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家墩的西面,大塥垴的塘埂上边,有一小块比与它相邻的水田地势略高的旱地,它所占的面积不大,随着水田的弯曲走向而自然形成长短不一的地垄,四周被水田环抱着,那里就是老束家所有人家的菜地。
等我长大一些了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菜地的东边,即大塥垴的塘埂边,却偏偏还存在一块很窄的不规则的长条形水田,看起来勉强够一分地,地势比菜地要低一点,这块小田后来成了二叔家的责任田。
它把大塥恼与菜地隔开了,稻子成熟的季节,四周拔高的稻子会阻挡菜地的空气流通,俗话叫“捂着风”,不知是否会影响到蔬菜的生长。
也许是多少年前束家墩的居民的生存状态所需,也许它的地形生来就是如此。现代人又如何解释这种现象,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菜地中间纵向有两条跟菜地的垄沟差不多宽的排水沟,常年积水,那是菜地上面水田里的水自然渗透下来的原因。下游顺着这块很窄的水田的田埂,留有一条小的出水沟,通到大塥垴里,用于排泄上面的水田里多余的废水。
南边的排水沟在二叔家的菜地范围内,沟里随意地怄着一些废弃的菜根和菜帮、杂草之类,二叔会一年清理一两次,捞出的是肥沃的黑色淤泥,分散到菜的根部当基肥用。
靠北边另一条排水沟的南侧是我家的菜地,我家仅有两畦菜地,加一个横向的短畦。那个短畦因为跟水田是挨着的,所以常年都是潮湿的,只能栽种不怕水的瓮菜(空心菜)。我家的菜地最少,不知道为什么。
我家菜地北边是大娘家的菜地,有一条坚实的田埂把它跟水田分开,菜地跟田埂交界处留出了一条排水沟,横向通到跟我家交界的排水沟里,大娘家的菜地始终保持着菜地应有的干爽。
后来大娘家的三姐,因为嫁在同队,大娘去她小闺女家生活以后,菜地就归三姐所管。看我家菜地不够,就把水沟北边的那畦菜地给了我们家。
小时候我很喜欢菜地里这条浅浅的水沟,因为沟的两边会长出许多旱芹菜来,可能是去年散落的根须自己发芽长出来的。我很喜欢吃芹菜,可能就是受那时候的影响。
旱芹菜是需要每年春天压种的。就是把挖出的去年的老芹菜横向密密的埋在松软的菜地土里,浇水保持潮湿,芹菜身上的每个节会在土里生根发芽,现在这种种植方法已经没有了。
过段时间,一颗颗嫩绿的芽尖就冒出了土面,一瓣、两瓣、三瓣,终于棵棵芹菜的雏形站了起来。再施点粪肥,眼看着它很快就长成了碧绿的一小片,格外的清新喜人。
芹菜大约长到一筷子长的时候,看起来长短不一,疏密不均,这时要齐着它的根部把它全部割掉,泼点粪水,再撒上家里锅洞里的稻草灰把它盖住。
再次长出来的芹菜明显就不一样了,一棵棵看起来就像微型的竹子一般排列整齐,高矮基本统一,等到能吃的时候,可以分批间隔性的割取。
一盘嫩绿的炒芹菜,那些年好像就是清炒的,什么配菜也没有,吃起来却也是异样的香。
旱芹菜是有季节性的,老了的芹菜就吃不动了,留下一些老的任它自然生长着,等到明年再作为种子栽培用,其余的就连根挖掉。
夏天的青菜种类很多,来不及吃的芹菜不能等它变老,可以割回来摘去叶子,放在腌菜坛里腌着。腌熟了的芹菜是泛黄色的,切成小段,加上红辣椒糊,爆炒一下,喝粥时的咸菜,香的我又要流口水了。
说了这么多的芹菜,好像菜地里只有这一种菜一样。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对芹菜的情有独钟,所以多费了一些笔墨。
我家虽然菜地不多,妈妈却也是每样菜都要种一些的。
瓮菜(空心菜)应该是长得最快,也是最先种植最先食用的一种菜,并且是唯一留到秋后舍不得挖掉的一种菜。因为那时菜地里所有的青菜品种都已经接近枯萎了,青黄不接,唯独这瓮菜还能继续发挥余热,割掉一茬浇上粪水还能再次努力地长出点嫩芽来。
茄子辣椒是必不可少的品种,黄瓜豇豆可以共用一个临时搭起的藤架,互相攀附纠缠在一起,却也互不干涉,自顾自地纷纷开花斗艳。
黄瓜开的是黄色的微型喇叭状的花儿,豇豆的花儿是白里带着点紫色,各有各的姿色,短暂的花开换来的是日渐丰硕的果实。
水沟两边偶尔也会种下几棵早熟的大清香豆(大粒黄豆),用于双抢时的中午做汤用。新鲜的大清香豆,剥开后,肥硕鲜嫩,加上鸡蛋,放上点猪油,一盆鲜美无比的鸡蛋汤秒杀桌上所有的菜肴。
菜地的某个角落会有一两棵不起眼的矮壮的刀豆秧子,它不与夏花争艳,默默的守在角落里,欣赏着群芳的艳丽,静观花开花落,一副超然世外的旁观者的姿态。
秋天的时候,它新来的邻居们,刚平整好的菜地里钻出的小青菜们惊讶的发现,它们头顶上的这棵不高的老树在这个季节竟然开出了青紫色的花儿,花谢之后,慢慢变成了一个个长条状的根茎。
腌刀豆是我打小就一直喜欢的一道腌菜,可惜好多年没尝过了。它每株结的果实很少,一共也结不了几根,正因为量少所以才格外显得其珍贵。
菜地里还种有少量的苦麻菜,也是秋季的一种菜肴。名字带了个苦字,炒熟的菜确实也是微苦的,几餐饭吃下来,味蕾也随着变化,也就不觉其苦了。
老菜地还在,时光荏苒,留在脑子里的那些场景却很难再现了。
喜欢它的老,喜欢它的拥挤,喜欢旧时洒在它身上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