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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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的蔷薇
晓临提出离婚的第二天，淑仪早上去阳台浇花的时候，发现那棵不知从哪飞来的蔷薇打了苞，花苞顶的尖刺在朝阳下闪着光。
淑仪看着花苞发呆，回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晓临变了心。
她和晓临是高中同学，那时两人都很骄傲。除容貌耀眼之外，晓临偏理科，而淑仪偏文科，互相不搭界，又互相瞧不起。或许也互相注意过，只不过他们自己搞不清，更不敢承认。
大学毕业后第二年的同学聚会，晓临和淑仪一个桌，没挨着，中间隔了一个男生。聚会吗，免不了互相敬酒，淑仪自然是被众多男生敬酒的对象，班长和学委过来敬酒的时候，非逼着她喝白酒，淑仪不喝白酒，他俩非让喝，淑仪就要酸脸，晓临拦住了，直接把倒给她的酒喝了，接着又要了一瓶白酒，要跟班长和学委喝，那瞬间，淑仪发现晓临真是太帅了，太顺眼了。
从此两人开始走动，没多久就暗生情愫。但两人谁也不主动提出来，后来还是晓临的母亲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那是第二年大年初三，晓临带淑仪回家给父母拜年，晓临的母亲一眼就喜欢上淑仪，非留她吃饭，就差直接谈婚论嫁了。
两人谈了四年恋爱才结婚，淑仪怎么也想不到晓临能变心。
自从女儿上高中，淑仪确实很少关心晓临。别说晓临，就是工作，淑仪现在也是丢三落四的，满脑子都是给女儿买什么学习资料、做什么吃的、找哪个有名望、经济上又能承受起的补习老师。这三年对于女儿实在太重要了，晓临工作忙也指望不上。虽然她也知道晓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句老话有道理，他们小时候也没补过什么课，家长也没整天跟着，还不是生活得挺好。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别人家的孩子都在补课，你不补课程落下不说，对孩子的心理也会有影响。
淑仪依稀记得很久前的一天晚上，晓临下半夜才回家，身上隐约有好闻的香水味。淑仪早就睡了，迷迷糊糊中闪过一个念头，但被困意岔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莫非那时候晓临就出轨了？
因为晚饭争吵那次是什么时候？半年前？
那天晓临回到家，看饭桌上留的茄子炖土豆和一碟黄瓜小菜，冲正在给女儿洗衣服的淑仪喊：“怎么又是这个？你就不能像个女人似的，学学煲点营养汤，研究做点花样……”
淑仪一听晓临的话，使劲瞪了他一眼，“喊什么喊，孩子学习呢，嫌不好吃自己出去吃。”
“我就喊了怎么地？一天就知道管孩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你今天怎么了？单位不顺心啊？”淑仪擦了擦手，往饭厅走，这时女儿从她的房间出来，“你俩吵架了？”
“没，我和你爸闲聊呢。”
一看女儿出来了，两人立刻闭上嘴。晚上躺在床上，晓临背对着淑仪，淑仪从后面搂住他，晓临一动不动，淑仪看他没动静，翻个身睡去了。
还有一次，晓临回来的时候，淑仪正在给女儿装饭盒。
“你回来了，正好，饭还热，你吃一口吧。你女儿要吃红烧鱼，我给她送去。”
说完，穿上一件宽松的袍子就往外走。
“淑仪，孩子那么大了，你就让她自己叫外卖嘛，你看看你这两年，都成什么样子了。”
“明年就高考了，这时候孩子就是上帝，”淑仪笑了，继续穿鞋，“怎么嫌我难看了？我都嫁你了，还啥好看不好看的……”
晓临那天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我？你不要我谁能跟你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现在女人都认钱，谁像我们结婚那会儿，连彩礼我都没要……”淑仪话还没说完就走了出去。
淑仪想来想去，看来是自己大意了，在离婚这件事上，自己也有责任。
那些天，淑仪偷偷哭过很多次，一看见晓临，从心里往外堵得慌，要不是怕耽误孩子学习，她早就离开这个家了。在这节骨眼上，如果闹开了，孩子的学习肯定会受影响的，算了，既然他决定离婚，随他去吧。
离婚后，不少热心人要给淑仪介绍对象，淑仪也动过心，还和其中的一个人处过一段。后来淑仪觉得这段恋情太鸡肋了，不咸不淡的，于是就罢了念头。
大约半年前，她过生日，女儿大清早就跟她说，要请她吃饭。她偷偷流了几滴泪，姑娘大了，懂事了，没白疼她。谁知到了餐厅，晓临买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等着呢。
再后来，女儿就像晓临安插在淑仪身边的间谍，总会在淑仪需要人的时候，晓临就出现了。
一天，晓临赖在家里不走，在沙发上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淑仪竟发现那盆开满粉色花瓣的蔷薇，沾满了晨露。她不由想起几年前，这棵不知从哪飞来的植物，刚拱出嫩芽在风中摇摆的样子。
野蔷薇
“你种的什么？”晓临蹲下身，看着晓薇兴致勃勃往地里栽的那几棵干巴巴树根问。
“蔷薇，”晓薇头都没抬，满怀憧憬地说，“过两年，咱家这篱笆墙就会爬满紫色的、蓝色的蔷薇……”
“在哪弄的，能活吗？”
“淘宝上买的。”
晓临站起身，回屋里去取水桶。
“淘宝上买的？别被骗了。看着干巴巴的，能活不能活不说，活了也未必是蔷薇。”
“呸呸呸，臭嘴，肯定能活，我特意选的大蔷薇苗。早两年买好了，现在就能爬满墙了。”
晓临看着即将开始新生活的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腹诽了句，蔷薇也是野蔷薇。
晓临到现在也说不清，怎么和晓薇走到的这一步的。
晓薇并不是晓临喜欢的那种女孩，她眼睛不大，皮肤白净，可能真是一白遮百丑吧，脸盘倒也耐看，不过身材没得说，真是要身高有身高，要肥瘦有肥瘦。
晓薇大学毕业刚分配来的时候，他经常加班，晓薇会来事儿，经常帮他买饭或者亲自做好。久而久之，晓临觉得很不好意思，就回请过晓薇几顿。
那时他绝无非分之想，晓薇在她眼里就是个黄毛丫头。怪就怪那次喝醉了酒，晓薇衬衫的纽扣又恰巧开了那么两颗。怎么和她去的宾馆忘记了，只记得疯狂过后，搂着她说，你真美，你是最美的野蔷薇。
他说完这句话，晓薇哭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心里突然有些恨自己，啥时候也会花言巧语了。
那天他半夜回到家，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妻子淑仪早就睡下了，看他回来支吾了一声，翻过身继续睡。他躺在那儿，好一会儿没睡着。他记不清多久没和淑仪做那事了，这样想来竟有些释然。
离婚有多少赌气的成分，晓临还是说不清。
晓临和淑仪提出离婚的时候，本以为淑仪一定会大哭大闹的，结果淑仪只是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说，离婚可以，只是要等到孩子考完大学。那时离女儿高考只有四个月。
他也呆愣了好半天，想好的说辞，想好的激动人心的场面一点儿都没有发生。他摔了房门，找晓薇去了。
“晓薇，我们结婚。”
“结婚？真的？”晓薇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摇晃着。
“真的，四个月后我们就结婚，你嫂子同意离婚了。”晓临眼前空空的。
“你没骗我吧，她同意了？怎么可能？你俩感情不是很好吗？”
“我骗你干嘛？怎样你才相信？！”晓临的声音提高了。
“明天你跟我去见爸爸，去吗？”
“好。”
第二天，晓薇缠着晓临去见她的父亲。晓临犹豫了，“还是别去了吧，你爸不会同意的。”
“你昨天答应人家了，我就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
“谁说的？！”晓临突然无名火起，“走，这就去，你爸不同意我可不管。”
晓临的父亲在仔细打量晓临几眼后，点了点头，说：“晓薇自小没母亲，只要她高兴，天上的月亮我都愿意给她摘下来。以后晓薇就交给你了，你得要对她好。”
“老爸，晓临对我可好了，我就要他。”晓薇搂着父亲的胳膊，小脸在他肩头蹭着。
晓临看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人，支吾了好半天，才说道：“我离完婚后，恐怕会一无所有……”
“没关系，婚房我早给晓薇准备好了，再说一遍，你只要对她好，其他都不重要。”
四个月后晓临净身出户，只带走他平时开的车。
他和晓薇结婚之初，几乎形影不离。
“上天注定，你就是我的男人”
“你是最美的野蔷薇……”
在云雨后，两个人不知重复过多少遍这样的话。
可是仅仅过了一年，晓临就发现，婚姻真不是身体中段满足就可以幸福的。
淑仪种种的好，像细菌放在逐渐加大倍数的放大镜下，越来越清晰。
半年前，晓薇管晓临要工资卡，说方便理财。晓临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她无非就是怕他给女儿花钱罢了。别说他没给女儿花多少钱，就是都给女儿花又怎么，那是他的女儿。
如果是淑仪，绝不会干涉他做任何事的。
淑仪，一想到淑仪，他的心就开始疼，他真不是人，太对不起她了。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我和她结婚十几年，她从来没管我要过工资卡。我真后悔！”。晓临脱口而出。
“你后悔？！你还后悔？！我嫁你的时候还是姑娘，离婚的时候你净身出户，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
这句话像捅破了窗纸，一束光倏地泄了进来。不久后，晓临提出了离婚。
那时候，篱笆墙上的蔷薇还没有开，他不知道当初那句腹诽竟成了谶语。
三年蔷薇
养了三年的蔷薇，终于开花了。看着那几簇直径不到三厘米的白色带绒毛的小花，和想象中的“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蜜叶翠帷重，浓花红锦张”完全不一样，晓薇的眼眶像坏了的水闸，说啥也挡不住眼泪从里面一汩汩地流出来。她回屋取来剪刀，将花儿剪得七零八落。
晓薇到单位人事处报到，见到处长晓临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心跳加快，脸色酡红一片，大脑也像缺了血。晓临问她几句什么，她都没听清。
晓临长得真帅！深深凹陷的大眼，浓密的黑发根根直立，脸部线条冷峻，1米78左右的身高，正是晓薇心中的白马王子型。
赶巧人事处缺人，晓临就把晓薇留下，做一些人事报表之类的简单工作。晓临经常加班，晓薇呢，没家没业的，人又懂事，就经常帮他买饭。
一天，晓临又加班，晓薇问他想吃什么，晓临就说：“别买了，总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你要是不着急就等我一会，把手头这个报告写完，我请你吃西餐。”
之后一年，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越雷池一步。怪就怪那天晓临喝醉了酒，醉眼朦胧、口齿不清地对晓薇说：“晓薇，谁要是能娶到你，真是天大的福气。你嫂子虽然长得漂亮，也很贤惠，但太不像女人了……”
女人就是女人，怎么还不像女人，晓薇并没听懂晓临话里的意思。但听晓临说谁娶到她是天大的福气，内心就产生了憧憬，她趁晓临举杯喝酒的时候，把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解开，用力挺了挺，“晓临哥，那你娶我好了。”
晓薇看晓临的眼神停留在山峦波光上，暗自笑了。
晓薇根本没想过晓临会突然提出结婚，她虽然为抢来的名分雀跃不己，但内心却有一丝愧疚。
装修新房的时候，晓薇在淘宝上买了十棵三年生藤本大花蔷薇苗，五棵蓝色的，五棵紫色的。晓薇想象着，她怀抱着小晓薇或小晓临在院子里赏花的情景，不禁美美地笑了好半天。
结婚第一年，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一次逛完街回来，晓临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晓薇煲百合汤，突然说，“你嫂子从来不用我陪她逛街，也不问衣服好看不好看，更不会花上几个小时煲汤。”
晓薇一怔，瞪了他一眼。晓临才发现说错话，尴尬地闭了嘴。晓薇也没言语，转身回卧室去了。
结婚周年那天，晓薇下午请了假，准备好多晓临爱吃的菜，还买了晓临爱吃的巧克力蛋糕。
晓临回家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三十年的法国葡萄酒。两人高高兴兴落了座，酒也打开了，蛋糕也切了，晓薇问：“老公，你给我买什么礼物了？”
“买什么礼物？”晓临没抬头，夹了一口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晓薇用筷子打了他筷子一下，“就知道吃，今天是结婚周年，人家忙了一天，你给我买什么礼物了？”
晓临抱歉道，“薇，对不起，我没买礼物。和她结婚十多年，从来也没买过什么礼物啊。”
“你什么意思啊？！她是她，我是我，哪有结婚周年男人不给女人买礼物的？！你看人家丽丽，结婚周年的时候，她老公送给她999朵玫瑰。”晓薇气得把筷子啪地拍到了桌上。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明天给你补行了吧？”晓临禁不住腹诽，999朵玫瑰，这男人够傻叉的，花有个P用，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可嘴上却应付了晓薇一句。
“这是补的事儿吗？你心里根本就没我……”晓薇哭了起来。
晓临越哄她越哭，一气之下，摔门走了。
从那以后，晓薇发现晓临不愿意陪她逛街了，也不愿意听她说，“上天注定，你就是我的男人了”。
半年前的一天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晓薇对晓临说，“咱俩结婚这么久了，你的工资卡给我吧。”
晓临一听，蹭地跳了起来，“晓薇，你什么意思？家里每月的开销基本都是我花的吧？”
“我没什么意思啊，咱俩钱放一起方便理财啊。再说，你打听打听，哪家的男人不把工资卡给女人啊，你是不是偷偷给你前妻和孩子花钱？”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我和她结婚十几年，她从来没管我要过工资卡。我真后悔！”。
“你后悔？你还后悔？！我嫁你的时候还是姑娘，离婚的时候你净身出户，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
两人大吵之后，晓临开始不爱回家。晓薇有些后悔，跟晓临道歉，可不久，晓临提出了离婚，说他们实在不适合在一起过日子，他不想耽误她，她还年轻。
一天晚上，晓薇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憋屈，拨通了晓临的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少女的声音，“你别再给我爸打电话了，我爸正在和我妈谈恋爱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晓薇头顶浇到脚下，她盯着缠绕在小院栏杆上蔷薇的暗影，怎么也没想明白，明明都是蔷薇，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