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7日,周五,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小年的习俗是供灶王爷、大扫除、吃年糕。
由于住楼房,房门一关,邻居也不相互来往,于是大搞卫生的事情各家关着门自己做,不再像以前住平房时,每家将桌椅板凳搬到院坝上擦洗,将自家屋内清扫得灰尘飞扬,每个家人都顶着一张报纸,戴着一双袖套,忙得灰头垢面的,异常热闹。让邻居与过路人皆知这家正在搞卫生,正在过小年。
天气阴转多云,气温偏低,黄色雾霾笼罩天空,阴郁沉闷。
空气里飘浮着香肠的烟熏味,人们忙碌着采购,为亲人们的团聚做准备,虽然可以在酒店订大年团圆餐,但是老人们仍然坚持在家守岁,一家人围着电视看《春晚》,等零点钟声敲响时,大家开始拜年。
上午九点多,一位中等个子,梳着齐耳短发的妇人,悠闲地走在丽花小区进门小道上,她手提着装有卷心白的提兜,碰着熟人打着招呼。卷心白的叶子紧紧地包在一起,嫩绿密实,挂着露水。
“今天过小年,要吃年糕啊!”她提醒着与她打招呼的邻里。
她叫王艳,对于她来讲这个名字太普通,她上学时无论是哪个年级,都有叫王艳。老师点名时,要在名字前加方位词:左排王艳回答问题,这样就不至于三个或四个王艳同时站起来。考试时更是要求所有王艳名字前一定要加上方位词。有次考英语时,她们三个王艳故意不写方位词,英语老师拿着她们的卷子找班主任看,班主任一瞥就知道是哪个王艳的卷子,她是火眼金睛,跟孙悟空一样。
现在她们三个王艳仍然经常往来,喊着自己名字,成为她们最得意之事,因为其他人绝没有这份殊荣。为区别,她们约定,住在丽花小区叫丽花王艳,住在秀峻小区叫秀峻王艳,住在鼎盛小区叫鼎盛王艳。
丽花王艳的老公是公司副总,还有两年就要退休。儿子成家立业带着孙子与丈母娘住在春日小区,离丽花小区有一站路程。
丽花王艳家左边邻居是从学校退休的两个教师,退休二十多年的李科长与王老师,老两口单独住,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在本地一个儿子在国外,不经常回家。老太婆王老师有一个爱好,喜欢在自家小阳台上腌制酸菜,酸味从她家小阳台直接冲入丽花王艳家厨房,为此,丽花王艳只好常年关闭厨房窗户。
丽花王艳家右边邻居是中年两口子,男人叫李向阳,女人叫刘英莲,两人名字全是影视剧里人物。早年进城收废品,攒下钱自己买得这套两居室,家里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外省工作,小女儿上护校,在县城医院当护士,很少回家。两口子在南区最大超市仓储做搬运工,活累钱赚得多,有时真撑不住,腰酸背痛,但超市仓储给他们买保险,干满六十岁就可以每月领到一千元养老收入,总比没得收入强。于是,两人拼着命地坚持着,就是大女儿生外孙女也没有去帮衬。两口子有一个爱好,喜欢将脏鞋留在门外,有时过道里气味臭得不行,丽花王艳只得捏着鼻孔快速地冲入电梯间,站在电梯间大窗扇前长长地吸一大口新鲜空气。
三个王艳聚会时,丽花王艳聊天的内容总是离不开她左邻右舍,一说起来就气得不行。
“我家厨房一年四季都开不了窗户,左边老两口不是腌黄瓜就是腌萝卜,要不腌大青菜,反正一年四季都吃酸菜。我家门口是不能停留,那臭脚味浓得可以直接熏死人啊!”
“找他们说噻!”瘦高个秀峻王艳说。
“没用!以前我直接找两个邻居说,老两口说他们腌制酸菜根本没得酸味,赶不上在老家用大水缸腌出酸味纯正,没酸味啊!中年两口子说每次干活回来之前,他们专门将鞋子脱下,放在太阳地晒一晒,他们闻着没味才回家。两家人都不改,我这是遭大罪啊!”
“买新房!搬走!”矮胖个鼎盛王艳说
“没钱,儿子还要生二胎,我们还要留钱给二胎生活费。没办法,我们没时间帮着带孩子,那就得多出钱。”
“那就受着吧!肯定是前世你欺负过这两个邻居,这世来罚你。不就是难闻一点吗?受着,下辈子咱还给他们。哈哈哈”鼎盛王艳说。
“站着说话不腰痛!”秀峻王艳瞪着眼批评。
三家人各自按照自己生活习性过着每一天,大家出门相互招呼着,搬运工与退休老教师表情永远是自然而真诚,只有丽花王艳表情让人讳莫如深,表面上或热情、或敷衍、或鄙视,最后,她自己也不知到底该对这些屡教不改的近邻表达出怎样表情?但是两家邻居从未发现她的表情变化,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关心别人,能够热情地说一两句话,就算对得起“邻居”两个字。他们心里装满着自己事情:干不完搬运活、吃不完的各种药。
应该说2020年“春节”前,三家人生活平常,互不干扰,每一个家庭都沿着各自谋划的生活目标前行。
2020年2月23日央视新闻宣布:武汉封城!
两天后,丽花小区接到丽花路社区通知,小区封闭管理,每天只准一个人出门买菜,出门人必须戴口罩,去超市、回小区都要测体温,超过37度就要上报街道,由医护人员送往隔离中心。
山城的阴天,朦胧、迷茫,沉寂,如同大家的心情一样,不知何时结束疫情?
左边邻居李科长与王老师年岁大,李科长有八十二岁,王老师有七十六岁。两人商量谁出门去买菜?结果都想出门,都怕另一个人出门腿脚不好会摔倒,于是两人来到右边邻居家。
“小李,我们两人年岁大,平常都是两人搀扶着去超市买菜,现在小区要求一家只能出一人,我们就没办法出去买菜,想请你们帮着买点,我们给跑路费!”瘦高个李科长顶着满头白发说。
“不用给跑路费,我们反正也要买菜,顺便给您们带点,原本应该的。”身材魁梧的李向阳爽快地答应下来,他身边矮小瘦弱的刘英莲一个劲地点头赞成。
“这五个口罩你们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一点心意。”矮胖的王老师从衣兜里掏出五个单装口罩放在饭桌上说。
那时口罩紧缺,人们只得在网上高价采购,所有药店都没有口罩可供。李科长家的口罩是大儿子从外国提前寄来的,还说他们那里的疫情有点严重。
这一个单元里三家人只出两个人去买菜,引起小区物业关注,物业经理高个子周慧亲自到李科长家了解情况,发现独居老人普遍面临出门困难,于是由物业倡导,成立丽花志愿者服务队,专门给独居老人买菜买药买日用品。
丽花王艳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在家里与老公胡扬单独在一起。
丽花王艳的父亲早早去世,她结婚后,母亲就住在她家,帮着带孩子,孩子大了又帮他们做饭打扫卫生,俨然就是一个保姆式丈母娘,守着这个独生女儿,哪里也不去,就是退休老人组织到海南旅游她也拒绝。
母亲八十岁后干不动家务,正好丽花王艳也退休了,这样反过来,由这个宝贝女儿床前侍候,照顾得无微不至,老人活得十分开心。丽花王艳照顾老母亲,便没有力气单独照料老公胡扬,胡扬就像放飞野马,信手由缰地出差、约会,闹出一出又一出出轨丑闻,丽花王艳耳朵听听,心里恨恨,也懒得管他。
终于有一天,她做出决定,搬到母亲房间,陪母亲住,跟胡扬彻底分床。母亲活到九十二岁才病逝,母亲走后,胡扬三天两头不回家,丽花王艳也不给他留门,各自过着各自生活。
想起来两人真还没有这样同居一室,丽花王艳知道胡扬在外有一套住房养着一个小妹子。但是她就当不晓得。
早上七点半,两人同时从各自卧室走出,同时来到厨房,挤在厨房门口。
“你先!”瘦高个胡扬侧着身体让王艳走进厨房,看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在小铝锅内,再倒点水,将铝锅放在灶上煮鸡蛋。
胡扬退回客厅,躺在长沙发上,高举着手机,默默地瞧着,面无表情地任由时间流过。他是公司副总兼工程部主任,目前有几个工程施工方案急需公司总工审批,他给工程部办事员牧童打电话,要求她将方案发给评审小组专家,明天,将意见发给她,她汇总后传给公司总工审批。现在疫情期间,只能在家办公。
胡扬打完这一通电话,再看王艳已经坐在饭桌边吃起稀饭加鸡蛋再加一小碟咸萝卜。他走入厨房,从冰箱里取出莴笋叶,下起面条。
然后,他坐在餐桌左边端头吃面条,王艳坐在餐桌右边端头吃稀饭鸡蛋,两个人不再看对方一眼,各自静静地吃早餐,先后洗碗放入消毒柜,然后一起走入各自卧室,一起关上卧室门。
王艳在卧室看电视剧,胡扬在卧室看球赛。
上午九点多,胡扬敲响王艳卧室门。
“今天该你出门买菜!”胡扬提醒。王艳一脸不耐烦,用鼻孔“嗯”一声关上房门。
王艳抓起床上的手机,给三个王艳微信群内发信息:九点半到东东超市,大家在超市门口集合!其他两人同时回复:要的。
三人拉着买菜拖拖车来到东东超市,边捡菜边聊天。
“这日子没法过!原来就不是一家人,现在更不是家人!像陌生人在屋内转悠,我看着他烦,他看着我烦,这可怎么是好啊!”丽花王艳求救。
“早就跟你讲过,分床就离,别拖着,拖着难受,两人都难受!”秀峻王艳经验之谈。
“没有和好机会吗?这一下子两人待在一起,在一个屋檐下,相互体贴关心一下,也许能和好。不是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吗?”鼎盛王艳家里一直是和睦温馨,根本没有这方面感受。
“你不懂!你是生在蜜罐里,没经过风雨。哪像我们俩人,感情历程这么艰难啊!”丽花王艳发牢骚。
“其实感情原本就是相互,不是单一,你对他好,他肯定也对你好,真的。”鼎盛王艳唠叨着。
其他两人根本不再听她的言论,自认为最懂感情最晓得爱情。
2月27日周四,下了快一个月的雨水,持续地滴答,使劲地敲击着窗框和玻璃,也许再用一天或两天就能穿透厚厚墙面浸入屋内,其实早已进入屋里,浸凉的风,冰透的沙发,上周春季第二个节气雨水刚过,气温不升反降,这个冬季仍然不愿离去。
李科长的高血压病因突然来临的寒潮复发,王老师敲响李向阳家房门,请求帮忙送医院,李向阳和刘英莲关好自家房门,帮着王老师提包,扶着李科长往电梯间走去,几个人来到小区出口被拦下,物业经理周慧让李向阳与刘英莲回家,李科长由物业志愿服务队送往医院,并承担起住院照料。
物业经理周慧,苗条清秀,齐耳短发,精神飒爽,一看就是一位做事干练麻利的女强人。
看着她打电话安排人手,帮着王老师提包,扶着李科长,亲自叫出租车,跟车去医院。李向阳与刘英莲为之感动,心想这个物业经理是好人,我们听她的。
李向阳与刘英莲回到家里,一关上房门两人就吵起来,这是今天第三场吵架,原因是刘英莲给大女儿转钱,李向阳生气。他认为嫁女嫁女吃饭穿衣,再也不干娘家事情,还向娘家要钱,这种事情不能惯着,否则会掏空他们家底,到老谁来给他们养老?
“只想着养老、养老,你就不想一想,大女要不是被逼无奈,她怎么拉下脸来叫娘家给钱,她肯定遇到难事,难得她没办法啊!”刘英莲心软,她知道大女脾气,在家时就不会向大人要钱,倒是小女儿,一想到要吃零食就伸手向她爸要钱。
大女李继娟真遇到难事,她儿子得阑尾炎,急需手术,老公在广州跑长途回不来,家里的钱全部存在老公户头上,拿不到身份证取不出来,她向一起跑运输的朋友借一些,仍不够,才咬牙向自己母亲借,这些情况,她给刘英莲讲过,刘英莲没听明白,转头给李向阳说也说不清楚,就只说大女儿差钱要给外孙做手术。李向阳静下心思一想,大女婿开长途拉货,一年下来也得有十多万收入,咋做一个手术就没得钱?这小两口又在乱花钱。他气恼地给大女儿打电话,打一次,大女儿给按一次,打三次也没接他电话。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直接把刘英莲骂半天。
等大女儿主动打电话来,李向阳又不接,大女儿只好跟刘英莲说:“正在手术,要安静,所以一直没接爸电话,请爸原谅!”
两人闷坐在客厅,谁也不理谁,李向阳黑着脸,仍然生大女儿气,刘英莲叹一口气,又去将干拖把淋湿,从卧室开始拖地,这是今天拖得第三遍,居家封闭这几日每天要拖五六遍。
突然,李向阳手机响起,刘英莲在卧室说:“接一下大女电话就那么难吗?”
李向阳一看是一个陌生电话,直接关掉。双眼直盯着窗外发呆,那个陌生电话又响起来,肯定是广告,接起直接回绝。
“你好,我是物业公司周慧,你是李师傅吗?”物业经理周慧问。
“是啊!李科长住院是不是要人陪伴?王老师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们,我们给她过留电话。”李向阳说。
“是这样,现在街道通知丽花小区发现一例高烧病人,疑似新冠,小区要派志愿者配合医护人员将患者家属转移到集中隔离点去,还要对这家住户进行消杀,明天整个小区也要消杀一遍。李科长这里陪护能否由你与师母两个人来帮忙?现在是王老师也病了,躺在病房内,急需照料!”周慧焦急地说。
“没问题。你说他们住哪个病房,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去医院,二十四小时陪护。”李向阳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他实在不能这样闲坐着,越坐心里越烦。
两人收拾好洗漱用品,再把家中电、气、水全部关好,锁上门就往医院赶去。
李科长住在心血管科三床,王老师住在四床,两人同住一间病房,方便李向阳与刘英莲照料。李科长是高血压,王老师是心衰,两人各项指标都检查完毕,治疗就是输液。由于年岁大,医院要求必须得有人在身边照看,有什么不舒服好及时通知医生。先是通知孩子,大儿子在国外肯定来不成,小儿子住所也遭封闭管理,要等到解封才能出来,只好给物业经理周慧打电话,他们愿意出钱,由物业委派人手来帮着照护,与李科长、王老师商量后叫来李向阳和刘英莲。
两人到医院先去做核酸检测,坐在医院大厅里,戴着口罩人们来来往往,总的来说看病的人没有平常多,因为疫情,再加上到医院有风险,一般小病在家里自行解决。
晚上七点多,李向阳和刘英莲核酸检测结果才出来,两人提着包走进心血管病房。
第二天(2月28日),丽花王艳吃过早餐,不等胡扬提醒,主动去超市买菜。因为昨晚,三个王艳约好在东东超市集合一起去买新鲜猕猴桃。秀峻王艳知道东东超市一个侧门,通到光荣超市,那里猕猴桃很新鲜。
丽花王艳来到小区大门,那里站着很多人,有拉着拖拖车,有提着花布口袋,还有几个男人空着手,全是准备去买菜的人。
物业经理周慧高举着喇叭站在一个台阶上,正在大声地说着:
“各位业主,请大家回家!别出来!我们小区马上开始环境消杀。随后买菜之事,请大家扫这个二维码,加到物业保障群里,有专人记录每家购菜要求,由物业志愿队集中采购,并且送货到家门。没听清楚得可以到物业服务台询问,有专人服务,也可加业主微信群。还有一件事,请大家踊跃报名参加志愿者服务队!谢谢大家配合!”
周慧声音沙哑,脸色疲倦,双眼通红。昨晚接到街道办通知后,立马通知高烧病人家属不要出门,那个病人已经住进新冠病房,要求其家属收拾好行李,坐上隔离中心的医护车去隔离。为了防止有人去他家里,周慧连夜派保安守在门外。送走这一家人后,街道联系的消杀车也赶到,由专业消杀人员进这户人家的屋里进行消杀,并且对电梯及楼梯同时开展消杀,忙到凌晨三点。
今早六点被街道办电话吵醒,通知开展丽花小区全面消杀工作。
丽花王艳拖着拖车给秀峻王艳打电话:“不来了!丽花小区要环境消杀!你给鼎盛说一下!待会微信视频!”说完往家走去。
“家里还有菜没有?”丽花王艳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胡扬。
“两根胡萝卜、一窝莴笋,两根黄瓜,两个蕃茄。20个鸡蛋,一坨瘦肉!”胡扬倒是听话,打开冰箱门数着,他在家里也听到周慧的喇叭声。
“撑一两天还是可以。这两天我吃素。”丽花王艳宣布,说完也不等胡扬表态,推开卧室门走进去。将胡扬晾在那里,胡扬也不计较,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
他现在不像上班时那样讨厌丽花王艳,那时总感觉这个老婆说话阴阳怪气,一点跟不上他们上班人的思想,怎天价就是穿时髦吃时鲜,讲究这样讲究那样地嫌弃他。那时就是听她讲话声音都生厌。
真奇怪,这一周相处下来,感觉她也是正常妇女,只是退休后跟不上现在形势,她不上班,只能跟着她的姐妹们关心东家长念叨西家短来消磨时间。
现在他也正在消磨时间,只是他选择方式是看电视,而不是聊天。男人们聊天要坐在一起面对面地聊,那才能知根知底,视频聊天不靠谱,看不到全境,不安全,根本不知谁还在偷听。他慢慢地试着改变自己以前的认知,他也希望丽花王艳也能同步改变自己接受他,终归是夫妻一场,不离总可以和好。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苍老了,不再有血气方刚的神勇与魄力。
“我想报物业志愿服务队,当志愿者服务大家!”胡扬敲开丽花王艳卧室门说。
“你可想好!那可不是八小时上班,而是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出发随时工作。你身体受得了不?你实在想去就去吧!当志愿者管饭,为我们家省一个人伙食,也行!”丽花王艳敷着面膜说完,随手关上门。她心想:这个胡扬真够逗得,在家不好好休息,要当志愿者,也好,省得两人在家里别扭。
她坐在床上看着电视又一想,其实他们两人也并没有别扭。他们交流通畅,只有睡觉,是分床,夫妻生活差一点。这一点让两人都不能放开手脚,而是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尊重,其实是虚假地包装自己,隐藏真实自我。
以前丽花王艳嫌弃胡扬是因为他屡次出轨,搞得满城风雨。现在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无法再出轨,说明他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家,而不是回到外面野女人那里,他心里仍然装着这个家。
丽花王艳嘴角划过一丝微笑,她明白她的家守住了。
此时,门外过道上有人走动,还有喷洒消毒水的机器声,开始全面消杀。
小区封闭第五天早餐后,丽花王艳一个人在家里,无事可做,准备做清洁。以往她家是请家政公司的清洁工,每个月四次来家里做清洁。现在小区封闭,清洁工进不来,家里看起来越来越脏。
先拖地,拖把放在水池里的洗洁净水里淘洗,拧干,挨着房间拖过去,真拖出好多脏东西来,拖把拖不到的地方,她又洗一张深色毛巾,用洗洁净水浸一下,拧干,仔细清洁、抹干净墙角落灰之地。这是第一遍。没开始第二遍拖地时,她选一张洁白毛巾,在装有洗洁净水的盆里浸一下,开始抹家具。一间一间的抹过去,又一间一间用拖把拖第二遍,再用深色毛巾清理角落,再用白毛巾抹家具。第二遍干完后,她猛地直起腰,双膝针刺般痛起来,两腿站不住,顺势倒在沙发上。她试着坐起来,一坐起来双膝更痛,两腿也痛起来了,只好躺下。心想躺一会儿也许就好,主要是弯腰做清洁累的,估莫有一刻钟后,她试着坐起来,双膝再次针刺般痛起来,又逼着她再次躺下。
躺在沙发上,她想起小时候得过“老寒腿”,是双腿痛,痛得不能走路。
那是丽花王艳婴儿时,她母亲在工地上,没人帮着带她。母亲就用两个塑料袋扎成裤子穿在她身上,绑在小腰间,让她自己躺在床上玩。母亲上班时会抽空偷偷地回家看一看,那时婴儿也不会怎么动,就是饿了要哭,有时母亲回来晚些,看着她哭得通红小脸,嘴巴干得起皱,早已饿得没有力气。再看塑料裤早装一大半尿水,双腿泡在尿水里,心疼得直哭。长大后就落下病根,双腿成“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痛,痛得抬不起腿不能走路。母亲带着她走访好多名医和老中医,最后有一个花白胡须老中医给母亲一个偏方,就是冬天熬狗肉汤,用汤来擦双腿,擦得发红后就穿上老棉裤捂起,让双腿发汗,这样把寒气逼出来。母亲坚持七年时间,一到冬天就去买狗腿肉,熬狗肉汤,直到高中时冬季大雪天,她不再请假,不再喊腿痛,母亲才如释重负。
现在年岁大,身体弱,站久要腿痛,也去医院看过,确诊为风湿。贴点膏药,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就恢复过来,她也没在太意。
等到胡扬晚上回到家里,发现丽花王艳躺在沙发上睡着,他给她盖上被子,弄醒了她。
“我好饿啊!我只吃过早饭,到现在一口水一口饭也没吃,我双腿移不动,痛得不行!”丽花王艳又饿又痛,不禁哭起来。
“你先喝点水,我马上给你下面!再想法去医院看看!”胡扬说完,转身就冲入厨房。他其实很累,搬运蔬菜及日用品忙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但是看到丽花王艳痛苦的表情,他心疼。
胡扬在家里背着丽花王艳吃饭、上厕所、到卧室,累得腰直不起来。他想这样不行,于是给医院同学打电话,能否租到一个轮椅,把丽花王艳放轮椅上就可以在屋内推着走,两人都方便。同学回电话说医院封院拿不出来,让他自己在网上采购,他可以帮他参谋一下款式及价格,他又问快递好久送来,说肯定要解封才送来。他没辙,只好在志愿者群内求援,楼下有邻居有一辆空置许久的轮椅可以送他应急。那个邻居小伙将轮椅推到他家门口,打一下门提示他。
胡扬从猫眼看着那个小伙下楼,他才拿着消毒液开门,朝着轮椅喷半天,又等消毒味道散发完,才将轮椅推进家里。
一周后,李科长与王老师在李向阳和刘英莲陪同下出院回家,四个人在李科长家吃过午饭,李向阳和刘英莲回到自己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扫卫生,一人一张抹布一把拖把,又抹又拖,一个小时后,家具亮堂起来。两人累了,倒头睡下,呼呼地睡半个小时,手机响起。
“妈妈,我来支援了,在西区紫金区。”小女儿李继华打来电话。
“紫金区是封闭小区啊!你可要小心点!别太累啊?”刘英莲担忧地问。
“妈妈、爸爸你们别出门,疫情有点严重。我们要忙起来,以后再说吧!”小女儿李继华挂断电话。
“疫情严重?这咋办啊?”李向阳焦虑起来,不能赚钱,就没有进项,就会坐吃山空,时间一长搁谁谁也受不了。
“小李,今晚来我们家吃晚饭,有排骨汤,补补你俩身体,一定要来啊!”王老师打来电话邀请。
“李科长、王老师真是好人啊!”刘英莲不由自主地说。
傍晚,李向阳和刘英莲来到李科长家,一进屋就闻到排骨汤味,真香,俩人好久没有沾油腥。
“这是上月初,疫情前买得。现在听说只配发蔬菜,肉还要再等等才有。我们理解,这疫情来得突然,肯定供应跟不上趟,国家肯定会想法。”李科长坐在大沙发里发着议论,李向阳与刘英莲像小学生般,整齐地坐在侧边沙发上耹听,不停地点头赞同。
“李科长,这样关着要关多久啊!我们的钱只能干活赚,不干活,收入就没有,心里慌啊!”李向阳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讲出来,他知道没有答案,只能舒缓他的焦虑,让李科长替他分忧。
“这是一个大问题。国家肯定有办法,现在叫大家坚持下去,那就肯定不会关太久,一定会解决的,再等等吧!”李科长回答,他也忧心忡忡。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却无法回答。对他们有退休工资的退休职工影响不大,可是对打工为生的进城务工人员影响巨大,未来怎么生活?
“今天请你们来还有一件事情。这不你们照顾我们俩人一周,我儿子转来两千元,说是你们护工费,你们一定要收下,否则我们要生气!”李科长讲得很认真,他怕这两个中年人不收。
“说哪里啊!你们还管我们伙食费,我们不收!”李向阳坚决不收。他认为照顾老人是天经地义,谁不老去。他坚守着传统孝道之理,不能因为照顾老人而与利益挂钩。
这可难坏李科长,送走李向阳两口后,李科长与王老师两人坐在沙发上发愁,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将这2000元钱送给李向阳。突然,他想起物业经理周慧。
“周经理,你好,我们已出院,一切都好,谢谢你的关照。现在有件事想麻烦你,请你给出出主意!”李科长说出给钱事情。
“这样,我叫他们申请当志愿者,加到志愿者群内,群内有拉货车司机,我帮他们问一问有没有搬运活儿,有活儿干,就有收入,有收入就能名正言顺地给他们钱!您老不用着急!”周慧想到前天运蔬菜司机说搬运工太少,影响送货时间,可以让李向阳和刘英莲去。
李向阳和王英莲加到志愿者群后,两人忙起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跟着拉货司机往城边大棚里跑,帮着收菜、装菜等,顺便赚点收入。后来,在货车司机介绍下,蔬菜种植公司收他们俩人为临时工,工作内容就是摘菜、整理菜、装菜等。这一下,俩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有活儿做,有收入,不再发愁。两人商量干脆搬到大棚边菜农休息室住,随叫随到。
周慧从部队转业有三年,原本分到县综合执法队工作,离家太远,她没有去,直接应聘丽花小区物业公司经理。她知道物业公司最琐碎最繁忙,适合她这样细心人,也是一种挑战。
丽花小区物业公司经理一人、副经理一人,财务人员两人,综合员一人。保安、维修、保洁等三十多人,相当一个排。周慧在部队是排长,管理起来轻车熟路。
疫情前,她忙于丽花小区入户调查工作,挨家挨户地走访,查清楚业主居住情况及独居老人户数及病情,作为申请开办老人服务中心的依据。入户调查过半时突发疫情,调查工作停止。
在小区封闭管理期间,她要运转起她手下三十来人,以及志愿者队伍,解决好小区近三千人的吃喝拉撒。她的手机一刻也不能关,就是睡觉也得开着。
越是快到封闭结束日,越是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为此,她随身带着几块巧克力,及时补充能量。
“周经理,你说奇怪不?平常我家毛毛很听话啊!我开门取回蔬菜这一会儿功夫,它总是乖乖地贴在我身边,也不乱跑,我回屋时它也跟着回去。今天,我开门取菜,进到屋里发现它不见了?真是奇怪啊!你说是不是隔壁王强那小子偷走了,他可是每次见到我家毛毛总说想吃它。你说现在是不是正在吃我家毛毛?”马婆婆着急地说着,还准备接着讲。
“马婆婆,你别着急,我派小马立马过来帮你找一找,肯定能找到,你放心吧!”周慧正在街道开疫情防控会议,只好叫保安员马强去马婆婆家中了解情况,帮助寻找马婆婆的“二哈”。
马强二十来岁,瘦高个,小瘦脸白白净净,一看就是缺乏营养。从山里出来没多久,他看不起城里人养狗方法,比老家人养孩子还细心,他认为狗就是看门守院的牲畜,放养才能增强防卫本领。他带着新来保安王春一起来到三单元二十楼三号门前,打三下门。
“小马你们来了,辛苦了!我家毛毛可乖了,它绝不会自己偷偷溜出门,但是家里就没有,我找遍所有角落就是没找到啊!真急人啊!”马婆婆矮胖,眯缝眼,大嘴巴没停下,吧哒吧哒说不停。她老伴到北京带孙子去了,她与媳妇处不好,自己在家住着。
“马婆婆,请你说一说你发现你的毛毛不见时你在干什么?”马强喜欢看侦探小说,善于推理分析,他学着警察模样问起来。
“我在门口装菜,把送来的菜分装在小袋拎回屋里,回到屋里后,我叫毛毛,它就一直没出来,然后我翻箱倒柜地找,没找着就给周经理打电话。”马婆婆还想接着说。
“你在门口用小袋装菜时,家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马强又问。
“肯定是开着啊!我没看见毛毛从家里出来啊!”马婆婆强调着。
“这样,我们去物业看看监控录像,看看您的毛毛是不是跑出来了?好不好?”马强建议。
大家看录像才发现马婆婆的“二哈”一直紧跟着马婆婆身后,马婆婆蹲下装菜时,它向楼梯间跑去。
“周经理,马婆婆的狗找到了,在小区里乱跑,王春已经给马婆婆送回去了!”马强给周慧打电话。
“好!另外你通知小涂,在志愿队群内发消息,让每一个单元楼楼长收集采购猪肉信息,下午三点汇总,上传给街道物资配送员李红那里。我一直给小涂打电话一直占线。我正在找街道办事员吴起,解决小区垃圾转运。”周慧说着,看来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到小区里。
“张经理,你还在区府开会?下午还要继续?那你忙吧!”周慧问一下丽花物业公司副经理张秋艳。
张秋艳是物业公司老人员,再过两年退休。她现在主要工作就是开会,参加区里、街道办、社区等组织的各种会议,根本没时间参与管理小区里实际工作。所以物业公司这一大摊事情全部压在周慧一个人身上,还好她经过部队锻炼,身板硬,撑得起。
这天已是后半夜,周慧安排好明天小区大门的查体温、登记身份证相关人员后便睡下。睡得正香时,手机铃声响起。
“周经理,不好了,我家老伴摔倒了!我可咋办啊?”吴婆婆沙哑着嗓音哭诉着。
“吴婆婆别着急,我立马赶过来,你也别去拉钟爷爷,等我们来!”周慧立马意识到问题严重,这又是一家独居老人,三个儿子都在国外,只能依靠物业人员帮忙照料。
“周队长,你叫两个保安,你们三人赶往五单元十楼四号,钟爷爷摔倒了,快去!”周慧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通知保安队长周喜财。
高个子周喜财责任心强,工作热忱,丽花小区物业公司成立时他就是队长。
周慧来到钟爷爷家里,楼外已传来120急救车。屋里钟爷爷仍然躺在地下,身上盖着一床棉被,身材瘦小的吴婆婆焦虑地提着包站在旁边。120医护人员来到后,直接抬起钟爷爷及身上的棉被放在担架床上。
周慧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安慰吴婆婆,帮着办理入院手续,直到钟爷爷住入病房,又帮钟爷爷请护工。等这一切忙得差不多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她的手机又响起。
“周经理吗?我家老伴早起做饭在厨房滑倒,动不得,也不晓得是哪里骨折?我可什么办啊?”李爷爷焦急地问。
“我给你打120,你先别动侯婆婆,等120来,由专门医护人员处理。”周慧说完挂断电话,直接拨打120,然后给李爷爷的儿子打电话通知。
“周队长,你带一个保安去四单元十三楼六号,李爷爷家里,侯婆婆在厨房摔倒,我已叫120,留一个保安跟着帮忙,李爷爷儿子马上赶到。”周慧着急地走出医院,打车前往丽江小区赶去。
周慧还没有走到李爷爷家,手机又响起。她老公王立来电话,说她婆婆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他要赶紧回一趟家,叫她立马回来,给儿子端端买早餐,上学不能迟到。
她心想,这是怎么?老人们都赶在这一天摔倒。
丽花王艳坐上轮椅后再也没有出这个家门,起居饮食全由老公胡扬照料,胡扬做得细致周到。
早上六点胡扬准时起床,给丽花王艳烧早餐,虽然简单,但是仍然费时费力。熬白米稀饭、煮荷包蛋、蒸网上买的小馒头。这是丽花王艳雷打不动的早餐食谱。
开始时,稀饭不是稀就是稠,反正不合丽花王艳要求。她几次三番想说说胡扬,可是一想到自己成这样子,胡扬能做就算不错,以前他可从不给她做饭,现在他做得那么认真那么专心,让她感动。
在照料她过程中胡扬没有一句怨言,总是鼓励她,坚持贴膏药,等到解禁后去医院进行正规治疗,一定能治好,叫她不要放弃。
就拿丽花王艳上厕所这件事来说最费力。
起初,胡扬想在网上购买成人尿片,丽花王艳坚决反对,她请求胡扬将她放在马桶上,她自己来脱裤子。可是一试根本不行,最主要是她站不起来,只好由胡扬重新抱起,撑直她身体,她才能自己脱裤子,再由胡扬把她放在马桶上,解完后,胡扬再抱起她,她再自己穿裤子,最后再背着她放在床上,那时还没有轮椅。这一趟,累得胡扬大汗淋淋,虽然丽花王艳只有九十来斤,这有抱有背肯定累人,比背着放在餐桌边吃饭还累。
丽花王艳看着满头大汗的胡扬,竟然心疼地哭起来,哭自己身体不争气累坏胡扬。胡扬反而安慰她不要着急,伤筋动骨病非要百天才好,慢慢来。听胡扬话,丽花王艳哭得更凶,她不禁恨起自己,以前自己没有摔倒时从不给胡扬好脸色,总是对他凶巴巴,也不正眼瞧他,常常端起架子不理他。在教育儿子时,他要这样管儿子,她就反着教,为此他们两人经常扯皮吵架。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内疚。
当丽花王艳感觉出这份浓浓爱意,不禁喜至泪流,幸福竟然来得这般突然,在她以为家庭将要破碎时,自己摔倒却从另一面揭示出她与胡扬的爱,是她一生都在追求的真爱,现实中她却无知地想亲手扼杀。一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战,为自己鲁莽而后怕。她决定要珍惜这份厚爱,用自己余生来偿还,来报答。
在胡扬精心照料下,丽花王艳可以站起来走一步两步,这样她再不让胡扬抱着放在马桶上,而是坐轮椅到主卫门口再自己努力地忍痛走几步,再坐上马桶,虽然主卫门开着,胡扬要照看,但是她能自己脱裤子穿裤子,她高兴得不得了,只要能立起来,能移动脚步,就是她与胡扬的胜利。
其间,秀峻王艳、鼎盛王艳都发来视频鼓励她坚持贴药、坚持移步,慢慢地锻炼,不能总是躺在床上,那样越躺越糟糕,会发生肌肉萎缩,搞不好就会瘫在床上起不来。三人商量等疫情结束,三人结伴到海南去游玩。
每次丽花王艳与两个好朋友视频后,就要沉闷好久,那份朋友关爱深深地感动着她,她从心底感谢这两位从小在一起的好朋友。但是她又担心,怕自己永远走不出这个家门,因为一直无法到骨科医院就医,现在她在家里用药是胡扬问他医生同学,医生同学又从医院骨科医生那里得到建议用药,在没有确定病情时,这些药也不晓得是不是对症?她怕耽误病情,越想越坐不住。
“胡扬,你打电话问一问骨科医院,现在能不能去就诊?我还是想到骨科医院看一看,对症吃药贴膏药。”丽花王艳说出自己想法。
胡扬这两天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医生同学早就建议他带丽花王艳到骨科医院看看,因为疫情,骨科医院只开急诊。
当丽花王艳得知骨科医院仍然只开急诊,竟然哭起来,胡扬怎么劝她就是不行。胡扬只好陪着哭泣的丽花王艳坐在床边,也不敢乱说,只能这样静静地陪着,不一会儿,丽花王艳哭累了,他帮她放平身体,躺下休息。
要不是这个疫情,不把他们都关在家里,胡扬还可以推着轮椅到小区内转一转。
“刚儿,在忙吗?你抽空劝劝你妈妈吧?她有点伤心!”胡扬给在法院工作的儿子胡国刚打电话。
“好,我抽空给妈妈打个电话。我们可能要到山东去出差,你和妈妈一定要听小区物业安排,注意防护啊!我有事情,挂了!”胡国刚急急地说几句。
胡扬开始担心胡国刚,左思右想不得安宁,最后给他医生同学打电话,询问山东疫情。
3月10日周二,多云,天空阴沉、灰暗,薄雾笼罩,不见阳光。
丽花小区解封了。人们怀着愉快的心情,戴着口罩从各个单元口涌出,急切地吮吸大自然的气息,虽然不是蓝天,但是空气清新,自然纯正。人们使劲猛吸一口,满足憋屈了这些天的鼻孔和肺,让最新鲜的空气进入。
有提着提兜准备去大采购,有急匆匆地出外办事,有带着孩子出门玩耍,有老两口牵着手散步。走得快些是年轻人,他们要工作要办事。
丽花王艳坐在轮椅上,由胡扬推着往小区大门走去,准备打车去骨科医院。
骨科医院也是才开张,挂号窗口前排起长队,每一个人戴着口罩耐心等待。因为每一个人或是伤者或是陪同人员,都知道是疫情耽误医治,心里焦急,仍然安静地等着。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丽花王艳来到一个老医生诊室,听胡扬表述,医生开出X光片,说估计是膝盖有问题,照个片以便确诊。
照片室在楼下负二楼,在狭长走廊上或站着或坐着患者与家属。新来人要挤进去到走廊端头窗口处登记,登记后名字才排在墙上显示屏里,等着显示屏以次序喊名字进入照片室。
整个走廊两边全是房间,端头封闭留有一个小窗户,开着窗,但是狭长走廊里面空气混沌,老年人待久后开始咳嗽头晕,只得由家属扶到电梯间大窗户前透气,而年轻人待久了憋闷,也往电梯间挤想呼一口新鲜空气。
电梯间电梯一开门有人往走廊上挤,要去登记,走廊上的人时不时又往电梯间挤要透气,这两波人流不停止地流动着,人头攒动,摩肩擦背。年岁大的老人坐轮椅上停在电梯间不愿再进这个长廊,年轻人想挤过来,又没有地方,立在走廊上的人更多,开始咳嗽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戴着口罩,质疑地相望着。
突然有个中等个头的年轻男子指着一个咳了几分钟的女子大声地问:“你是不是得了新冠?咳这么久?”
“你给老子看清楚,我是36度!一点素质也没有!”女子将手上的白纸条给男子看,男子认真地看了一眼。大家原想这个男子不会再出声。
“新冠的潜伏期可达十四天或一个月多啊!我高度怀疑你是新冠!”那男子退后一步,大声地指着女子说。
“你发神经啊!你怀疑,我还怀疑你是新冠!”女子向前走一步,就势给那个男子一耳光,响声在走廊上回荡,顿时大家屏息敛气,不知下边还要发生什么事?
“我掐死你!”那男子扑向女子,双手向女子脖颈掐去。一双大手伸向他脖颈的衣服,顺势将那个男子提起来,摔向照片室的铁门,只听“咚”一声响,那个男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从铁门上滚落。女子身后魁梧的男子拍了拍手,像拍掉他手上的灰尘,傲然地瞧着在地面躺着的那个男子。有人喊登记窗口里的护士,说外面打架了。
“医生,打人了!医生打人了!你把我的腰摔坏了,你要赔偿!”那个男子捂着腰躺在地上嚎叫着,不打算起来。
登记处护士叫来保安抬走那个摔倒的男子,同时也带走了打架的男女。
大家紧张的心终于放下,护士提议让七十岁以上老人先照,腾出电梯间空地,让年轻人透透气。
一个多小时后才轮到丽花王艳。还好照完可以直接去看医生,因为医生电脑里立马就有。医生看片子说必须做手术,给丽花王艳换膝盖。胡扬一口答应下来,他想只要能解决丽花王艳痛苦,能像正常人走路,要换就换,不就是几万元,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他忙着办入院手续,同时向公司领导请年休假。
胡扬安顿好丽花王艳后,来到病房走廊上,虽然是医院,到处都是或拄着拐的病人或吊着手臂的病人或躺在病床上无聊呻吟着的病人,空气中充满着压抑烦闷,但是他心情格外轻松,仿佛是卸下了丽花王艳这个包袱,身轻如燕,心儿飞扬。于是,他给苏明打电话。苏明就是他在外养得小三,又问他与苏明的孩子扬扬怎样?
苏明以前在胡扬手下做技术员,她学的是建筑专业。她父亲在她上小学时与她母亲离婚,她与她母亲相依为命。后来因为她母亲生病要人照顾,她不能长期请假,于是就辞去工作。她母亲病好后,她想回到公司,找过胡扬,胡扬也问过人事科,人事科说无法操作,因为用人计划只招应届生,不招往届生。胡扬见她可怜,帮她找一家分包单位,继续做她工程技术工作。收入比公司高两倍,这高两倍原因就是有胡扬罩着,胡扬经常去看望苏明,两人渐渐地不清不楚起来,最后干脆住在一起。再往后,分包老板出钱给胡扬一套两居,算是他们新房,再不久苏明怀孕。
胡扬跟苏明对要不要孩子之事根本没有争论,胡扬知道苏明有孩子高兴地抱着苏明转好几圈。他一直认为他与苏明的生活是分隔的,毕竟相差十来岁,代沟很明显。他一直鼓励苏明找男朋友结婚,就是告诉苏明他肯定不离婚。苏明很倔,她说这一辈子不结婚,一个人过挺好,还有胡扬这样男人依靠,这是最好生活。胡扬知道这是苏明说得气话,他不在意,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
丽花王艳手术后就回家养着,秀峻王艳和鼎盛王艳经常来照料她,再加上儿子时不时地来电话问候,丽花王艳也不寂寞。
但是胡扬虽然请一个月假,在家照顾她的时间很少,总共加起来只有十来天,最近几日甚至也不回家过夜,说公司有急事要他处理。丽花王艳借秀峻王艳和鼎盛王艳手机偷偷地打过几次电话问工程部胡扬上班没有?都说请一个月假没上班。这一下子印证胡扬撒谎,气得丽花王艳再也不理胡扬。
胡扬也无所谓。他这几天都在苏明那里,那个儿子扬扬好乖啊!抱在手上都舍不得离开,哪有心思回家照顾丽花王艳。
“你这几天去哪?”丽花王艳恨恨地问。
“上班啊!”胡扬无所谓地回答。
“我问过工程部,说你根本没上班?你到底去哪?”丽花王艳气愤地追问。
“还查我考勤!你真做得出来。是其他部门事情!”胡扬生气地回答。
“你说得出来是哪个部门事情?说不出来就是撒谎!”丽花王艳继续质问。
“不想说,看你怎么办?”胡扬耍起无赖。
“我们离婚!离婚!”气得丽花王艳边哭边喊。
“腿好就要离婚!真无耻!”胡扬鄙视地说。
两人又回到从前状态,开始漫长地静默。
“狗改不了吃屎!”这一句就是说胡扬的,丽花王艳彻底失望,以前她不敢思考离婚,现在是逼着她去想,她不愿这样别扭地生活。
胡扬倒像没事,他从来认为丽花王艳就像女孩子,隔三差五就闹一场,不闹到离婚这两个字就不消停。他是不可能离婚,他与苏明就是玩玩,要真与苏明结婚,他更受不苏明那种颐指气使的骄横。他知道等他退休后,没有利用价值时,苏明肯定会另找一个男人来帮她带孩子,而且这个男人一定比胡扬年轻。
自从李向阳与刘英莲搬到郊区菜棚去后,李科长与王老师恢复成平常生活,李科长专心地侍候着花草,有时仍然会给这些花草施点农家肥,臭得上下楼住户向物业投诉,周慧亲自来家里,给李科长讲道理,同时真正地闻到李科长的农家肥,臭得直想吐。
这边李科长农家肥才消停,那边王老师腌酸菜又启动,这次俩老人将酸菜缸直接放在楼道里,整个楼道充满酸味。又是上下楼一起举报王老师。
胡扬与丽花王艳正闹着,没心思关心公共场地空气质量。
“我就是纳闷啊!我与李科长做个事情怎么就让上下楼不舒服?再加上是在我们所在楼层,怎么与上下楼层有关系?周经理,上回李科长住院你帮我们好多,我们肯定记在心里,感谢你的关心与帮忙。但是也不能以此事来严管我们一家人啊!是不是专门欺负我们老两口。”王老师坐在物业公司接待室里,说着说就哭起来。
“王老师,您别哭啊!是你们家在楼道里放着一口酸菜坛,散发出味道影响上下楼层居民,这个是事实啊!走到哪都是这个事实,您老必须承认,我们已拍照片留存。你要不接受物业公司调解,那我们物业就不管,由着上下楼层住户将您老告到法院去,到时您还要给上下楼层住户支付精神赔偿费。法院肯定不会听您哭!”副经理张秋艳没好气地说。
“那就叫他们告到法院去!你们叫我来这里做什么?专门受你们教训吗?你们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太婆?那我也要把物业公司告到法院,告你们欺负我这个老太婆。我看谁告谁?”王老师不哭了,气得铁青着脸挺直着腰,理直气壮地盯着周慧、张秋艳和其他物业公司人员。
“王老师,我看这样吧!我们不说告法院事情,就说酸菜坛事情。我记得以前您的酸菜坛是放在阳台上,您老还为不影响隔壁邻居,专门在酸菜坛上再套一个隔味罩,那时您多为邻居考虑,感动得隔壁邻居逢年过节都给您老送点节日礼物,以表达大家能相互包容相互关照。我还把您这个事例作为“好邻居”榜样宣传啊!王老师您坐,您不要着急。”周慧看到王老师原本气恼的表情松弛下来,柔和起来,趁机请王老师落座。
“那还不是李科长种花啊!花盆要拉开间隔好通空气防虫害,于是将酸菜坛挤到走廊上!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周经理,你说的话我爱听,你说我们老两口就这点爱好,你不让我做酸菜坛,或者不让李科长种花,那我们两个跟在养老院一样,就等死啊!那真可怜!”王老师一提到“养老院”就开始落泪,这是她一个心结,她与老伴都不愿去“养老院”,他们认为那是等死的地方。两个儿子都打电话建议他们去,担心他们两人独自在家,发生什么事情,没人来帮忙会更凄惨。
“王老师,我提一个建议。要不您还是在酸菜坛上加一个隔味罩,只要把味隔离不到处传,你就可以在楼道间摆酸菜坛。不过,等李科长的花过了成长期,还是要搬回阳台,因为走廊里是不准放杂物,这是规定。我先给您老说明白。”周慧提出建议和要求。
“隔味罩这事,由我来帮你办,我让小周来量坛子盖尺寸,然后在网上采购,到时小周给您老送过去。”周慧看到王老师面露焦虑,急忙补充一下。
“好,到时我把钱给小周!谢谢周经理!你最知我们老人心!”王老师拉着周慧手。
第二天上午,处理一家楼上阳台滴水事情,双方都还客气,工程人员帮着楼上住户调整排水管路径,排水直接流入下水管,消除阳台滴水现象。原本这些小事,周慧可以不出面,但是她仍然坚持亲力亲为,不是为撑面子,是为业主对她的信任,有了相互信任,物业管理才能做得更好、更满意。
午饭吃快餐时,周慧给婆婆打电话,询问上次摔倒受伤的那只手腕好些没有?婆婆说,那只手腕仍然不能用力。
于是,端端还得由周慧带着,这一周周慧老公王立一直在出差。
“周经理你来一下,我要离婚,这日子不过了!”杨婆婆尖细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杨婆婆,您老别激动,我马上赶过来!”周慧三下两下地吃完大半盒饭,拿着手机向屋外跑去。
“周队长,你在哪里?你在巡查楼道,你叫两个保安,到二单元二十六楼一号,杨婆婆又和肖爷爷闹起来了!”周慧边走边打电话。
去年杨婆婆与肖爷爷闹过离婚,当时杨婆婆差点喝农药自杀。这次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主要是因为肖爷爷长年累月在外跳广场舞,经常带新认识舞伴到家里聚餐,还要杨婆婆给做好吃的款待那些舞伴。起初杨婆婆倒是认真听话,热情地款待这些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舞伴,后来,杨婆婆发现肖爷爷跟这些舞伴动手动脚,有时还搂搂抱抱地不成体统。
杨婆婆与肖爷爷都是大学教授,说起来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有素养有格调,杨婆婆怎么也没想到,退休后去跳个舞,肖爷爷竟然跳成不知羞耻,堕落庸俗。杨婆婆每每讲起来就落泪。
当然,肖爷爷也有苦衷。杨婆婆从不陪他去跳舞,就是同事聚会也不参加,喜欢待家中独自看书听音乐,就是不合群,整得肖爷爷好似孤家寡人般地难受。害得所有与他跳舞舞伴都质疑他是单身,他只好将舞伴请到家中吃饭,以证明自己有老伴。但那些舞伴本身就是放得开的老头和老太婆,与他动手动脚惯了,每次告别时还要拥抱甚至亲吻,反正是闹着玩得。但是杨婆婆看见就不得了,等舞伴一走就开始大闹,不听他解释,甚至闹到喝农药地步,让他心力交瘁。
杨婆婆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所有进屋的人都在杨婆婆帮助下穿上鞋套,掸落屋外灰尘,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客厅不大,一张三人沙发,一张茶几,一个电视柜,电视是等离子最新款。肖爷爷的高大身体蜷缩在沙发里,无可奈何地坐着。只是朝周慧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一个招呼,茶几边摆着三杯冒着热气茶水。
“周经理,你来评一评理。他三番五次地领着舞伴到家里,我给他们做饭吃,临告别时还当我面搂抱亲吻,这不是欺负我吗?我老公当我面搂着别人妻子,那就是流氓!你说他是不是专门气我,非让我看到,这样生活没法过,我要离婚!”瘦小娇柔的杨婆婆看到他们三人落座后说起来,越说越来气,鼻涕眼泪的一大把地流下,将她的妆容抹得混乱不堪,口红也随着纸巾散落在脸庞各处,而白粉被泪水冲得横竖几条线地交叉着,成了一张大花脸,与她规正的紫色便装形成极大反差,甚至有点滑稽。
“杨婆婆,古人说老来是伴,人家那些老人丧偶还千方百计地想找一个伴,相陪到终身。还是不要讲“离婚”二字,让肖爷爷听了伤心,您也心里不好受。肖爷爷您老也说一说,好不好?”周慧吃一口茶水说。杨婆婆家茶叶都是铁观音或龙井,因为他们两人退休金高。
“周经理,我不想说,我那些舞伴她们就是那种德行,人家要到我家里看看,你说请她们来吃个饭,热闹一下,什么就不行?临告别时拥抱一下又怎么不行?主要问题是这些动作不是我主动,人家是客人,客人要求拥抱,我拒绝,这成何体统啊?我就闹不明白这与流氓有何关系?还给我扣这么一顶大帽子,真想不通啊!我们夫妻几十年,知根知底,她知道我就喜欢跳舞啊?”肖爷爷面带愁容地辩解。
“老杨,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留学德国时,在德国参加派对时,不止拥抱,还要贴脸、亲吻啊!你那时可没有说我是流氓!”肖爷爷好像找到一个最好依据,可以说服杨婆婆,说得嗓音高起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还在客厅舞起来。
肖爷爷身板硬朗,舞姿优美帅气,玉树临风。想必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杨婆婆,你看这样行不行?肖爷爷这一个月不能出外跳舞,就在家陪着您,给您做饭,陪您到市场上买菜,反正就是一直陪伴着您,大家一起回忆回忆往昔,那些已经失去的美好日子。或者一起到孩子家中住一段时间,看望儿孙幸福生活,您老双方也有时间好好沟通一下。您老看好不好?”周慧想让两位老人静养一段时间,也许杨婆婆就会忘记“离婚”这件事。
肖爷爷立马赞成,大家一起看向杨婆婆,她撅着嘴,像少女般羞赧地生气,不理会周慧提议。其他两个保安趁机插话帮着周经理劝说,一来二往地劝下去,杨婆婆最终勉强答应。
周慧从杨婆婆家里出来时已是傍晚,才想起儿子已经放学,她跑到小区大门口叫一辆出租车,回到能源小区,来到六栋,出电梯看见儿子端端背着书包坐在地上靠住家门睡了,她心疼得眼泪扑簌簌落下。
“周队长,你安排一个保安,给一单元十七楼五号的徐婆婆买一袋大米,她腿痛这几天无法下楼。”周慧给周喜财打电话。
徐婆婆老伴上个月才走,她儿子接她去住,结果只住一周,与儿媳处不好,只好独自回到家里。
当初知晓她一人居住时,周慧上门告诉徐婆婆有任何困难一定要给她打电话,不要客气,她真担心徐婆婆生活。她从心里想帮一帮这些老人,想让他们晚年更幸福些,而不是这样遭罪受气。
“我在巡查6栋,马上下来!”周喜财气喘吁吁地回答,他正走在消防楼梯里,这是他们保安巡查工作。
“你可以叫一个保安去噻?”周慧问。
“上周来的小江与小封都走了,嫌这里工作累,收入低!其他人都在门卫值守、楼道巡查、车库出入口值守等,全部在岗上班,还有三个值夜班在家休息。周经理实在没人啊!”周喜财无奈地说。
“那你继续!我去!”周慧非常理解地说。
周慧将大米送到徐婆婆家里,发现厕所下水管堵了,厕所无法下脚,屎漂着,臭气熏天,叫来水管工通水管,再仔细看,发现满屋全是徐婆婆湿脚印,也就是堵好多天了,老人眼神不好,有点感冒,鼻子堵着闻不出来。
周慧只好亲自动手,三大间屋全部拖一遍,晒干后,又拖两遍,让徐婆婆坐在床上不要下地。再把徐婆婆穿过拖鞋洗洗,在鞋柜找出一双干净拖鞋。
“周经理,你是好人,好人啊!”徐婆婆说着就落泪。
“徐婆婆,要不我们请一个保姆来照料,我来帮您请,好不好?”周慧实在不忍心徐婆婆受这份罪,提出建议。
“我退休工资低,以前与老伴的存钱,全让儿媳取走了。我命苦啊!”徐婆婆一说起儿媳就哭。
“徐婆婆,我们不哭,再难我们也得过,我帮您,我们物业公司所有人都帮您,您不怕!”周慧说着跟着掉眼泪,她心疼这些困难老人。
“这样,我先去问问家政公司请驻家保姆多少钱,您工资留够生活费后,其他不够得让儿子出,他敢不出,我们可以告他!”周慧给徐婆婆出主意。
徐婆婆听后,紧紧拉着周慧的手直点头。
窗外天色已暗,到该吃晚饭时候,周慧叫徐婆婆坐着不动,她到厨房给徐婆婆做一碗面条,端到床边,看着徐婆婆吃完。她把厨房灶台和地面清扫干净,又问徐婆婆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她帮着做,最后带着垃圾离开。
“我们这是物业公司,不是养老院也不是家政公司,你搞清楚没有物业公司经营业务是什么?是管理小区,为业主提供房屋维修,保证业主居住安全,根本没有调解邻里这些琐碎之事。你不要没事找事。就是老年人服务这一块,街道还没有批准我们建老年服务中心。你这是本末倒置。”张秋艳在一次物业公司会议上狠狠地批评周慧,还引起保安周喜财队长相应。
丽花物业保安工作内容远远地超出物业公司管理要求,所有保安兼起陪护老人、调解纠纷、联系儿女等格外工作,工资却没有增加,免不了发牢骚、生埋怨。
周慧也想到这一点,所以她正在努力地向街道申请“老年服务中心”项目,如果在街道支持下,区规划批下这个项目,那些格外兼职就有正规收入,还可以增加人手,最主要是能更好地为老人服务。
虽然大家有怨言,但是也看到这次突发疫情,一下子就显现出来周慧管理方式优越。丽花小区在丽花路社区拿下数个第一名:第一个成立志愿者服务队小区,第一个封闭管理没有出现闹事小区,第一个物资配送和垃圾处理最快小区。这里面包含着小区居民的积极配合与大力支持。
周慧老公王立是她高中同学,大专文凭,在能源公司下属物资供应公司当采购员,天南海北地跑采购。她生下端端后,坐满月子,休完产假就离开家回部队参加军演。儿子端端基本上是爷爷奶奶带大。
周慧突然想带端端去看看爷爷奶奶。虽然奶奶上次摔倒住院一个月,她也去照顾过两个周末,但是毕竟没有像王立那样一直陪着,心里仍然有点歉疚。她先给端端的爷爷奶奶打电话,说下班后带着端端回家看他们。
当周慧带着儿子端端来到端端的爷爷奶奶居住的石板坡小区时,仿佛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望着周边五层灰砖楼房,大多砖块风蚀剥离,墙面坑坑洼洼,楼间道路水泥面,裸露出一块又一块黄泥土,这是多年没有维修造成。在每个楼层阳台上,站着或坐着花甲老人,他们或假寐或聊天或择菜,仿佛空气也有些苍老。院坝上锻炼器材锈迹斑斑,几位老人用青筋突起的干枯手掌缓慢地摇着大转轮,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就像这个大院一样,没有一点生机。
偶尔出现几个孩童会引起那些院坝上闲坐在花坛边或大树围坛边的花白头发老人或病恹恹老人的注目,他们混沌无神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发出亮光,追随着那些孩童们的身影。
当然,周慧带着端端经过时,同样得到这些老人的注目礼。
“周慧来了!”白净、矮胖、圆脸的王立母亲最喜欢周慧,因为周慧与她说得来,她也非常欣赏周慧身上军人作风,雷厉风行。
餐桌上已经放着三个盖帘,盖帘上排列着饺子,王立母亲介绍说有韭菜馅、芹菜馅、番茄馅,就等着他们来下锅,端端最喜欢吃韭菜馅。
黑瘦高个子的王立父亲从书房里走出来,他从不做家务。他是局级待遇退休人员,这个局长从单位一直当到家里,就是退休仍然没有改变,在家里就是动嘴指挥,从不动手。他也喜欢大儿媳周慧,因为都有部队经历,他不喜欢小儿媳,简直是一个娇小姐,为小儿子担忧。
王立弟弟叫王强,从小喜欢打游戏,不爱上学,只拿个高中毕业证,跟着一群中学生到海外参加电子竞赛,还拿回一个大奖。
王立父母瞧不起小儿子的职业电子竞技。
周慧曾给二老讲过,电子竞技是电子游戏比赛达到竞技层面的体育项目。跟足球、篮球、乒乓球、排球等体育项目一样受国家重视,一样需要体力与智力锻炼。王立父母听不进去,认为那是小孩子打游戏,只适合少年时期玩玩,长大再玩就是不务正业。坚决不给王强一分钱,也不像关心大儿子那样帮着带孩子,王强的儿子由他丈母娘带大,他很少回家,小儿媳也是同行。
周慧尊重王强及弟妹,每年在“春节”全家人团聚时,就她同他们聊得最多,也知道他们生活不容易,反而是王立总是以大哥身份说教他们。原本王强带着一家来聚会就很勉强不自在,对父母及哥哥说教只得一忍再忍,有时忍不住会反击一下,带着一家人赌气离开,好像仅有一次。
今年“春节”团聚,王立又说了王强,王强无奈地笑一下,不与哥哥争吵,人到中年,多为父母着想,更不会离开。兄弟俩各自小家过好过坏都得过下去,难得有机会聚一聚,让父母开心快乐最为重要。
“周慧,立立说这几天去上海,他在忙什么?”王立母亲随口问。
“好像是电网检修差什么设备,我也说不上。昨天走时他领导打电话说是急件,催着他快去。我还给他多装二十个口罩,叫他做好防护。”周慧回答。她一想到昨天王立离开家的样子心情就不舒服。
王立上周才出差到内蒙古,原本这几天在家里休息。昨天,一家人正在吃早餐,王立接到领导冯会丽电话,她沙哑的声音在餐厅盘旋。
“王立马上出差,是急件!我现在就在公司车上,一会儿就来你家接你!”
王立早餐还没有吃完,立马放下筷子到卧室收拾携带衣物,周慧也走进卧室,帮忙准备日用品,然后他推着箱子来到门口,才说是电网检修急需一个设备,便匆匆离开。
周慧见过冯会丽,那是物资供应公司年终聚餐时。多远就能瞧见一个高瘦女人,披着一头黑亮长发。她两只大眼睛,立在厚厚白粉脸上,突兀怪异,颧骨高起、下巴尖削,穿着紧身长袖厚裙子,黑丝绒料子,脚穿半高跟黑皮靴,脖上扎一条纯白丝巾。身板瘦削,没有曲线,感觉似男似女。
周慧听王立说过这个冯会丽是本科生,专业是医药,跟物资供应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她有一个舅舅在地方能源公司当副总,于是她来到物资供应公司,从采购员做起,一路升为物资公司副总经理。王立很欣赏她,说她肯吃苦,会钻研,记忆力好,采购物资只要经她手后,其数量和型号随口而出,根本不用翻看账本。
“这也算是冯会丽的强项吧!反正我是很佩服!”王立经常这样讲。
现在王立与冯会丽经常一起出差,时间久了,周慧一听到冯会丽这个名字就别扭不痛快。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反感冯会丽,也许是本能。
王立提出“离婚”是一周后的事情。很突然,不,是非常突然,这两个字直接将周慧打到医院里,一病不起。王立父母比周慧父母来医院照料得次数更多,他们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媳。老两口费尽口舌地劝说,但是王立就是不回头,铁心要跟周慧离婚,要同冯会丽结婚。这是一条道走到黑。
周慧一周后出院立马到民政局办理离婚,像扔一块旧抹布,匆匆扔掉,怕脏自己手。她想通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一切不必勉强。
2020年4月30日,周四,窗外雾气腾腾,春雨下个不停,腾起的雾像一张纱网,将整个楼宇罩住,遮天蔽日。
屋内光线更加暗淡,李科长原本坐在沙发里看书,突然想起这么大雨会淋坏花草的,他来到小阳台,准备将靠栏杆边的花盆往里移动。他随意地弯腰扶着花盆,往屋里推时,不小心闪到腰杆。突然,从腰部传出一阵刺痛,传向大腿,他弯着腰艰难地移向卧室,躺到床上。
急坏了王老师,打电话找周慧,周慧带着保安来到家里,替王老师叫来120,送到医院急救。其实也不是急救,就是立马办理入院手续,在骨科病房养着,打止痛针,做电疗或敷膏药,中西药全上,腰杆肯定只能慢慢好。
“建国啊!你爸腰杆闪着躺在医院,说是腰椎突出,医生说有可能起不来,你回国来看看吧!看看怎么办啊?建勇,我也打过电话,他现在在北方,也记不得是在哪里啊?他说他忙得很,请不到假,肯定来不成!你好久回国?后天?好。我们在骨科病房,好找!”王老师真急,李科长这样瘫着,她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她想让儿子们来出出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第三天,大儿建国拉着一个行李箱,一人来到病房看望李科长,发现就是不能起床,身体其他都好,于是,拿出两千元给李科长买一辆轮椅,至于这两位老人以后怎么办?他实在无能为力,让王老师同建勇商量,无论商量出什么办法,他都赞同。
去养老院吧?隔壁病床吊着手臂的周婆婆帮王老师算一下。像李科长这种情况,一个月费用肯定要9000元以上,同王老师住在一起,两人加起来也得一万三千元,他们两人退休工资加起来才一万元,还差三千元。
在家请保姆吧?护理李科长这种全瘫病人也要7000多元,只照顾李科长,肯定不会给王老师做饭,说不定还要王老师给保姆做饭。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只送李科长去养老院,只出9000元,王老师一人留家中,王老师觉得没问题,但是她一个人一个月一千元生活费不够啊!还得靠儿子们来接济。
王老师认真想好后就直接给小儿打电话,小儿子道是爽快,立马答应每个月给王老师两千元。再给大儿子打电话,大儿子支支吾吾,说他那里带上岳母一大家人生活,钱根本不够支,实在不行,每个月给500元。王老师一听流着眼泪挂断电话。
她想起大儿子花家里钱最多,上中学、上大学,结婚、生儿子,李科长与王老师前前后后用在大儿子身上有50万元吧!现在倒好,喊给钱时,他最不愿给。世上说养儿防老,这老话到王老师家就不灵,反倒是小儿上大学、结婚、生儿子、买房子,一点也没让老两口出钱,上班后还时不时给老两口寄点生活费。人与人相比,真是气死人啊!
养老院直接派车从医院将李科长接走。王老师由周慧陪同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一路上周慧不停地叮嘱王老师有什么直接打她手机,随喊随到。王老师答应得清清楚楚,平常王老师很健谈,不是那种喜欢沉闷的老人,周慧对王老师独居很放心。
周慧离开后,王老师一个人坐在裂开缝隙的灰白发暗的皮沙发上。
这个家,她与李科长生活三十年,在两个儿子上初中时搬进来,当时装修费最贵,是这一栋居民楼里最高档的。
每一个来参观的人都说整个房间装修有品位,素雅、温馨、大气,不累赘。他们花很多时间研究漆颜色,追求浅色系,只在卧室涂成橙色暖色调,瓷砖也一律采用灰白色系,使客厅显得宽敞。她最得意是厨房墙面瓷砖,当时设计师建议选用小块有花纹鲜亮瓷砖,遭她否定,她选现在这种大片灰白有暗纹瓷砖,一下子将窄小厨房明亮起来,而且没有拥挤感。李科长做得最正确决定就是不要客厅吊顶,保持房屋原有高度。
记得房屋装修时正当李科长提为教务科科长,忙得不回屋,装修所有事情会靠王老师一个人来定,比如说购买厕所回填沙子,小卧室地面重新浇水泥等,大小事全都要操心,那时王老师年轻。
王老师又想起退休时曾想过要重新整理一下书柜、衣柜、被褥柜,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时间动手整理,每次想整理时就会因这事或那事耽误。最开始是李科长母亲摔断腿,王老师床前床后的忙碌照顾八年后离世,后来又是去国外给大儿照顾大孙子,直到李科长原发性高血压病突发,她才回到国内照顾李科长,再也没出国去帮大儿子。现在想来大儿子与他们生疏,不愿意帮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王老师就这样东想想西想想,再起身发现窗外已暗淡下来,已过晚饭时间,再看屋内一片晕暗,她打开客厅灯。这个吊顶灯还是她与李科长跑三家灯饰店选中,又好看,又好清洗,而且灯光强,将客厅照得亮堂。
王老师来到厨房,抚摸着灰白明亮的墙砖,又跟着客厅的踢脚线走回到沙发边,顺势坐向沙发。望着对面彩电和电视柜,又想起当初同李科长一起跑到大超市选电视柜的情景。她想选以黑色为主的电视柜,李科长不同意,他要选这款粉白电视柜,与浅蓝色电视墙遥相呼应。她想黑色好做清洁,李科长认为黑色不能出现在客厅,会破坏客厅明快、流畅的韵味。
“李科长,家里装修都由你定,你的决定也是非常正确,来客都大加赞赏,说这套房装饰格调简洁精致。”王老师不由自觉地念叨起来,好像李科长就坐在身旁。
王老师不知道这是她在世上最后一夜。
第二天早上,周慧给王老师打电话没人接,她让保安去叫门也没人应答,周慧的心“咯噔”一下,她立马联系王老师小儿子李建勇,刚好李建勇出差回来,便拿着王老师家的钥匙一同前往王老师家,打开房间时,看到王老师同周慧离开时一样,坐在皮沙发里,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王老师在回忆中离去,她很幸运。
2020年5月21日,周四,小雨,淅淅沥沥,春风懒懒地吹着,小区路面零星地散落着黄葛树上的黄叶,此时落叶不像秋天的枯叶,而是饱满地深黄,泛着油油的光泽,仿佛熟透了。
这一天,对丽花王艳来讲是惊喜的一天。
这天早上,秀峻王艳和鼎盛王艳来丽花王艳家里,三个姊妹说笑间已到中午,午饭过后,秀峻王艳和鼎盛王艳躺在丽花王艳身边睡下,睡得那个舒服啊!鼾声震天。以前三姐妹旅游时丽花王艳最受不了她们两人的鼾声,无法入睡,后来,凡是出游住店,她都要住单间,再也不同她们一起住。现在,她同样无法入睡,她拄着拐杖试着慢慢立起,又慢慢地迈出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她竟然能用拐杖走路了,高兴得她大叫起来。
“我能走路了!我能走路了!”她用力喊着,其他两人吃惊地睁开双眼,望着丽花王艳拄着拐杖在屋内走动,惊喜地跑过去拥抱丽花王艳。
“祝贺!祝贺!不久,我们三人又可以出游了!”秀峻王艳和鼎盛王艳跟着附和。
“腿好了,能走路了,第一件事就是胡扬离婚,成为单身!”丽花王艳突然严肃地宣布。秀峻王艳和鼎盛王艳不知所措地愣住,屋内一片沉寂。
“离婚这两个字说起来很爽,很顺口,但是真如人们想象那样,离婚就没有枷锁,没有管束,真得自由了?我从不相信,我认为有一个伴还是要好得多,人这一生来到人世间不就是相伴而过吗?有伴就有家,有家就有香火延续,生命延续,习性延续。你要不信问一问秀峻王艳。”鼎盛王艳直接提出反对意见。
秀峻王艳长脸高腿,眯眼,细眉,大嘴,肤色偏黑,但是有一个突出优势就是苗条,腰细,胸大,有一定吸引力。
她前夫是她徒弟,她是钢筋工,在20世纪也是单位正式职工。那时工作量大,钢筋一根根由她与工友们抬上切割机,切好后搬到卡车上,运到工地,再由卷扬机吊起这些钢筋放到浇筑好的混凝土基础上,她们便开始扎钢筋。
他们手拿一个扎钩,另一只手拿着一些扎丝,将扎丝对折,从钢筋斜对角里面穿出来,穿出来后再用扎钩钩住扎丝。再将扎丝交叉一下,交叉后用扎钩不停地转动,将扎丝转紧为止。
遇到夏天最难过,太阳照得头皮发烫,头发被汗水淋湿,贴在头皮上,最要命的是必须穿长衣长裤,怕晒烫的钢筋烫着自己。扎一层钢筋就湿一次衣服,然后在凉棚歇歇喝几口水,一会儿衣服晒干,又接着干,就这样湿了干,干了湿,几个来回,衣服背上已堆起盐白圈。
就在一个朗朗夏日里,汗流浃背的秀峻王艳晕倒在钢筋框架上,由她徒弟也是她前夫郭侠背起送到工地卫生站,她中暑了,头痛头晕,四肢无力,恶心呕吐。医院在她病床前安了一个风扇,给她输葡萄糖液,加盐,补充水分和营养,慢慢地缓过神来,醒了后由郭侠扶着回到宿舍休息。
此后,郭侠跑前跑后地照料她,早起打豆浆和牛奶,中午熬绿豆米粥,晚上煮肉丸白菜汤。他侍候一周后,秀峻王艳的身体恢复正常。后来,秀峻王艳的生活里有了郭侠的影子,又过两个月,国庆节时,在工友们撮合下,两人在工地结婚。
两人工作没有变,跟着施工项目部天南海北地跑,他们大儿子出生在攀枝花,女儿生在华蓥山,儿子叫郭攀,女儿叫郭莹。最后在山城买一套房,把父母亲接过来,就算有个家。儿子、女儿全靠她父母亲带大,她与郭侠从来没有操心,因为他们长年累月不在家。
由于是钢筋工,特殊工种,秀峻王艳满45岁正式退休,同岁的郭侠当时也应该退,但是,他又托熟人,找关系,返聘为后勤公司工人,又干十年,后又同意再干五年,干到六十岁。反正五险一金单位给交着,好多人都想继续留聘,只是没得关系。
郭侠这个关系户就是单位总经理的亲妹谭小莉,是郭侠高中同学,她以前是打字员,后来她成为办公室机要秘书。由于她性格大大咧咧,男朋友多,传言从没有断过,谈过几个朋友,终究不欢而散。
她弟弟谭小平当上单位总经理后,她当上后勤公司副经理,虽是闲职,但权力极大。自从郭侠返聘后,他与谭小莉就在一起进进出出。没有不透风墙,风言风语就传到秀峻王艳耳朵里,秀峻王艳闹过几次,把郭侠闹烦了,他干脆搬到谭小莉那里住着再也不回来,也不要孩子,秀峻王艳只得同意离婚。
“离婚这件事,其初根本没有影响,一点也没有。只是偶尔会想一想自己命苦,悲伤一下,不会落泪。大概就是三年后,那时我身体出现状况,先是“蛇缠腰”,后来又是“腰椎突出”,反正就这里痛那里痛,晚上睡觉就会突然担忧起来,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起不来,当然这样死更好,就怕死也死不成,瘫在家里,那可怎么办?一想起这些,就开始恨郭侠,恨他不早点离,早点离自己还能再找一个伴啊!现在自己周身都是病,谁会要啊!叫来儿女看看,也只是蜻蜓点水看看安慰一下,毕竟孩子们都有自己家,谁管得过来。于是,孤独便占领整套房间,而且随时跟着自己,就是现在与姐妹在一起只要一不讲话,那份孤独就趴在背上,让背心发凉。因为你们都有家可以回,而我已经没有家了!”秀峻王艳说着潸然泪下,双肩无助地摇摆着,仿佛寒风里摇曳的枯藤,苍凉、凄惨。
鼎盛王艳和丽花王艳都哭出声来,为秀峻王艳悲惨命运而伤心。
现在,丽花王艳才知自己竟然是幸运之人,因为无论她怎么闹腾,胡扬仍要回家住,不愿离开这个家。
李向阳小女儿大名叫李继华,小名叫丫丫,从小爱学习,学习成绩好,后来如愿考上医学院,自己做家教读完本科接着又读研究生,毕业后投身抗疫战斗中,火线入党,成为青年突击队队长。
李向阳与刘英莲在丽花小区解封后回到超市仓储,大家戴着口罩,超市不再发口罩而是自己买,一个口罩要用一周。搬运货物工作量已经不如以前,也许是疫情影响,人们不敢大把花钱。他们工资是计件工资,货量减少,工资收入也少下来,还好超市仓储仍然坚持给他们交五险一金,他们舍不得离开。年轻人嫌收入减少最先离开,剩下他们中年人。
年轻人再找工作也难。以前好懒可以在餐饮店打临工,现在就是临时洗碗工、清洁工都人满为患,主要是就餐人员没有以前多。许多人为了防护疫情减少出外就餐。
2020年8月19日,周三,气温24-32度,阴天,这是“三伏”中的末伏。秋天的气息更浓了,有落叶,有凉风,仿佛夏天早已不见踪迹了,秋天随着一场零散的雨点就来了!来得很快!让人猝不及防。
这天刘英莲的三个姐与两个哥哥来到她家里,为她过生。大家带来了一桌子好菜,她只煮一锅米饭和一锅大骨汤。大家围坐在小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着往昔小时候的事情,回想着父母在世时的美好与幸福。刘英莲这个最小的妹妹,一直守着母亲逝世才离开老家到外面打工。她对母亲的思念强于其他人,每次讲到母亲时,她就泪流满面,发自心底的刻骨的想念,一度让她不能释怀,甚至差点得了抑郁症。后来在那时的男朋友李向阳的开导下,才得以放开。现在谈起母亲,仍然会伤心不已。
“大哥,你家楼房盖好没有?”三姐问大哥。
“快了,盖好了,我请大家来家里聚一聚!三妹你家鱼塘今年又是丰收吧?”大哥问。
“生意不好做啊!以前谈好的订单,有几家都毁约了,疫情影响!大家都不容易!”三姐回答。
“别说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说点高兴的事情。二妹的儿子孙元忠考上博士了,将来会留在大学当教授,是不是二妹?”大姐插话说。二妹点了点头,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做瓦工的老公又失业了,又要到处找新的工地干活。
二哥与三哥一直在吃闷酒,不参与大家的谈话。以前就是疫情前大家聚会时就他俩最说得,吹牛吹上天。一会儿承包了商品房好几栋,一会儿做酒生意赚发了,有几次是两人比自家车,一个宝马一个奔驰,争得不亦乐乎。有时连大姐都管不了。现在,其他人也不敢问他俩,大家都明白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第二天,刘英莲接到大女儿李继娟的电话。
“妈,儿子豆豆上学要交赞助费一万元,豆豆也是你们外孙,豆豆爷爷只出五千元,那你们得出五千元吧!你们不出,我与豆豆真没面子!”大女儿李继凤又来要钱,不要钱是决不给刘英莲打电话。
“豆豆爷爷是退休职工,有养老钱。我们没有,不出!”气得李向阳喘着粗气吼着。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大女儿,本来在小时候还能给家里做家务,帮着刘英莲下地做农活,自从嫁人后就成他们的债主。
“你不给钱,让大女儿怎么在婆家生活,那不知要受好多气?”刘英莲跟在李向阳身后唠叨着,心疼女儿啊!
“以后再说,我现在还很生气!”李向阳不理刘英莲。
三天后,李向阳让刘英莲给大女李继凤转去五千元。
2020年9月2日,周三,今天总算下雨了,干旱了一个月,最终看到了秋雨。有改变就好!道路上落满黄葛树土黄色的果实,浸在雨水里,一不小心就踩上一脚。当然少不了飘落的黄叶、枯叶和绿叶,那是秋天的标志。
刚吃过晚饭,刘英莲手机突然响起一个陌生人电话,显示地区是本市,但不知是哪个区?刘英莲认为是诈骗电话,挂断不接,结果这个号码又打给李向阳,他不怕诈骗,因为他手机里没有钱啊!他接起。
“请问是李向阳叔叔吗?我是李继华的同事王立国。现在有一件事告诉你们,李继华病了,正在山城医院治疗,她本人不想让二老知道,院里领导认为必须通知你们。”李继华同事王立国说。
“丫丫病了?什么病啊?你们不是去新疆支援了吗?她在新疆病的?是新冠?”李向阳着争上火,急切地追问。
“我们支援任务已完成,李继华是回到县城后才生病的,不是新冠,是急性支气管炎,有点咳嗽,经过治疗,现在好多了!”王立国尽力轻描淡写地说。
“好些,为什么她不自己给我打电话?肯定病得不轻!我们现在就打车去山城医院!”李向阳更着急。
“叔叔、孃孃,您们不用着急。我叫王立国,我在山城医院住院部门口等您们!您们一定不要着急啊!”王立国说。
此时,刘英莲已经开始收拾衣服及日用品,装入一个小背包,两人来到小区门口直接打车赶往医院。
雨声更大,窸窸窣窣。
他们在住院部门口看到高个子王立国,跟着他来到三楼病区,门上挂着呼吸科。
“李继华现在病情已好转,仍有轻微咳嗽,嗓子沙哑,她一直不同意告诉你们。”王立国给李向阳和刘英莲介绍着。
李向阳跟着王立国走入三人病房,他一眼就瞧见丫丫的病床,是一张靠墙的床位,丫丫睡得很香,王立国说才输完液。医生说让她多睡些,休息充足,有利于疾病好转。
李向阳坐在床头一把椅子上,刘英莲一屁股坐在床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拉住李继华的手。
“妈妈、爸爸,你们来了!”李继华惊醒过来,沙着嗓子说,完全不是她声音。
“你嗓子怎么?怎么这么沙?”刘英莲着急地问。
“她是支援新疆时因工作喊哑了嗓子,一直没有恢复起来!”王立国解释。
“吓死我们,还以为你染上新冠,看到你没事,我们也放心!小王,你跟领导说,我们来照顾丫丫,你们可以放心地忙去!”李向阳说着还拍拍胸脯。
李向阳与刘英莲陪着小女儿李继华在山城医院治疗一个月,基本痊愈。但是咳嗽没有断根,照过片子,肺上没有问题,医生认为是身体弱,也许补补会好些。
李继华想回老家吃村上祖传中医张传凤的中药,也许祖传偏方可以根治,也不一定,有点撞大运意思。李向阳一听也赞成,他们李家太爷也得过肺病,也是张家太爷给治好,还活到七十岁才走。
李向阳与刘英莲商量决定直接回老家老屋住,城里这套房就空起来不划算,两人想租出去找点钱。他们不敢去租房中介,听说中介费直接收1000元,太贵。两人打电话问在超市仓储工友有没有人愿意租房,有两口想租房,但是一听地方嫌太远,价钱又贵,没谈成。
“找周经理吧!她肯定有门道!”刘英莲突然想起。
“唉,我这猪脑子,咋忘记周经理。”李向阳边说边拨通周经理。
“行,你们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把门钥匙放在物业那里,谁都可以,就说是周经理的,我下午来取。你们放心去吧!我谈妥价钱再跟你们联系!”周慧就是这样古道热肠,温暖多少人心。
“国庆节”第三天中午,李向阳一家回到老家石几村李家湾,远远地看着他们老屋,早已破败不堪,屋顶小青瓦零零星星地散布着,一把生锈铁锁挂在门上,刘英莲找出钥匙通向锁孔,门框木料坑坑洼洼,年久失修,松松垮垮。一推门,门板发出一声叹息,迎面腾起厚厚灰尘,他们把行李放在白灰覆盖的木桌上。再拧开“春节”时村里统一装的水龙头,竟然哗哗地流出水来。三人挽起袖子,卷起裤腿,一鼓作气,扫地的扫地,抹家具的抹家具,不多时,屋里亮堂起来。
山坡上的核桃树,树冠雄伟、树干洁白、枝叶繁茂、绿荫盖地。老屋后面的荒地被人栽上蔬菜,青葱茂盛,老屋像一艘老船,越发衰败与苍凉。
傍晚时,偌大个院坝里只有他们家电灯亮起,引来近邻吴家大院的人走来查看,才知这一家人回来,然后一传十,十传二十,不一会儿,竟然来一堆乡亲。大多是老人,有拄着拐杖,有坐着轮椅,也由花白头发牵着花白头发,有屁股后面跟着没上学小孩子。最后赶来是矮胖村主任吴国庆。大家坐在李向阳门前晒坝上,拉着家常。
“怎么不打工了?不是城里有房子吗?”吴国庆红着酒糟鼻子,一双小眯缝眼盯着李向阳问。
“丫丫生病,咳好久,西药也吃很多,就是不见好。身子骨还越来越弱,想着吃点张传凤的药也许就好了!”李向阳散着纸烟,慢慢地说。
“张传凤今年初就走了,你不知道啊!现在是他儿子张会宝在开中药铺,张会宝不住在村里,早搬到镇上,自己开一个大药铺,专给有钱人和当官看病,我们这些乡亲瞧病都是由他徒弟看,生意可好啊!”张家湾过来人称“二叔”张传仁说着。
张家湾与李家湾分别坐落在石几河边,上下游关系,有一定距离。由于没有亲戚关系,平常就是看病来往一下,湾与湾交往还是不太深,消息闭塞。
由于有电,老人们帮忙把灯泡引到晒坝上,离李家湾较近的吴家湾人搬来桌椅、碗筷、玻璃杯,还有一些酒。于是,麻将桌、纸牌桌立马围笼人来,不喜欢打牌就着白酒聊天,老婆婆们帮着刘英莲做饭,用李向阳他们带来的电饭锅煮饭,电炒锅炒菜,蔬菜直接到屋后地里采摘,不管哪个人栽种,反正乡里乡亲没人管。
吴国庆和李向阳一起坐着吴国庆长安货车,到镇上一通大采购,买卤菜:鸭子、鸡、猪头、兔子,还买酒、饮料等,刘英莲他们炒点素菜,煮点菜汤。
朦胧月色下,时隐时现的密林深处,一场老人大聚餐就这样开始。
酒过三巡,大家话题打开,起先不好意思问李向阳的乡亲也开始扯着嗓子质问李向阳:“在城里生活得好好的,为啥又回来住?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不给大家讲明白,大家今晚就不走。”
“就是丫丫,我小女儿生病了,咳很久了,想回来让张传凤开点药治一治。就这件事,没有其他事。治好了,我们一家回到城里住。真要回到城里住又想你们这些长辈们和老哥们老姐们啊!”李向阳喝得脸通红,双眼布满血丝,说起话来就是吼,是怒吼!他真没想到乡亲们会不相信他的说法,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会发生这样事情,真有点发懵。
“向阳弟,你别介意啊!他们是被骗过的,他们不敢相信回老家的人。前年吴家湾吴启明家老二说回家筹资办工厂,做什么机械人,大家也不懂,他说销路好得很。先让大家投一千元,一个月后准有利息收入。当真一个月后连本带息返还大家,第二个月也是,第三个月也是。最后他说这样操作太慢,希望大家连投六个月,利息翻倍。于是每家每户老人都给六千,结果到现在都没有还啊!我们村委会正在请律师打官司。还有一次,就是李家湾的李玉宝,去年回来,说是带领大家作无人机生意,不要大家出钱,只让大家扫码点赞,扫码点赞一次还倒给乡亲十元,大家排着队到李玉宝家扫码点赞一天,第二天,发现自己微信里钱少三百元,来到李玉宝家,人家早就跑了!上个月通过镇派出所才把李玉宝抓回来,可是钱早用完了。从这些事件后,大家对突然回老家的人都有所提防,因为不晓得怎样防备,怕被骗走钱。现在大家就想问一问你真实情况,会不会又让大家出钱?”吴国庆脸更加红,跟他酒糟鼻子一样,他慢慢地说出原因。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啊!竟然骗自家乡亲!这些人就该抓起来,判罪!”气得李向阳脸色铁青,猛喝几口酒。
“乡亲们,听我讲,我就是陪小女儿丫丫治病,不会让你们出钱。今天能看见众乡亲,感动,激动,好像又回到我父母在世时的样子。感谢你们仍然守着这片家乡。就是我们住在城里,有时间仍然要回到老屋来,回到乡亲们身边,这里是我们的根啊!我向乡亲们敬一杯!”李向阳高举着酒杯立在晒坝中间向四周乡亲敬酒,他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只有回到老屋,他才真正感觉是回家,仿佛他又是父母身边那个调皮的男孩子。
周慧仍住在原来那套房里,王立净身出户。端端有时会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周慧总是平静地跟他说,爸爸换了一个工作现在很忙,忙过一些时间就回家来看他。周慧不想将怨气传递给孩子,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反而是两个大人离婚受伤害最严重的人,她想保护他。
周慧争下端端抚养权,为此,她要再找一份工作,增加家里收入,她把端端送到她父母那里。在物业工作之余,她准备做健身教练。在参军之前上体育学院时,她拿过健身教练证,附近健身馆有几家还是她战友开的,转业后也有战友叫她去,当时王立不同意,认为健身教练不是正儿八经的工作,王立父母更不同意,于是就没去成。现在重新拾起,应该没问题。
周慧来到战友吴越娇健身馆试用一个月,基本摸清楚健身馆所有器材,同时指导健身人员操作,算是巡场教练,她没要朋友试用费。接着第二个月开始,就做起团操教练,每晚两节,雷打不动。她的底薪只要低档两千元,主要考虑战友创业不容易。一个月干下来,有6千元收入,也不耽误周末陪伴端端。
现在,周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申请创建丽花养老服务中心。她考虑过,小区中庭一楼租出去的门面收不到几个钱,略微改造一下,就可以建起养老服务中心的食堂、医疗站、活动中心,不仅为小区老人服务而且方便小区以外周边农转非老人,一举多得。
她的《丽花养老服务中心项目策划书》在街道办领导手中转了一圈,没有领导点头认可。后来街道办办事员罗小荣说出领导担忧,街道由于已开建三个养老服务中心,已完成区政府要求,再多建一个当然好,但是资金不够,可能会放到明年。
周慧等不得,她知道丽花小区的老人也等不得,头脑里急速转动着,她必须在战友里找一个有能力资助的大老板,她熟悉的战友最大老板是吴越娇,那也是她老公在深圳做海鲜生意赚得钱。
“越娇,你在不在山城?在啊!我们俩今晚吃个饭吧?好,我订好发给你!”周慧不想在电话里聊这些事,主要是自己求人。
“哦,这件事啊!好办啊!而且只有你一人能办到。找杨立义啊!杨干事,搞宣传的。他现在是火锅行业协会理事,他的“楚楚”火锅连锁店开得到处都是,资金雄厚。你想不起来?就是你当排长时,经常到排里采访你的那个黑瘦高个子啊!”吴越娇提醒着。
杨立义,瘦高个,皮肤黢黑,在团里做宣传干事。现在做火锅生意,真没想到,那时在部队,他总是无事有事地三天两头来找周慧,说是深入基层采集素材,就待在她那个排,当时周慧烦死他,总是给他冷脸子。现在想起求别人,周慧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吧!在部队时经常为难他,还带着姐妹们哄他走。”周慧想起以前的自己笑起来,那时真是英姿飒爽,根本瞧不起做文字的宣传人员。她转业时还收到过杨立义的一封信,最后也不知丢到哪里?
“周大排长还不好意思啊!看来只有部队出强人。拿出你当排长时威风来,只要肯办,一定能办成!”吴越娇鼓励着。
“这是杨立义手机号,我有时要跟他联系,生意场上往来。你还是亲自出面吧!这样符合你的风格!”吴越娇说。
周慧虽然心中没底,一想到部队,她又有信心。
2020年10月22日,周四,阳光明媚,云淡风轻,在秋雨里难得有一个晴朗的天气。
这天傍晚,周慧特意穿着白衬衣,长西裤去见杨立义,以示庄重,她订在徐得利饭店。她专门提前一刻来到饭店,点好菜,翻看着手机,在轻音乐里消耗着时光。
“对不起,我来晚了!”杨立义西装革履地走进来。
“没有,正好!请坐!服务员上热菜!”周慧站起来说。其实真有点尴尬,有点后悔没有叫吴越娇来,两人坐下后望着对方不知讲什么?
“职业女性啊!在哪高就?”杨立义先打破沉默。
“一个小小物业公司,养家糊口吧!哪像你已经成就一番大事业,大老板?”周慧调侃着。
“是夸奖还是嘲讽?”杨立义认真地问。
“是羡慕!”周慧淡淡地回答。
“我们俩本来就熟悉,只是先后转业没联系,这次就算联系上,要经常来往。以后你们排聚餐一定要叫上我,我们宣传科聚会一定不能少你,好不好?”杨立义提建议。
“我才不参加你们宣传科聚餐,我不认识他们。你当然要参加我们排聚会,你来采访过好几次,大家都熟悉。”周慧仿佛仍是排长。
“呵,周排长回来了,厉害!我这个宣传干事只得由排长安排啊!”杨立义高兴起来。
“那好,帮我投一个养老服务中心吧?这可是积德做善事啊!你投不投?”周慧直截了当地问杨立义。
“周排长,我现在是生意人,说道生意,投资一定要有回报啊!你这个中心有收益吗?”杨立义微笑着问,他要难为一下周慧。
杨立义来之前问过吴越娇,所以他知道周慧请他吃饭的深意,他肯定要投资,他愿意帮助周慧。在部队时他就喜欢周慧,这种好感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是随时愿意为她服务,听她安排。
李科长在养老院住了半年,知道妻子王老师走后,他想回家,他太想家,他认为回到家里,哪里就有王老师的气息,也能帮助他回想起与王老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当想起王老师,无尽悲哀使他老泪横流。他想不通王老师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也没见到最后一面,更没告别,也不知她有什么心愿?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这一大堆问题,像一团麻线缠绕在李科长心上,使他无法休息,食欲下降,人瘦得皮包骨头,双眼突出,两颊深陷。
李科长三番五次跟小儿子打电话,只请求一件事情就是要回家,回家请人照顾,不愿在养老院待下去。小儿子越来越烦李科长,因为李科长在养老院,对他是最省心最无压力。
养老院收费直接从李科长养老金上划走,小儿子只是偶尔有空抽时间买点水果或日用品去看看老头子。这些东西交给护理人员,李科长说他没吃过水果,只看到儿子提着来摆在床边,然后就被护理人员拿走再也没有拿回来。而护理人员却说每天给李科长削一个苹果,给他打水果汁喝。小儿子也没办法判断谁对谁错,就是李科长对,那又怎样?护理人员吃几个苹果也算是犒劳一下吧!要不就小儿子亲自给李科长打果汁,显然是行不通。
后来,李科长又说他衣服少一件,一件T恤,深黄色,在膈肌里王老师给他缝上一块补丁,补丁颜色是浅黄色。在养老院穿两个月后就消失了,给他换来一件深红色T恤,不是纯棉,还有异味,他提出来几次,护理人员说找不到,让他将就一下。气得李科长给小儿子打电话,狠狠地骂这个养老院,要小儿子去找养老院院长,要退费出院。
当时小儿子正在上海出差,让媳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小儿媳专门去找那件深黄色T恤,结果就在李科长衣柜内,根本没人拿走,而且也没有深红T恤,她想可能是李科长眼睛有问题,李科长骂小儿媳跟养老院一伙,想偷走他的T恤。
后来,李科长与同屋贺老头吵架,先是贺老头跟护理人员说李科长突然莫名地骂人,护理人员问李科长,李科长说贺老头用他牙刷漱口,他不同意,贺老头不管,继续使用,他就是要骂这种屡教不改的坏人。护理人员让贺老头自己买牙刷,贺老头却说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刷过牙,还张着大嘴,让护理人员闻,气得护理人员不理会贺老头。
小儿子要求养老院将贺老头调走,免得他爸天天打电话抱怨贺老头不听话。养老院院长专门给李科长小儿子打电话说明原因。贺老头不能调到其他房间,因为其他房间老头都被他打过,贺老头的儿女不知赔了好多医疗费。现在与李科长住一间,只是发生吵架,贺老头还不敢打李科长。不久,李科长就将贺老头门牙打下来,养老院决定贺老头的治疗费用全得由李科长出,李科长气愤地开着轮椅冲进养老院院长办公室,说谁要是敢要他儿子出这笔治疗费,他就要撞死在院长办公室。最后,还是由理亏的贺老头自掏腰包。
李科长绝没有想到,自己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一辈子跟书籍打交道,从未打过人,到老了,竟然要用拳头来卫护自己的权力,实属被逼无奈,养老院里其他老人都支持李科长,说贺老头活该。
李科长来养老院三个月后,养老院来了一位新护理人员。一位四十多岁中年妇女,模样周正,她叫莫起红,不负责男房间,只在二楼照顾女房间老婆婆。
莫起红说话轻柔,声音细长,见人微笑,那些老婆婆都说这个护理人员人好,轻手轻脚,而且一举一动都有章法,像是培训过,不像原来护理人员,重手重脚,让老婆婆们不舒服。
莫起红脸型与发型很像王老师年轻时模样,这一发现深深地吸引住李科长,他只要有空就守在大厅里等莫起红,她推着老婆婆过来,他就主动跟她打招呼,闲聊,时间一长成熟人。
2020年10月28日,周三,中雨,窗外雾气蒸腾,朦胧、忧郁,雨点不停地敲击着窗玻璃,一会儿轰轰地瓢泼而下,一会儿急急燥燥地簌簌而落,没有止步的感觉。
老人们聚在大厅里看报、看电视、发呆闭眼等,而护理人员端着装有药片的小杯,另一只手端着温水杯,给该吃药的老人喂药。
此时,李科长看到莫起红有点空闲,就开着轮椅来到她身边。
“小莫,在这里月收入多少?”李科长悄声地问。
“3500元一个月,要照顾五个老婆婆。”莫起红老实地回答。
莫起红前年参加一个家政公司办得老人护理培训,结业时她婆婆病倒,她只好回到万州老家照顾婆婆。现在婆婆走了,她出门找工作。恰好同村李婶在这家养老院,跟院长说说,她就进来了。
莫起红最大优点就是不急不慌,慢慢地做事,好好地讲话。她有一儿一女都在省城读大学,办得是贷款上学,两孩子也争气,平常打零工挣自己生活费。老公病恹恹,有肺气肿,治好久也没见好,长期吃着药。现在家里收入就靠莫起红一人,她非常珍惜这份工作。
“小莫,每个月我给你四千五,你只照顾我一个人,好不好?我请你做住家保姆!”李科长终于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每个月四千五?住家?啊!不行,你一个老头,我一个女人,两人住在一起,不行,不行!”莫起红红着脸,挥着手跑了。她就是不愿意住家照顾老人,怕自己吃亏受欺负才到养老院打工的。
“小莫,小莫,你回来,你回来!”李科长开着轮椅想追上莫起红,却被李婶拦住。
“我全听着,李科长不要生她的气,她脸皮薄不会去做住家保姆!”李婶怕李科长误会,跟李科长解释。
由此,李科长越发思念王老师,决定不住养老院,他要回家,到家里找王老师的味道。在家里找住家保姆,让一个保姆只照顾他一人,免得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最终在李科长强烈要求下,小儿子把他接回到家里,小儿媳帮他请来一个住家保姆,保姆长相一般,叫王梨花,衣着干净,不多言,干事情麻利。一个月3500元,比李科长预期要低。
2020年12月8日,周二,晴天。丽花小区“立义老年服务中心”开张。
这个“立义”两个字就是杨立义投资条件。经过两个月装修,食堂、老年活动室及图书室、卫生服务站三大间形成,楼前中庭广场成为老年人活动场地。
开业那天是周一,特意请一个老年腰鼓队来烘托气氛。社区、街道、物业公司、老年服务中心等相关人员,站成一长排,先是老年腰鼓队跳起来敲起来,一阵锣鼓喧天,热闹鼎沸。然后,大家排着队一起剪彩,一起宣布:“立义老年服务中心开张!”毕竟是一个小小老年服务中心,来者皆是办事员,只好简化开张程序。
周慧是立义老年服务中心主任,副主任是张秋艳,与物业公司是两个牌子同一单位。
开业当天,活动室、图书室人最多,每一个运动器械前总有几个老人排着队活动,书柜前坐一圈戴着老花眼镜看书的花甲老人,牌桌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大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管理员最忙,不是帮老人拉开椅子入座,就是帮老人找书籍。
“吴老师,《红岩》我们进三本,这不是李爷爷、胡老师、张伯伯正拿着看呢,书柜上没有,不用找,真没有!”管理员小黄耐心地跟戴着眼镜的吴婆婆解释。
“要不,下午你来早点就能先拿一本。”小黄跟吴老师耳语着,其实,她声音大得在门外都能听到。
“小黄,你是小黄吧?我想借一本书回家看,这里太吵!看就是这本书《老年健康》,行不行?”一个拄着拐杖老头问小黄。
“老伯伯这是杂志。这里书与杂志都不外借,你可以在这里看,要是嫌太吵,可以下午来,下午人少些,就能静心看一看。”小黄解释着。
“什么图书室?书还不能借,不看了,走了!”气愤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出图书室。
周慧看在眼里也没上去解释,当初制定书与杂志不外借是她的主意,因为凭她多年与老人交往,发现年龄大的老人看书很费力,就是戴上老花镜也吃力,能坐下静下心来看书的老人,一般不会到图书室这么吵地方看书,他们都有自己书房及书柜,那里才有他们最爱阅读的书籍。到图书室阅读的老人只是临时起意读一读书和杂志消磨时光,时间到了又要回家做饭或去幼儿园接孙子,在家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阅读,只是他们想读书。
中午到了,整个餐厅餐桌边坐满老人,由服务员挨桌点餐收费,套餐五元,两荤两素一个汤。老人们不嫌贵,只要能就餐,自己不用回家做饭或请保姆做饭,或者拖累儿女下班做饭,他们就高兴,还说下次一定再来。
四单元十四层五号的钟婆婆在家给“立义老年服务中心”打电话点两份套餐,她和老伴腿脚不方便,老伴出门要坐轮椅,她做过关节手术,走路靠助步车帮忙。
十分钟不到就有送餐人员敲门,钟婆婆打开门,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两个盒饭走进屋来。
“钟婆婆你好,我是送餐员小徐,编号为26号。我戴着鞋套。”小徐拿着盒饭来到餐桌边,打开塑料袋,取出盒饭,摆好,进厨房洗手出来,再将盒饭盖子揭开,将筷子纸包撕开,摆放在盒饭上,然后招呼两老人坐在桌边就餐。
“钟婆婆,你们慢慢用餐,半小时后,我来收餐盒倒垃圾。”小徐说完,就打开门走了。
两老人边吃边评论着,米饭软糯、菜也咬得动还入味,就是没牙老人也吃得下,味道合适,清淡,汤浓味鲜,好喝。
小徐来收餐盒时,专门把饭桌用抹布抹一遍。两老人在菜品评价表上打上百分,表示很满意,比自己做得好吃。
同时,第一批清洁服务人员已经来到有需求老人家里。
姚娟负责六单元十九楼二号曲婆婆家做清洁。她先是收起老人要洗衣服和杂物放入洗衣机里,然后打扫屋内卫生,由于长久未清扫过,屋内阴暗角落堆满灰尘,还养出好多虫子,她必须边清扫边消毒杀虫。她不急不躁,慢慢地按照培训时流程仔细清理,认真清扫。周慧要求他们第一次就是大扫除,一定要做干净,要让老人满意才能继续干下去。连续做三个小时,其间还去晾晒衣服。上午十一点多,姚娟回到服务中心吃午餐、休息。下午四点再去侯婆婆家里,收晾晒衣物,如若没有晒干,就放到烘干机里,等着烘干后,叠好,放入老人衣柜里。
“小姚啊!你可以走了,帮我们做这么多事情,我自己会从烘干机里取出衣服,你辛苦了!”曲婆婆真心过意不去,觉得小姚做好多事情,太感谢她们!
“没事,这是我们工作,要是我少做,那就对不起你们支付的费用。”姚娟老实地回答。
“哦哦,想起来了,好的!”曲婆婆想起来。上周周慧带着老年服务中心的人到家里宣传时,她支付了一个月清洁费,当时支付时她有点心疼,对自己讲忍着一个月,不行,下个月就不交。但是现在看来,每周来家里来清洁一次还是有必要,家里清洁后亮堂多了,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
三单元四楼一号的张婆婆好久没见过外人,上周见到物业公司经理周慧带着老年服务中心的人来看望她,同时推销老年服务中心的服务项目,那是她半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老伴胡爷爷怕花冤枉钱,拒绝了他们。
这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来到家里,张婆婆高兴得不停地讲自己的病情,她最喜欢人多热闹。
她在家里躺了半年,是腰椎突出引起的,平常老伴胡爷爷到医院或药店买点膏药贴贴,也没其他好办法。当年她突发腰椎突出时到骨科医院看过,医生检查后,建议手术,取出增生,减轻病痛,张婆婆不同意。她认为自己已七十多岁,入土之人,还乱花钱,手术还是根除不了,不可能回到四十几岁年轻时样子,这是不变规律,顺其自然吧!平常贴膏药,也能治痛,她这台机器也该生锈。
“张婆婆,贴膏药是可以,还可以买个神灯治疗仪,网上都有,可以叫你们儿子买来,放在床边,随时照一照,也有好处。”瘦高个谢医生给胡爷爷开完感冒药后,对张婆婆说。矮胖的陈护士还在继续给张婆婆按摩,以缓解疼痛,同时给两位老人介绍服务中心的按摩治疗项目。
谢星是“立义老年服务中心”卫生站第一位值班医生,他带着护士陈荣,他们走访一个单元,用时一天,登记老人健康状况,同时也给需要诊疗老人开药方。药方一式三份,一份给老人留底,一份卫生站留底,最后一份是集中采购药品用,由卫生站集中采购,由送餐人员送往各家。
周慧用一个月时间,邀请专家来“立义老年服务中心”讲课。请养生专家来讲养身、名医专家来义诊,心理咨询专家来诊疗,还与医院联系组织一年一次老人体检。以前由保安帮着老人送医之事现在全部由护理人员承担起来。
周慧全程参与护理人员招聘、培训、考核工作,非常重视护理人员的录用,这是影响着“立义老年服务中心”未来发展的关键,为此,专门设置投诉电话,就是她手机号。她办这个中心目的就是要照顾护理好这些老人,要让这些老人认同“立义老年服务中心”就是他们娘家。
李科长辞退住家保姆,申请“立义老年服务中心”护理员照料,等级为全护理,还增加一个月的腿部按摩治疗项目。
护理员小刘,作为“立义老年服务中心”一名男护理员,第一个接受订单,周慧要求他一定要做好李科长的护理,开个好头。
一早来到李科长家里帮助李科长起床、穿衣、洗漱、上厕所,同时订服务中心的早餐。早餐送来后,小刘帮助李科长就餐,然后吃药。天气晴朗时,推着李科长到楼下草地逛一逛呼吸新鲜空气。或到服务中心打打牌、聊聊天、与老同事说会话。午餐前帮助李科长订午餐,或在服务中心吃,或回家给李科长做饭吃,然后回家睡午觉。这时小刘就可以回服务中心休息。
下午三点又来李科长家里,此时李科长午休醒来,小刘给他做双腿按摩,帮助李科长起床后,再给李科长削水果,或熬银耳汤。吃完这些后,陪着李科长到外面看看,或到服务中心玩玩,接着在服务中心订晚餐,或者在服务中心吃晚餐,或者回家吃晚餐。
晚上九点给李科长洗脚,或洗澡,帮助他上床休息,等李科长入睡后,小刘带着垃圾离开。
“周经理,这个小刘只给我一人服务噻,不准调换。我喜欢这个小伙子,说话又轻又爱笑,动作麻利,从不说闲话。”试用一周后李科长给周慧打电话,他从心底满意护理人员,虽然护理费同住家保姆费一样,但是他认为值得,有服务中心监督,可以投诉,服务有保障。
丽花王艳也申请“立义老年服务中心”护理员照料,等级为半护理,也增加一个月的腰部按摩治疗项目。
护理员小张每天按时来到丽花王艳家里,协助她吃早餐,帮助收拾碗筷,陪她去超市买菜帮她提着菜兜,回到家里,给丽花王艳做饭,吃完午餐,收拾完碗筷后,小张回到服务中心休息。
下午三点多到丽花王艳家里,给她按摩腰部,削水果,陪着丽花王艳到外面看看,或到服务中心玩玩,或者在服务中心吃晚餐,或者回家小张做晚餐。晚餐后,清洗碗筷、清扫灶台,收拾垃圾,最后小张带着垃圾下班。
一个月2500元,丽花王艳嫌贵,不愿请,但是胡扬坚持,他不想让丽花王艳再躺下,他还想让这个老伴陪着他出外旅游。
2021年“元旦”节第三天,李向阳和刘英莲回到城里。他们稍微打扫一下房间就坐车赶往他们原来打工的超市仓储想接着干搬运工,仓储老板看在老工友份上留下他们。
“你们也看见了,年轻人越来越少,大多是中年人,而且新来居多,你们以前工友走完了。提醒一下,现在搬运量比以前大,因为搬运工少,同时超市销售下滑,收入反而没得以前高。你们自己考虑吧!”仓储老板是一个矮胖、滚圆男子,说话缓慢,烟不离手,边抽边说。两只小眼睛直盯着李向阳与刘英莲,他不太相信这两人会坚持着干下去。
李向阳与刘英莲像没听进仓储老板的话,一如既往,埋头苦干。因为他们这几个月化掉了部分存款,那是他们养老钱啊!他们一心想尽早赚回来。
这天,下起冬雨,仓库棚子被雨滴敲打着“彭彭”地响。
下午三点多,开进来五辆集装箱运输车,还未打开集装箱门,后面又来五辆送货大挂车。
打开集装箱门,里面全是双门冰箱,这是重体力活。
李向阳与另一位新来大哥披着雨披,冲入集装箱门里,他们分别用捆绑带压在冰箱纸盒后方的底部,再将捆绑带延长部分套在脖颈或头顶,将雨披盖在冰箱纸盒上,保护货物。然后双手向后扣住冰箱纸盒竖楞蹲下,让冰箱靠在背上,扛起一个双门冰箱,快速地从集装箱运输车上走下跳板,放在仓库棚子下的垫板上,便于叉车运输,堆满后再由叉车师傅送往仓库里面码齐。
刘英莲跟另一个妇女也不甘落后,披上雨披跑到集装箱门里,两人将各自捆绑带套在冰箱纸盒底部,然后用肩膀背起捆绑带延长部分,另一支手扶着冰箱纸盒竖楞,防止冰箱歪斜,再将各自雨披盖在冰箱纸盒上,一前一后移过跳板放在仓库棚子下的垫板上。
白天不停地开来供应商货车,他们一直不停地卸货,货物把仓库堆满,有部分只好放在露天场地上,在仓储老板指挥下,盖上厚厚油布防雨。
夜里两点钟才卸完供应商送来的货,大家吃完夜宵后,在仓库临时休息室里两个大床上合衣挤着睡下。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一辆接一辆各超市网点运货车来装货,叉车师傅将出库货叉到仓库棚子下,他们吃完仓储老板送来的早餐,抹抹嘴,又开始一天装货工作。
他们就像一台装卸机器,用粗糙双手抬、用双肩扛、用背背,就是一座大山也要被他们搬动。每一个人起初还有汗珠子不停地淌下来,湿润衣服,到后来,被寒风一吹透心凉,冰凉的衣服贴着肌肤,仿佛穿着一层寒衣,窸窸窣窣地行走,跟浸在水池里一样费力。
他们的工作就是一次又一次冲锋,攻下一个又一个堡垒。每次搬运,必须使出全身力气,一鼓作气将货物搬运到位,不能停歇,紧跟大伙的步调,快速有力,直到最后一个货物搬运完毕。
那时,所有工友全坐在地上,等着仓储老板送饭来,吃什么不重要,只要吃得饱就行,一个人吃三大碗米饭是常事。
下午一点多装货完毕,吃完中午饭,他们抹抹嘴,又走进休息室,倒床便睡,以此来养精蓄锐。没过多久,供应商运输车浩浩荡荡地开来,他们必须鼓足力气,接着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