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

 田大有一旦喝了酒，看着自家满地跑的两个小娃，就会对小河说，感谢地震。小河因此骂他N多次，“田大有，你真有病，你再敢胡说，我就跟你离婚！”

小河的老家在四川。5.12地震的时候，她23岁，在沿海的一家纺纱厂打工。电视里滚动的灾区新闻，揪得她的心一颤颤地疼。她给一手把她带大的奶奶打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实在忍不住，给田大有打电话，“我要回老家，你要不要回去？”

“回，我陪你！”田大有立刻应了下来。

田大有和小河不在一个村，但相邻。几个月前，小河的奶奶让她必须回去，说最近身体不好，想她了。小河回去后才知道，奶奶不是身体不好，是要她相亲。相亲的对象就是田大有。

田大有一见小河，就喜欢上了。小河个子不高，娇小玲珑的，尤其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眨巴眨巴像小精灵。

小河是第一次相亲，偷偷瞄了田大有几眼，没咂摸出什么滋味，也没记清他长什么样。但见他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晓得他看上自己了。

临回工厂前，他们又见了一次。田大有借口来给奶奶送腊肉，坐了坐，看小河也没有很欢迎的意思，没顾奶奶留他吃饭就走了。

小河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给田大有，她只是觉得，他能懂她的心情。

没过一小时，田大有打来电话，说回去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得起早赶到机场。小河嗯嗯地答应着，心里涌出一丝感激。

她和田大有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出现在自家院子时，奶奶急了眼，“丫儿，你干啥子回来麽？赶紧走！不要再回来！”

小河哭了，“我不走，我得陪着您！”

“你陪我干啥子？！”奶奶转过脸，眼睛亮了亮，“大有，你带小河走，你俩吃过饭赶最后一趟大巴去成都!”

小河不同意，“奶奶，你跟我一起走，要不我不走。”

“你要听话，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不怕死，再说这离震中心还远，奶奶没事的。你必须走，奶奶还想抱重外孙呢。”

小河最终没拗过奶奶。临走前，奶奶把手腕上的银镯子给了她，并偷偷跟她说，“小河，大有不错，这时候能陪你回来，是个可靠的人。”

小河哭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村子，田大有在后面默默跟着。

到成都已经很晚了，两人找了一家小店，吃了碗面条。

回到打工的城市后，小河和田大有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一次两人吵架，小河说，“田大有你真小气，陪我回趟老家，上顿下顿都吃面条。”

田大有说，“小河，你有点良心好不好，陪你回这趟老家，花光了我所有的钱。”

小河咔吧咔吧眼睛，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小河虽然知道田大有已经有过十次相亲的经历，还是和他结了婚。婚后两年生了宝宝。宝宝三岁的时候，他们带着孩子回到老家，看到很多房子空荡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人说，那些空房子里总传出哭声。

一天，小河做完早饭对奶奶说，“我和大有商量好了，不回工厂了，在这里陪着您。”

“你们在外面挺好的，为啥子偏要回来麽？”奶奶抱着小重孙，不解地问。

“奶奶，我们觉得应该留下来！以前总想着要努力挣钱，以后好搬到大城市去，但是地震后，却越发想要回来，想为家乡做点事。现在政策这么好，我们的生活是有保障的。”小河信心满满地说。

“不行，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奶奶的眼神很惶恐，使劲摇着手说。

“奶奶，自从有了孩子，我突然理解当年您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家乡了，”小河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让你们留在这！”奶奶把生气地把宝宝放进小河怀里，往外走去。

“奶奶，我觉得小河是对的。我们不回来，能对得起那些故去的和抢险救援的人吗？这里是我们的家乡，难道要等别人来建吗？”

大有的话让奶奶的脚步停住了，但她没有回头，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田大有被小河推醒，大有，大有，刚才你感觉到微震没？

大有翻了个身，含混地说，我好像听到从废墟下面传来轻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