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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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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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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

刚刚还在暖和的屋子里,听流行歌曲,品味窗外的初雪,甚至还准备写一篇关于初雪的散文,然而一眨眼时间,雪竟然停了。一种失落的残缺感油然而生,仿佛这个世界并不是为我而准备。她的出现只是一道曙光,一段支离破碎的风景,或者一种昙花一现的美好感。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依然能看到窗外银白的一片,那些覆盖在草木,街道,或者车辆上的雪,证明了先前的飘雪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可能只是这场飘雪来得太早,令人有些意外。照理说,印象中的瑞雪至少也在年前或年后一个月时间,那种雪无论下得稀缺,还是饱满,都是合乎情理的。我想到前段时间想写了一半的关于艺术之间的对应关系的文章,因为天气逐渐寒冷,愈发难以提笔而动。又过了半月,简直就认为,荒废也是情有可原的。或许我并没意识到,这只是我个人艺术观的转变的结果。

残缺和梦非常想象,只是前者是可以弥补的,而后者永远模模糊糊,就像被擦洗多次的硬盘,数据更难恢复如初。残缺的艺术就如同一张只画了半张脸孔的女人,你只能去想象填补后的图像,至于那女人的美,却因人而异,完全不可琢磨——因为那美丽仅仅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我看着窗外依稀不全的银白,心中完全没有满足感。甚至,我还产生了疑惑:为什么上帝总是做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比方说,既然创造了这场久违的飘雪,尽可以让她漫天飞舞,如舞动曼妙旋律的天使,把这世界打造成一场唯美的童话。尽管只是一时,也可令人心境圆满,体验到上帝造物的神圣性。可是,这是娑婆世界啊!遗憾是必然的。既然如此,残缺的艺术才有了生机。

我关掉了音乐,静静望向那片残缺诗意的风景,忽然,思绪就飘到了前几日。对于那天的印象不仅诗残缺的,而且还是令人困惑的。到现在我还没搞清,到底是因为残缺而导致未知的困惑,还是印象本身就如同梦幻,而梦境往往令人看不透彻。

那天之前的夜晚,更准确说是深夜,也是窗外刮着刺骨寒风的月夜。我正琢磨着如何将女性头像画得更为精准。我画了一幅又一幅,每次精进一些,但总可以挑出毛病。不是额头画扁了些,就是鼻子画歪了;有时嘴唇边角的厚与薄,也是相当难处理的细节;至于眼角纹呢,这问题我倒并不在意,毕竟那个女人还没到需要画过多鱼尾纹的年纪,只是她的两只眼睛的眼带并不对称,有细微的粗细差别,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等到我研究并处理完诸如柳眉,杏眼,卧蚕,狐耳,樱唇等关键“零件”的美学构造后,自以为几乎可以完美再现女人最丰韵的美感时,脸盘形状,以及发型,头发线条的柔和,明暗细节等,又成为我头痛的问题。总之,我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人。

一般而言,很难一次性将事物完美得以艺术形式再现,无论是绘画,文章,或小说。我已经尝试多次,所以可以明确得到这一结论。只是不服输的性格,使我不会表面上承认自己的缺陷。父亲凌晨起床上厕所时,发现台灯下仍奋力修改和涂抹着什么的我,一边问我这么迟怎么还不睡,一边凑近过来想要一探究竟。我立刻下意识把身子俯趴在画上,气愤愤地回答说:“没干嘛!睡你的觉去吧。”我并没回头看父亲的反应,只是觉得父亲在我身后立了有一会时间。长久的沉默后,父亲呼出一口大气,转身回到卧房。

第二天父亲要去医院体检,早早就起床了。迷迷糊糊中,我只听父亲说:“今天又下雨,估计这次又得连续好几天。”还想赖床的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父亲故意提高嗓门提醒我起床。因为今天我也必须早起,开车送父亲去医院,于是不情不愿也就起床更衣了。一看窗外,仍灰暗一片,这鬼煞的阴雨天!

才刚刚穿上衣服,就听父亲在客厅一个人唠叨,似乎责怪我昨晚没把饭菜收拾进冰箱。“你过来看,家里有老鼠了。”父亲这么一说,到惊得我一跳。赶紧冲进厨房,父亲指着一大碗昨天吃剩下的稀粥。沿着碗的边沿,确实可以看到一些细碎的脚印,呈三角叉状,一直从碗的边沿延续到灶台,消失于水池的金属表面。我们两个像侦探一样观摩着这些脚印的方位,最终判断出老鼠的逃跑路线——应该从厨房的纱窗破洞中溜走了。

“这肯定是一只很大的老鼠!瞧,他从碗上跳下来时,肯定还滑行了一段距离。估计是摔了一跤。哈哈”我颇为肯定地对父亲说。我指着灶台上的由汤粥所遗留的脚印和条纹,紧接着跟上一段不容辩驳的分析。至于老鼠从哪里跑进来,却判断不了。

“就是从你卧室里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

父亲突然愤怒起来,拉着我来到卧室里,看着大大敞开的窗户和飘动的窗帘,我无话可说。一股冷风袭来,我赶紧关上窗子。我想起昨晚怪不得睡得一点不踏实,原来是被风吹得。父亲白了我一眼,走到客厅饭桌前,又指着桌子上的菜盘抱怨道:“你看看这么多菜,还能吃吗?”

被父亲推拉跩拖这么几回,我早已上了火气。胳膊一甩,反过来责问到:“你不觉得这是你的责任吗?不是每次饭后都应该是你收拾吗?”

父亲瞪大眼睛,仿佛很疑惑和诧异:“这是我的责任?”我点点头,毫不客气将“就是你的责任”又字正腔圆说了一遍。

父亲提醒我,“你是不是忘记昨天你说要吃夜宵,所以……”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画面有些印象,但还是咬紧牙关说:“我忘了。”似乎怕他再纠缠不清,我果断催促道:“不就几盘菜吗?有什么大不了。快点行不行,我们还去不去医院。”

之后也便没再说什么,他赶紧又找病历卡,体检单,手机,身份证等杂物,以及还要带上的矿泉水,牛奶,鸡蛋等食品。可能忙中出乱,他竟然把水壶打翻了,弄得一地水。心烦气躁地父亲,赶紧没头没脑拿来抹布,晾干的地毯,甚至报纸来吸水。看在我眼里简直一团糟,直接用拖把拖了不就行,竟然用这么不得法的手段来做事。连自己家务都做不好,还老要求我做家务,真是可笑。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我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瞧我这副光景,估计有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冒出一句:“你也不知道帮忙收拾!”我冷笑一声,依旧没动。他估计劝说我也无用,只能一个人蹲在地板上,把那些吸水往水桶里挤压。父亲这人向来忍气吞身,但这次还挺犟,没头没脑硬是又甩出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说真的,他说什么都行,我就偏偏忍受不了他说这句话。不是“业荒于嬉”就是“要克己复礼”,再要不就是这句大道理,反正每次闹不愉快,他就想用古人的那套烦人的礼教来教训我。趁着他忙乎地劲头,我开启了刻薄地指责模式:“你说你,自己每次找东西都半天,为什么?就是不知道哪拿哪放的道理。随处乱丢,等到找的时候就麻烦死了。我和你说,你就是个懦弱的人,根本不配做大丈夫。大丈夫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只知道扫自家屋子。哪怕就是扫干净了又怎样,你依旧还是那个无能的人——对世界毫无影响,对个人毫无建树。你老是说我懒,要我为家里多做些事,可是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呢?我志不在此,何必强求!你知道能量能吸引对应的事物吗?比如这次老鼠事件,还有你碰翻水壶这事,都是你的负能量吸引来的,知道吗?告诉你,不仅如此,说不定这次体检,你还要查出什么病来!我也不是咒你,这的确是真的,劝你不要不相信。赶紧多看些佛法吧,说不定还能化解些冤孽。对了,最近你没做什么坏事吧?有些报应不一定报应在本人身上,也会报应在他亲人,朋友身上,以示警戒,我可不希望成为你业报的牺牲品!”

我早就穿上篮球鞋,在房间来回踱步,不耐烦等候。直到他把水清理赶紧,我们才急着出门。可走了二十分钟,等到了停车位,才发现我忘记拿车钥匙,只得又回家去拿。一路口里还抱怨:“真是晦气,肯定是爸的负能量感染到我!”

打开门,眼前一幕吓了我一跳。灰暗的屋子里仿佛晃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只鼠头人身的生物,缓缓向我逼近。直到一束光线从阳台的玻璃反射到我眼中,瞬时间迷恍了我的意识。我想应该是对面行驶车辆的远光灯吧。趁着这股光亮,也或许为了节省时间,我赶紧抹黑进了屋子,好不容易从卧室那脏乱不堪的床头柜上摸到了车钥匙,然后狂奔而出。

“扑通”,我脚底一滑,仰天摔了一大跤。正在此刻,发出一声令人毛骨茸然的巨响。我下意识朝窗外一看,以为是刚刚那个庞大的鼠形生物夺窗而逃制造了这声响。狂风呼啸灌入。

惊魂未定之际,我打开了电灯。只见地板上的水已蔓延至门口,一地狼藉的鞋子脚印,以及阳台上被狂风吹落的并未固定的钢边纱窗。我用力按摩着大腿外侧和受伤地盆骨,一瘸一拐走出屋子。想起还在风雨中等待的“懦夫”父亲,总觉得有些惭愧。

2018.12.8下午6时完稿于采荷租房(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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