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陈虚炎的头像

陈虚炎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6/30
分享

恍惚


 

 

风和日丽的一天,我走在街上。望着头顶的炫目的光亮,似乎感受到太阳无比的热力。这本不是骄阳似火的时辰,但我却被灼热的阳光烤得心烦。明明是春天,今天到底怎么了,感觉像夏天似的,还早两个月呢!迷糊的眼睛被光刀刨去了棱角,变成一条细缝。本来打算做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于是我仍旧朝着前方继续走着,脚步沉重且缓慢,像个历经沧桑的老头子,浑浑噩噩地走向自以为正确的方向。

 

  “瞧你那一副蔫蔫的样子!”昨天老婆是这样说的。我一只胳膊夹着她的快递,另一只手拎着她的包以及孩子的生日礼物,背上还有个大大的装满各种杂物的旅行包,左摇右晃的缓步前行,似乎疲累到极点。然而我并不累,只是无精打采。像头笨熊一样走路让我感觉放松些,虽然会让外人看来有点怪异。老婆和孩子跟在我后头,孩子刚吃完一顿大餐,正蹦蹦跳跳。“你这样子真挫!别人看你就像个傻子,快别那样走路了!”老婆试图纠正我的形象,可我满不在乎,也懒得理会。“就这样吧,我喜欢这样走路,而且我吃得太饱了,让我舒坦会!”我总要给她个回应,以免她觉得我不够重视她。

 

总喜欢自以为是的干涉我,这让我觉得很无奈。边走路边想着昨天的情景,愈发使我头疼。我摊开手掌兀自观察起来,是手相不好吗?这双手确实难看得要命——手指头骨节和骨节处贴在一起,便露出好几条细缝。这是漏财相吧。古代人真可笑!但我这人漏财却也是事实,仅凭这点就让我笑不出来。我感到背上的热量积累起来,于是扯着领口摇晃几下。本可以骑电瓶车出来,可偏偏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看见电瓶车就一阵厌恶,最后还是选择徒步行进。可这会却后悔起来。要知道骑着电瓶车去图书馆不知要快多少,而且也会带些凉风,人不知要舒坦多少,可偏偏脑子进水如我,总是纠结一些毫无理由的如棉絮一般乱飘的凌乱思绪。忽然感觉到厌恶,就想远离,结果造成了现在不可挽回的局面。如果再折返回家去骑电瓶车也行,毕竟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可我的执拗心不允许啊!它就像个怪兽拼命催促我向前,就像捏着我影子里的蛋蛋一直撕扯着我向前走着。偶尔我也想停下脚步喘口气,呼吸下身边吹过的凉风,可这个怪兽一直紧紧扯着我的蛋蛋,一点也不留情面。

 

“如果肉体不受伤害,大概一切都是钱能解决的问题!”脑海里不知从何时起又冒出这么个怪念头。于是我搜索着论证材料,反复在脑海里进行自我说服或驳论。一想到肉体伤害,我就不禁打个哆嗦。看着手背上的结疤,又想到前几日在家门口的低空飞行。要不是那天天色已暗,要不是我急冲冲赶着去见宝贝女儿,要不是阶梯下那块本来作为挡门用的大石块,要不是那堆堆成小山丘一样高的建筑用沙遮挡了视线,我绝不会冒然出演那次低空飞行表演!那次表演正因为有一对小情侣作为目击者,才让我发出不干不净的咒骂声。划破了右手掌掌面的一大块皮,还划破了整个左手掌的手背不说,更该死的是,连我新买的二手智能手表都差点惨遭毒手。好在老天只是想让我肉体伤害而已,可这伤害已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次——一次用掉好几片创可贴,以及推迟一周的洗澡。浑身脏兮兮得让我很不舒服,也难以见人。索性我不是个注重外在的人,但手掌的血淋淋的伤口还是使我在人前不太好意思。毕竟,这种男人的伤疤太肤浅了。

 

如果肉体不受伤害,大概剩下不过是经济问题了。即使厚颜无耻的人并不承认尊严和道德,虚伪狡诈者不考虑人情或脸面,无情寡义或清淡寡欲者不犯愁七情六欲以及喜怒哀乐给人带来的烦恼,这样也未必能完全论证这个命题。经济本身就是个经济问题。精神强大如我也有为钱犯愁的时候。譬如说向好朋友讨债,本来是天经地义,可在我虚荣的义气用事的理念之下,变成无比困惑和烦恼的事情。怎样显得得体,怎样又不伤害到对方脆弱的甲壳,怎样才能对对方无动于衷的冷漠进行适当的警告和反击,又怎样合理化解友情危机和相应佛法的慈悲变得矛盾重重又危机四伏。或许,以佛陀的智慧来打消自我的一切杂念和妄想,真是疯狂而徒劳的斗争!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我已经到了图书馆之侧的青少年活动中心。那是先去还书呢,还是先去报名。这个时间可能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而图书馆就在对面……如果刚才路过图书馆时就想到这点多好,那就不用多走这几百米。要知道这骄阳下的路途再短,也是炙烤人的旅程。那就折返这段旅程,先去图书馆还书,还可以纳个凉。然而,我心中的怪兽不允许啊!它可是一直生生得扯着我的蛋蛋伴随我艰难走到这里。或许可以做个妥协吧,告诉它,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就让他也歇息一会,就一小会。可它会听命与我吗?它根本就是个流放之徒的押司——我的脚铐手镣都牵在他手里,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盯着,我休想有一丝一毫偃越的举动!真是个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家伙,我讨厌这家伙。在断定无力与之对抗后,我也就安下心来,走进活动中心,开始寻找诺大一个场馆内可能联系的人群。可是乍一看哪里有工作人员,只有一些四处活动的带着孩子的婆媳,还有几个四处打转的老头。有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坐在儿童专座的泡泡椅上,正专心玩着手机。也许他可以提供我需要的信息。可是等我打定主意想要走上前询问时,我再定睛一看,他手里分明拿着的是风月宝鉴,灵魂却早已吸入其中。这是第六天魔王创造的控制人心的魔物的受害者啊!我不想贸然对他指责什么,也不想去因提醒而触怒他,所以我只好默默走开。

 

  我走到一家小型银行办事处的窗口。里面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人在打盹,另一个样貌较好的在玩自拍。我知道这个时间段并不是她们的上班时间,但还是发出了干涩的询问声。早知道先喝一口凉茶就好了,那突兀的,没事先清嗓的局促而又粗犷的男性声音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使那位臭美小姐一惊不说,还似乎让她产生某种错觉。她似乎认为我喉结打颤的询问是由于我是个从没见过美女的乡下小伙一样。我承认,面对真正的美女,某种时候我确实也会犯些毛病,有时因为紧张,有时因为过于紧张而想刻意保持镇定而流露的不自然,但这不过是年轻人的审美局限造成的通病。我早已过了见到美人就神魂颠倒的年纪,也不会对稍有姿色就搔首弄姿的青春少妇把持不住。我紧紧因为一时口干舌燥而又急切想知道少儿舞蹈办公室的方位,所以才弄得这狼狈样。我甚至忘记了甩一下湿哒哒的头发,或抹一下汗渍淋淋的脏脸,当然也忘记出门时应该像个中年人的打扮而不是随意穿了一件大学时期的篮球服就出门了。我这打扮让她看来至少年轻了10几岁吧!她困惑地打量我一会,朝我露出训练有素的礼仪者的微笑并说道:“您好,请您去旁边的活动中心的服务柜台打听下吧!这里是银行!”对的,她说得很有道理,我无言以对。我竟然去一家银行驻活动中心的柜台店询问少儿活动班的情况!真是脑子发浑了!绅士如我的唯一弥补方式就是对她还以礼节性的微笑以及深表理解的点头致意。

 

  “您好,我想询问一下舞蹈班……”我还没说完话,那位困倦不已的正趴在桌面享受午觉的前台小姐头也不抬地回复道:“那边那边!”同时两根葱花指不耐烦的朝某个方向甩了几下。说实在的,她的这种态度很是无礼,这让我感觉有些羞辱。不过搅人清梦这种事我也深有体会,也就学着耶稣教会宽恕人的动作,在胸前笔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伸出右手手掌对她 的乌发作了个礼拜的动作,心理默默念着“阿弥陀佛”便走开了。来到她所指示的方位,我寻找到另一个服务区,空空荡荡一片,正以为这里没个人影要走开的时候,一个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寻声望去,一个打扮青春入时的女孩正抬头,懒洋洋得接电话。我如获至宝,立马冲上前去喊道:“您好,我想询问下……”话音刚起,只见她一摆手,示意别打扰她接电话,甚至头也没回。这让我有些窘迫,毕竟我也太犯急了些,应该等她接完电话再去询问的。于是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站在她对面,一直默默听完她的电话。一些拉家常的话,我也没注意听,只是最后几句她声量突然骤起,显然是和男朋友争吵起来,最后狠命挂了电话。局面并没有失控,只是她情绪的调节速度出乎我的预料,而再次出乎预料的是,她朝我说话时已经完全没有刚才泼妇般的情调,而是展露出一张完完全全的迷人而又最佳服务者的气质的笑脸。我只好尴尬地一笑,再次询问她关于舞蹈班办公室的方位。我注意到这是个比那位银行小姐更美的女孩,不仅更青春漂亮,而且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感。

 

“您好,先生……先生”她从电脑里查询到信息后回复我,可我注意力一直在观摩她的秀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一愣神的情景想必在她看来又是一次自我魅力的佐证。我回过神笑了下,继续等待她的答复:“在楼上,330号。电梯在那里。不过这时候可能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她友情提醒我。“请问他们几点上班?”我趁着询问的功夫趁机调整了一下心情。“一般1点半吧,不过也难说,说不定现在办公室也有人,您上去看看吧!”她的声音是那样陶醉人心,和先前那一幕截然相反,以至于我有种“刚才不过是幻觉”的错觉。“不可同日而语”在乘坐电梯时脑海里不住浮现出这个词汇。

 

到达三楼,仍旧是空荡荡一片,我循着门牌标号向走廊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越有种恐怖的感觉。似乎希区柯克电影里的血冲长廊的情景又攫住了我的念头。这里到处都是阴影,可以说我的影子无限延伸着,蔓延开来,整个走廊里都是我的怪兽所管辖的领域,我的蛋蛋无处可藏啊。就这样我一直走啊走,走到了仿佛是走廊的尽头。可只有到312号,不可能啊,那女孩明明告诉我是330号房间的!也许我听错了,是303号,也或者她说错了。于是我再次折返,回到了303号房间门口,这是个装潢过的儿童音乐教室,风格简谱甚至生硬,我觉得一点也不适合幼儿教学。显然不是这里,我只能再次折返,继续向前摸索。可是这么来来回回几趟,我找不到一间她所谓的330房间。于是我只好再次下楼,打算重新询问那位导航小姐。可当我刚出电梯,远远我就看见那女孩又在电话里和她男朋友撕扯。如果同样的尴尬场景被人看见两次,她一定会羞愧难当。为了照顾她的心理,我只好自己再想办法。或许不过是我还没走到尽头,我忽然又想起走廊尽头似乎还有一个拐口,因为自己感觉往里走马上就会到尽头而没去尝试。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再次乘坐电梯上楼。

 

到达3楼后我加快脚步往走廊深处走,可就在我刚路过一个公共厕所的时候,忽然听到女厕所里面有个孩子和她妈对话的声响,不自觉的往里面瞟了一眼。要是一般情况,我是绝不会冒冒失失往女厕所张望的,即便被陌生人看到这样的举动都会是我羞愧不已。而这次不一样,我本以为这个时间段,这个本就空荡荡的大楼里没有什么人,而且刚刚我来三楼寻找办公室时就没发现一个人影,好不寂寞到恐怖。此刻突然听到孩子和妇女的声响,下意识觉得奇怪,也可能觉得找到救命稻草,于是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结果就这一瞟,被女孩妈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简直吓得我魂飞天外。可我也算个机灵人儿,就愣了那么零点几秒的功夫我已经策划好掩饰手法。首先还是故作镇定,假装找厕所的样子,一溜烟功夫我已经躲进了男厕所。可能掩饰的不错,我仍旧能听到妇女和孩子的谈话,看样子妇女并没在意。只是多心了吧,我安慰自己。既然到了厕所,也不能啥事不做,我心下觉得,如果不让那妇女听到一些声音或许又会勾起她的疑心,认为我可能是偷窥狂之类。于是我解开裤子拉链,想用猛烈而雄壮的男性排泄声打消她的警惕。可是……我并没有尿意!真憋屈!已经拉开裤子拉链的我傻傻站在最里面一个小便池对面,卯足全力想给小便池致命一击,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没有长期的失禁患者的如细雨绵绵地轻缓抒情的滴答声!我懵了,这样走出去如果和母女两碰个罩面,可真是羞煞老夫了。好在我是个机灵人儿,立马冲进一间厕所包厢内打开了冲水装置,一下子,一阵猛烈的激流声响彻整个世界——而我要做的是,在包厢里一直那样站立着,直到确定这对母女离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又恢复了宁静。我随手又打开一次冲水装置,俗话说,演戏要演足嘛!因为这次偶然事件,让我在忐忑不安的心绪下,在厕所足足磨蹭了10多分钟。

 

我快步离开厕所,继续找寻着名为330的舞蹈班报名办公室。我走到走廊尽头,往先前未去探索的拐角走去,结果不出意料,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展现眼前,也是没有尽头的样子。少儿音乐班级,英语角,美术班,演讲教室,甚至还有少儿话剧班……我一边走,一边观望着这些教室里的设计和装饰,清一色儿童风。继续往前还有走廊,绵延不绝,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门牌号已经显示到228,在过一条走廊应该就到了,我暗自思肘着。此刻教室门口的走廊拓宽许多,还排满了不锈钢的联排座位,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坐在这里,焦急的等待着。我上前询问了一位家长,请问舞蹈班往哪里走,家长用头示意对面就是舞蹈班。我向教室张望了一下,果然是舞蹈教室!再一细看,有好几个小女孩都穿着舞蹈服,想必是在等待开课吧。谁知,目光所及处,竟然又发现刚才厕所里那对母女俩,妇女对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指指点点,手指似乎也划到我身上。我不禁一惊,她不会是在和男人说她妄想的猜测吧!男人朝我这边看过来,眼神里竟然还带着笑意!my god!我不敢和那男人目光对视,低下头继续向前走,暗暗加快脚步,像个犯错的孩子想要开溜。直到这条走廊尽头我才松了口气,尽管知道自己并未犯错,可刚才的灼烧面颊的辣疼感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找到了330办公室——舞蹈班办公室(1)。门关着,我把头朝门上的透明玻璃向里张望,安安静静地,没有人。于是我只能继续等待,可能是没到点的缘故吧。等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我便不耐烦起来,已经快120分了,可这些工作人员却一个没有。旁边一个办公室门打开了,出来一个身材比我还高半个额头的壮硕的中年男人,我立刻上去询问他:“请问舞蹈班办公室的老师什么时候上班啊?”他朝我上下打量一下,或许看到我这副篮球运动员的打扮,竟然从鼻子里呲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啊,一般来说1点半吧,你在等等吧!”说完他竟然转身又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我朝他走进去的门口看了下牌子,体育部。刚才他呲得一声是啥个意思??我打扮可笑,还是觉得我像个二三流的篮球运动爱好者?是因为我穿着运动服,却背着一个无比硕大的旅行包吗?还是因为我没为这身球衣配上一副好球鞋?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打扮,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从上至上琢磨着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劲。难道因为这双洞洞靴,抑或是手上这串佛珠和篮球服不搭?我百思不得其解。

 

  等待是最令人焦躁的。索性我也拿出魔物,一只从淘宝上买来的二手苹果机,从棋谱软件里翻看象棋名家的对战棋谱,以此消磨另一位更厉害的魔君。某种意义上说,手机确实提供了人们便利,可是如果沉迷其中,就成了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鉴一类的魔物了。以魔降魔,很快1点半就到了,我觉得漫长的等待终于要迎来收获了。可是直到2点,办公室还没来一个人。我的困惑很快就在怒火中烧中化为灰烬。我要找到理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最关键的,舞蹈班的负责人。可是,如果我找的到这个人,那所有理由和解释都不成立了。对于如此悖论,理性如我也难以破解。如果一味等待,也许还会耽误今天的下一个行程,去孩子学校听由学校自说自话组织的“幼儿安全健康防护讲座”。我打不定主意。可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侧的靠近公共厕所的办公室门打开了,一个白衣女士走出来。我眼前忽然一亮,她那绝尘世外的宁静的脸庞把我深深吸引住了!我她把茶杯里剩下的茶水和茶叶渣倒在一株摆在厕所门口装饰用的铁树盆栽的泥土上,便又走进办公室。原来那里面还有个办公室!我快步赶上,叫住那位女老师,“请问,这里的舞蹈班办公室老师什么时候……”话还没说完,我已然看见门牌上写着“舞蹈班办公室(2)”,于是立马改口道:“请问您是舞蹈班老师吗?”她应了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真是天煞的2号舞蹈班办公室!天煞的导航小姐!我跟随她进入办公室,拿出孩子舞蹈班秋季班的发票给她看:“我来给孩子报名!”她接过发票看了会,又抬头困惑地看着我说:“这不是已经报过名了吗?钱都缴了,发票都给你了。”看着发票的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确实啊,如果没缴钱怎么会有发票,而没报名怎么又会缴费呢?这到底闹哪样?我立马掏出魔物,给孩子她妈去了电话:“喂,我们不是已经给孩子舞蹈班报名过了吗,怎么还要报名?”由于懒得再重复解释,我打开了免提,好让老师也听清我此趟所来之目的。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响起稍带愠怒地声音:“谁和你说报名了?你脑子又搭牢了?和你说去活动中心给孩子调班,调班!是下学期的课,调—班—”“可昨天明明你说是报名……”我确实没听清老婆昨天给我交代的任务和嘱咐便草率答应她了,可老师就在这头,无论如何也要找些借口掩饰自己的办事低能,何况男性权威从来就是原则性之首!可是在我还没澄清完毕这种原则性的重要性时,她帮我结束了幻想:“我在忙,先挂了!”手机响起了挂机盲音。女老师朝我理解一笑,我也回她一个尴尬之笑。

 

“看来你老婆是大忙人啊!”

 

“哪里哪里,不过她单位的小官一个,脾气却来得个大……那么,关于孩子调班的事……”

 

“不好意思,调班要明天才开始,发给家长的计划书里已经写了,你们没收到?”

 

“这……能帮个忙吗?今天和明天还不一样,要不我先把孩子名字先留下了,到时您帮忙调节一下好了,省得我再跑趟!”

 

“不行的,这样对别的家长不公平。您明天再来一趟吧!”

 

我无语良晌。面对这位据理伸义,冰冰有礼的人民培训班教师(培训班教师高于标准的人民教师吗?),为了孩子将来不被穿小鞋,我唯有表示尊敬且甘愿牺牲自我。不知为什么,走出办公室一刻,望着那盆刚刚被倾倒了茶叶杂碎的铁树,我想起了一句“化作春泥更护花”,而前半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这样,“报名”没成功,还耽误了学校讲座。等我赶到孩子学校讲厅时,已经错过一大半讲座。这并不打紧,本来就不是我想来听,而是学校强逼的——我只是对于“迟到”这事本身有所愧疚,或许仅仅是对“迟到”这个概念有所愧疚,天知道。我好不容易挤进坐满摇着通知单或简易广告扇的大妈大叔的座位,坐在整个听众群中唯一空缺的座位上。此刻我才知道这些小凳子并不是为家长特意准备的,而是小孩子平常的座位。我的大屁股被硬生生嵌在略带弧度的儿童椅中,整个人也被包围在人体热量聚集的中心。没过5分钟就受不了了,我开始努力挪动屁股,以调节酸麻不已的粗腰。我按摩着腰背,左右前后摆动着头颈,还不时喘着释放体热的大气。这些都还能忍受,可后面的大妈带着特有的老年人的肠胃不良的口气,竟没事找事和我搭话。我嘻嘻哈哈的应对她的毫无意义的话题,头也不敢回。

 

空调在门口的角落,就在刚进门的一瞬我曾经似乎感受到天堂,可是现在,我已经忍受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地狱。我站起身,把凳子高高举过头顶,以免在挤出人群时不小心磕到后排家长的额头或前排家长的后背。我特立独行地将位置调整到空调前方,正对着空调的强力吹风。一瞬间又觉得脊背发凉。我独自沐浴在这片冰凉的制冷机发出的杂响声中,已经完全听不清台上演讲教师的声音。有些羡慕到嫉妒的眼光中人群中间射来,可我毫不在意。即便从不喜欢由于鹤立鸡群的高调带来的负面影响的我,也不得不为这片甘爽和冰凉的天堂之地自私一回。可是没吹多久,我就意识到自己感冒了。我把座位向旁边调整一些,以免强风完全打击自己的后背和后脑,可惜晚了,我已经开始流鼻涕,甚至咳嗽了。不知道这场漫无目的的演讲还要持续多久,我干脆背靠墙壁睡着了,直到人群嘈杂的散场声惊动了我。我张开迷迷糊糊的眼睛,也跟随人群离开教室。来到孩子的教室,我竟然成了第一个来接孩子的家长。班主任夸张地举起大拇指,用夸奖孩子那套来夸奖我,我也只能用孩子般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回应她。真不错呢!她大概是这个意思——对于从来都是最晚接孩子的家长之一的我——她大概最先想到是——今天终于能早点下班回家做饭了。从一大堆闹腾的或翘首企盼家长来接的孩子群中我发现女儿正默默坐在位置上看小人书,当她被我的呼唤声惊醒展露出吃惊而兴奋的神情,这才是真正令人愉快的乐趣!当我拎着孩子快要走出教室一刻,班主任好奇追问道:“演讲听完了吗?校长讲得好吗?”我没有掩饰刚睡醒的惺忪睡眼,微眯着眼睛,扁着嘴回复她说:“演讲很不错,可惜我睡着了!”于是这位可爱俏皮的老师又像训教孩子般嘟起她肉肉的嘴唇,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说:“刚刚还表扬你,这次要批评哦!下次可不能这样子喽!”omg!我装成受委屈的小孩那样哭丧着脸连连点头退出教室。如果还有下次,我可不希望再被抽取到堪比中奖彩票的“幸运名额”!——唯一可惜的是——我只是刚刚才知道那位演讲得起劲的斯文老太竟然就是校长。虽然没留意她的长相,但脑海里还是浮出了“真人不露相”这句话。

 

送孩子回家的路上,我想到刚才告辞班主任的点头过后还应该加个士兵敬礼,以表示绝对服从的成人式幽默。可惜时间太短促,而我的幽默细胞在一场令人昏倦的演讲后也没来得及复舒,为此我后悔不迭。孩子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就来接我?”我回答她说:“因为爸爸是奥特曼啊!”她笑起来,不加掩饰地用昨天她妈给我取得外号回敬我——你不是奥特曼,你是怪兽大猪头!——好吧,我就是怪兽大猪头,外加怪兽奥特曼,猪头奥特曼……我的小宝贝,你怎么称呼都行——只要你高兴!

 

回到家后我就把iPad——另一种更厉害的第六天魔物——随手甩给了孩子。尽管我深知魔物的厉害,可此刻,我只想安安静静休息一会。我躺倒床上,打开收音机的评书频道,开始享受。睡虫很快侵犯了我的全身。等我醒来一刻,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显然我是被惊醒的,而唤醒我的方式却难以启齿。我睁开眼睛,本以为是被她唤醒的,却猛然发现老婆正用手指弹我的蛋蛋!“你干嘛啊!人家睡得正香呢!快别弄了……”这大概是今天我扰人清梦的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些。 她倒是满不在乎说道:“终于醒来了啊!”

 

“你叫一声不就醒来了,何必这样……”我装成一个羞怯的少女样。

 

“何必这样?你知道我叫你多少声吗?睡得跟死猪一样。要不是这样,你会醒来?”说道最后,她的神色越发淫荡起来。

 

“好吧,好吧,你厉害!我醒来就是了。饭烧好了吗?”我懒洋洋的爬起来。

 

我光着身子在屋子里乱晃——喝水,翻看冰箱,玩玩指尖陀螺,偷吃一口老婆刚烧的菜……忽然想到什么,便问老婆:“今天好像忘记做什么了?对了,报名……哦不是,调班没成功!”老婆吃了一惊,我立马改口道:“不是不是,又说错了。调班要等到明天才开始呢!”老婆这才舒缓了一口气,随口问我有没给孩子借新书。我一拍大腿,做出一个痛不欲生的表情:“诶呀,我的妈呀!我都忘记还书了!”我立马冲到房间,打开旅行包一看,果然要还的孩子的十多本书籍都在。今天疲惫的走了一天,竟然把要还的书籍背出背进,徒劳一场!连一向对我无语的老婆都凝噎语塞了。我只能安慰她道:“没事,明天不是还要再跑一趟吗?明天一块还了。”她不置一词,只是边烧菜边摇头而已,这让我对自己的能力再次产生不可动摇的怀疑。“好了,也别自责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别再乱晃了好吗?晃得我头昏!”她一下子放下炒菜的铲子,把手捂着头顶显得很难受得样子。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今天多跑了几个地方,有些累。”

 

“那你别烧了,接下去的我来吧。”

 

“算了,你还是去听评书休息会吧。最近你也太疲劳了。连续几个月昏天黑地的写作,都忘了白天黑夜。早知道今天不叫你去干活了,我就知道你搞不好的。”

 

“说什么呢?是你搞错了调班时间好不好,不是我的错诶。”

 

“好吧,我承认是我搞错日期了。”

 

“这才对吗?勇于承认错误才是我的好老婆!我欣赏你!”

 

“你这么性感,老是穿一条裤衩在孩子面前走动,不觉得羞吗?也不怕给孩子造成负面影响?”

 

“这鬼天气和夏天似的,难道你要我和你一样穿一条裤衩再带个胸罩?胸口会不会闷啊?”

 

“讨厌!”

 

“对了,今天我发现接待我的舞蹈班老师有点像……”

 

“像什么?”

 

“像我小说里的人物,外貌简直一模一样,性情上也相似。所以,刚见到她时我都忍不住喊她名字了,可惜后来交谈过程发现她太冷漠了,根本不是我那可爱的小夕!”

 

“小夕是谁?”

 

“我小说里的人物啊!”

 

“哦,累不累啊,你还是再去休息会吧。等一会开饭了我叫你。对了,明天的事还是我去吧,你就安心在家写作吧!我的大作家!”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