了,回到王飞身边,像以前一样同他一起卖菜,那样,家里的收入至少要少下来三千元,女儿、儿子上学就有困难。哭过后,一想到一双儿女,只得咬牙坚持,再苦再累再委屈也得忍住,熬几年,孩子上大学就好了,孩子可以打工,自己赚钱。那时,他们两人再赚的钱就可以养老。

她不敢躺着,立马起来,到厨房理菜煮饭炒菜,这一家的烟火味又回来了,再看到一家人坐在矮桌边,吃着冒着热气的饭菜,相互说笑着,她心里的憋屈不再重要,只要大家快乐,一家人幸福。她和王飞在外面吃得苦,受得罪,受得委屈,都不算事!

第二天上班时,李成婉不断地通过心理暗示,控制住情绪,不再乱说话,顾客问话再回答,不再说谁谁动作慢,也不再叫顾客干什么,她埋着头,不着声,从摆在收银台上的各种菜兜里拿出蔬菜来,扫码,再一一放回到菜兜里,等着顾客付款。她一想到要讲话,就拧一下自己的手腕,用痛来提醒大脑。

十四

现在王曼娟的家里住了三家人,一个是她自己一间卧室,儿子儿媳一间,儿媳的父母一间。这一下子热闹起来。全部围绕着一个人有身孕的儿媳转。

王曼娟起初听进了李成婉的忠告,不让儿子一家搬回来。可是儿媳的母亲李素芝亲自上门来找她,说是两姐妹谈谈心。

“老姐姐,我们都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我先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理。我知道你老姐担心什么?怕我女儿一家住进来后,捎带着把我们老两口也住进来,整成了我女儿自己的家,便没有了你这个当婆婆住的地方,就像你住在别人家一样,束手束脚得不自在。你心里有过不去,因为这个房子是你与老公公赚钱买得,本身就归你的,只是老公公在临走时转到我女婿名下,论起房产的来源来说,到哪里讲,这房子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的。老姐,你为了免除以上这些麻烦事,干脆,不让儿子一家人回来。大家就这样住着相安无事。”李素芝瘦小的脸上布满着皱纹,但是一讲话,皱纹就堆在眼下方,向两边扯着笑容。虽然苍老但是真诚。

李素芝太会说了,她说的话全说到王曼娟的心里了。

“老姐,我提一个建议,要不,明天你拿着房产证将女婿的名字改成你的,这就是小事。到房产登记处,带上身份证,叫上你儿子,十分钟就办理完毕。对了还带上你的结婚证和老公公的死亡证明。怎样?这些我都帮你打听好了,就明天吧!明天就办了!”李素芝三两句就把王曼娟说通了,第二天,就把房产证的名字改成了王曼娟,王曼娟欢喜得叫儿子第三天就搬进来,李素芝带着老公也一起搬进了这套大三居。

九个月后生下了孙子,这个大三居闹热得不行,晚上与白天是婴儿吵,还夹带着李素芝与女儿涂秀枝因喂养婴儿之事争过来吵过去,不得安静。虽然王曼娟不用做家务,吃现成的,衣服有人洗,家里清洁有人做,除了上班外,有空还与大刘及其他姐妹一起跳广场舞、春游、秋游等,偶尔还喝点下午茶,或者聚餐,日子过得比之前她一个人住家里时要潇洒得多。她还是认为家里太吵了,想搬到儿子一居室去单独住,落得一个安静。

其实王曼娟关上她的卧室,完全听不到儿子一家人在两个次卧的吵闹,而且主卧还带着一个阳台,有自己的卫生间,她完全可以静静地听音乐,或者与大刘等姐妹聊天。

大刘听后,很严肃地对王曼娟说:“你一定要想远点,想到你走不动,拄着拐棍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儿子一家人忙碌着,那时你肯定不觉得闹心烦躁,而是温暖和幸福,那是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王曼娟想了想觉得大刘说得有道理,她仍然反驳着:“现在只是搬到儿子的一居室暂住,到时走不动了又回到这个家里。我相信我儿子一定会同意的。”

刘胜艳摇了摇头,失望地说:“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你想过没有,你搬出这个家后,主卧谁住,肯定是儿子一家,就是让你回来住也只能住在次卧,到时,上厕所、漱口、洗脸等小事还要与儿媳的父母排队,你心里不烦?”

王曼娟苦着脸,愁死了。刘胜艳想过叫王曼娟来她家一起住两居室,但是一想到两人老了走不动了怎么办?她女儿在外省安家,前几年请她去一起住,她无法与女儿的婆婆与公公相处,只好作罢了。要是王曼娟老了想回到儿子家里,只怕到时还要怨她,不该离开她的大三居。

刘胜艳静下心来,慢慢地开导着王曼娟:“现在住着受点累,应该的,你还要主动帮助带一带孙孙,别把自己当外人。人这一辈子大多数就是委曲求全地活着,没有哪个人能享福不受累的,除了神仙。”

王曼娟落下了一行热泪,她又想老伴了。

十五

一晃就到年底了,冬至后的一天。

王燕推着关炳耀来到“新鲜”超市。

王燕平常保证在八点五十分前采购蔬菜,顺带买回早餐。接下来就是给关炳耀换尿不湿,洗屁股,戴上干净的尿不湿,穿上保暖的羽绒服,将轮椅升到同床一样平,再将关炳耀移到轮椅上,推到客厅漱口、洗脸,然后吃早餐。早餐完后王燕洗碗,收拾饭桌,帮助关炳耀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今天,王燕突然想起家里没有面条了,准备到“新鲜”超市采买。

王燕将关炳耀推到超市门口的木椅边,同坐在木椅上聊天的老人打了一声招呼,快速走进超市,在货架上取下一把面条,来到收银台前,今天正好是李成婉当班。

“只有一把面条?我们这个店可是超市,百货商品全有。9元,付款吧!”李成婉用扫码器扫了一下面条包纸上的条码,价格出来后,她嘟囔着。

“是不是嫌我买得少了?是不是不卖一把面条?老板,叫你们老板来,你们这个店是不是有规定不准只买一把面条?”王燕越说越生气,嗓门越来越高,最终把老板叫出来了。

老板第三次为李成婉得罪的顾客道歉,第三次宣布扣李成婉当月提成200元。

王燕气鼓鼓地来到关炳耀身边,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怎么了?”关炳耀问

“气死我了!”王燕把事情经过给关炳耀讲了一遍。

“小王,推我到超市里面,别愣住,推啊!”关炳耀催促着

“找老板!找老板!”关炳耀来到超市收银台前喊

高个子老板从办公室走出来,他以为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穿过货架,他看到了王燕,立马微笑着再次对王燕讲:“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已处罚那个收银员,扣当月提成200元。”

“小伙子,你是这家超市老板?我听了小王的讲述,我认为这是误会。那个收银员说得客观,只是语气有点重,我家小王听着不舒服,就大声把你喊出来。我请求老板撤回处罚,我当面向那位收银员道嫌,好不好?”关炳耀诚恳地请求

高个老板听过一楞,他还是第一次遇见顾客向收银员道嫌。他仔细地瞧了瞧这位老人,穿着过时的没有微章的军服,精神矍铄,慈祥和善,他为这位退伍军人的行为感动。

“李成婉!李成婉!去哪了?”他问站在收银台前正在替李成婉收款的袁晓林

“去厕所了!”袁晓林不耐烦地回答

“这位老人要向你道歉!”老板看着走进来的李成婉说

“李姑娘,我代表小王向你道歉,对不起了,让你受委屈。刚才是误会,是小王误会了你的善意提醒,老板已经同意收回对你的处罚,不会扣你200元钱。实在是对不起了!”关炳耀微微地向李成婉点了点头,算是他的歉意。王燕站在轮椅边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话太冲了,最容易得罪人!我也有错,我会加倍地改正!”李成婉不争气的泪水滚落出来,她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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