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周前,庆祝乌托邦文学社成立一周年诗会,在亚洲书院碰到周生祥老师。他面容福相且端庄,双目炯炯有神,说话神采奕奕,一看就是精气神俱全的聪明人。周老师介绍说,自己是理科出身,过去一直搞科研,后来成立公司,直到最近3年才开始写作,已出版4,5本书。饭后,我索取了两本签名书。
厚厚的两本书,《跨界》和《天候》,沉甸甸的分量啊!一本37万字,一本55万字——我想,这对初出茅庐的作家来说,不可谓不是大挑战。而且,两本书的题材竟然还都是关于植物与生态!这是相当冷门的话题,即便当童话写,一般作家也宁可选取机动性更类人的动物,而非看似冰冷无情的植物。对啊,佛法上将植物就划归“无情”一类,因为它的情感简直太难去描摹和体会,除了想象或象征,我们难以直观获取植物的“心情”。所以可以猜测,写这两本书是需要非凡想象力的。
回家已是深夜,我迫不及待打开书,先睹为快。惊异发现,两本书都是周生祥与其儿子周喆鸣的合著(周生祥为第一作者),真是上阵不离父子兵,让人联想起法国的大小仲马。他的儿子浙大毕业,多次参与电台节目与报刊新闻创作,似乎在文学上比“老子”更占一席之地。不过,这并非重点,同样作为作家,我最关心的是,周父子是用什么方式来驾驭此题材,而且能将之写成如此大部头的小说。表达形式与风格论向来是我最关心的,而且,往往略读几章,就能初步判别作者的资历与功力。可是,读周的小说意外得“难”!这与我起初的料想完全背反,甚至,我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这种另类而神奇的表达方式——作者几乎用一种过去作家从未尝试的全新方式,一种“立体而全息”的写作形式来表达和展现课题。
用他自己的形容就是:故事—诗歌—童话的“三位一体”法。知名作家蒋子龙为《跨界》写了推荐语:描写植物界的专业著作很多,科普作品也不少,但是写人类与植物界直接面对面跨界交流的作品还是十分少见。周生祥周喆鸣父子合作写了这部小说——父亲是林业技术专家,现在写小说;儿子大学毕业,不当医生,改行搞影视。这本身就是跨界,也决定了这部小说的独特性。
而《天候》讲了什么呢?一年二十四节气,天上对应的有二十四位大神,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为天上事业奋斗着。书中穿插大量神话、传说与民间故事。作者力求将植物、风景、人文、历史、风俗、诗歌等知识揉合在一起,为读者奉献一套生态系列文化大作。
两本书的题材可以说是相仿的,都是关于植物、气候与环保,也就是时下最流行的课题——绿色生态!只是《跨界》的形式偏重诗歌,而《天候》偏重小说,有趣的是,两本书的目录都用了古代章回小说的标题格式,让人读来犹如回环收放的小说一般的快慰。可《跨界》的确是诗歌形式啊?那就只好当做叙事体的植物诗史看待了!你看,就光这点,就是一个文学空白领域的突破!
若说“跨界”实非虚言,我读周老师的小说,真感觉自己跳脱出三界外,因为这种文字真的太陌生了!用传统的文学鉴赏的标准来评判周老师的作品太不合适,看来是我想简单了。到头来,对其作品只有大概印象:目录设计,优秀;文字表达,通畅自如;人物形象(植物拟人化),具有明显爱憎情绪或人类性格的典型特征。至于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与其创作动机,仍在领悟中。
不过,一种膜拜之情悄然而生,我总以为这样的文字下,是与神在对话;或者说,是神在用科普的言语,深入浅出将一些人生哲理传授给你我。三明(作者笔名),真神明也!这定是天人下凡,来给人世普及生命之法,给生态及环保事业做宣讲的一位圣人啊!
在这种氛围下观摩其文字,已经不能简单用小说语言或某类标准格式去评判,他的文字功力高低,语言表达粗略与否,以及多重表现形式的“耦合”现象,都已经在其浓厚的思想性下谈化无形。这种思想性即是生态思维。换句话说,形式是最新映入眼帘,也是印象最深的,然而通读作品后才发现,却是最无用的。作者的创作的要旨并非其创造的“非凡”表达形式(很可能是首创),更重要的是,其创造的意图。你可以说,这是理科思维浓重的作者一厢情愿或不拘一格的笔调——因为不懂文学,才无所谓敬畏之心,敢于“胡乱调配”或采用不同形式去创造文学!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然而,我所思考的,并不是它产生的原因,而是为何偏偏是这种形式的文学?在我看来,也只有这样的形式与文字才能与其主题完美搭配呼应。这并不是巧合,或故弄玄虚。
恰巧,最近周老师又要出版新书《润园植物故事》,邀我作个书评。于是他将电子稿发我,我亦成为他大作的第一批“内部读者”,幸甚之至,带着这个问题我认真拜读了作品。
首先,《润园植物故事》是关于植物文章的散文集,总计约莫28万字。一般取四字一题作为章节,凑整100章。按照格局或风格论,间于《跨界》与《天候》之间,如此也集齐了诗、文、说三类。至于戏,只要改编得当,若演出少儿童话剧,应有不菲的教育意义。总得说来,以拟人化的植物,相互聊天为写作手法,格式等同于童话,而内容更接近植物科普。这么说或许也不严谨,其实内容花样百出,有关于数学知识,猜字谜,成语典故,植物组诗,以及对社会时事的讽刺与批判等(比如某领导写《平安经》,将“平安”二字当做和尚念经口号,作者态度:平安不是口号,靠的是真抓实干)。其中所表达的思想也可谓包罗万象,人与植物,天地浑然一体,彼此交换对生命真谛的领悟,谈对理想的认识,同游同赏,同悲同喜,似乎真的将生命三界(人,动物,植物)融于一心。作者本就是神,他可以完全践行自由意志,在文字那浩渺的时空内畅行无阻,神采飞扬。
三本著作还有个明显的联系,那就是故事人物与表达风格的相对统一性。比如《跨界》塑造了香樟王、茶花女、毛笋儿、狗不理草、柳杉王、芦苇君等生动的植物形象。而显然,《天候》与《润园植物故事》中出现了许多几乎完全一致或重叠的“人物”。无论作为小说体裁的《天候》还是散文体裁的《润园》,写作手法几乎类同,即对话体的拟人童话形式。这又让我想起柏拉图的《理想国》,事实上,这位苏格拉底的高徒在自己的作品中就尝试用他师傅最擅长的“对话体”来解答各种哲学疑问。这种形式,对于后世社科哲学类或科普作品有很大的影响,只是区别在于一对一还是一对多。一般文学类的哲理作品中,会采用一师一徒的教授方式,更直观显示困惑与答疑的权威性分界;而在周生祥的作品中,会采用诸如香樟王,银杏,枫香之类植物“权威”,作为相关问题的诠释者。比如《植物野营》,就是一篇极好的科普文章,香樟王对其它植物解释和说明了许多过去人类对植物的误解,这需要相当深厚的专业知识,以及深入浅出的“转化能力”。再比如《植物日记》一篇,作者借各种植物对《方方日记》不同看法的争论,由银杏调和,并表达最为客观和深刻的看法(即作者的观点);还有,《植物搬家》一篇也特有趣,从植物搬家说起,谈到“鸟浪”现象,之后苦槠说:“保护森林,就是保护自然,也是保护人类自己。这次人类发生新冠疫情在野生动物身上的开端就说明问题……”
香樟走上前来说:“这段时间我和人类在一起抗疫,我觉得中国人己认识到:关照自然、自然中的动物,还有植物。这是我们的星球,但同时也是他们的星球。是以万物之灵的高高在上,把一切为我所用?还是对这些生命持多一点谦卑的态度,更多地尊重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这两者之间,人们的选择是在什么地方?人类只有按照适合大自然的方式去生活,不浪费大自然的恩赐,才是可持续发展之路。”
苦槠问香樟:“这是不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习主席的名言,其实已道出生态思维的核心——保护自然原生态,走可持续发展路。
仅以此例,印证一斑,可见此豹之“花”。花在哪里?作者表达形式多样,诗,散文,小说体混合并用,交映成辉;素材多样,单篇选题不拘一格;结合当下流行或热门时事话题,引出话题,并给予分析解释,或发表观点看法,将事件和人物都讲活讲透了;对于一些深奥的科普文章,读来犹如科学小品,阐释形式多样,说教花样迭出,可谓寓教于乐;植物物种丰富,说话样式丰满,性格多样,浓墨淡妆,演尽植物界的“百脸谱”,抖尽各种植物相关的科普包袱……
我想,所谓生态平衡,并非只是人与自然间的平衡。人并没那么重要,人只是动物的一个分支,只是自然界的一个属类。人不能总是高高在上去看待万物,看待自然,而应已最谦卑的心态,将自己沉下去,沉入谷底,沉入海底,沉入地下,沉入泽田……这才是公平的生态,也是还原后的生态。即便是写作,也没那么多形式,所有形式都是为主题服务。所以,只要能刻画和表现主题,能写尽万象生态,如何去写并不重要。生态思维或将成为一种未来文学的新兴主题,或写作形式,最大程度上开阔写作者的视野与创作方式。
这是近日读周生祥父子作品的一点启发与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