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二二七年六月一天傍晚,西夏中兴府郊外百里。如血的残阳笼罩着无边无际的荒漠,漫漫黄沙之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偶有行人艰难行走。
六旬老翁搀扶着年轻女子,蹒跚而行。那女子身着青色麻衣,青色云云鞋,系在腰间的花围腰似要被隆起的腹部撑破。
“爹,我实在走不动了,浑身像散了架,肚子疼得厉害。”女子哽咽。
话音未落,老翁突然倒地。
“爹……,”女子看老父突然跌倒,赶紧蹲下腰身,一只手捧住腹部,另一只手摇晃老翁。老翁一动不动,女子仔细一看,老父未闭上的双眼瞳仁已散。
女子大哭起来,“爹,你醒醒啊……醒醒啊……你怎么丢下我不管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中兴城,这才走出百里,你就……我该怎么办啊……”
天空中几只大鸟“磔磔”地叫着、盘旋着。
一只硕大无比、羽毛在夕阳映射下散发着金属般紫色光泽的金雕尤为炫目。突然,它俯冲下来,利爪豁开女子不远处一具死尸的皮肉,大口啄食起来。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女子的腹部再次强烈地阵痛起来,她痛苦地喊了几声,昏了过去。
不远处,两骑骏马之上端坐两人,皆强弓斜背于身后,箭囊悬挂于马鞍。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前额宽阔,一双猫眼,颌下长须,马鞍箭囊内只有三只长箭,格外引人注目。另一人恭顺地尾随其侧。
“大汗,近日您贵体欠安,召唤属下与您潜行百里到这荒郊,必有要事吩咐于我。”
被称大汗之人,正是孛儿只斤·铁木真。
成吉思汗第四次率部亲征,蒙古铁骑第六次踏破贺兰山阙,迅速攻陷积石州、西宁等西夏领地,并驻六盘山,围困中兴府近半年。此时,西夏正发生地震,中兴府瘟疫流行。
最近几日,铁木真因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虽然他不相信自己英雄一世,会在西夏这鬼地方死去,但身体的强烈不适,不得不让他有所准备。
今日晚饭后,铁木真觉得有些精神,带上大将军察罕出了军营,来到这大漠。
铁木真坐在马背上,眼看着金雕的利爪将尸体的腹部豁开,耳听着党项女子凄厉的叫喊,猫眼里射出复杂的光芒。他望着上空盘旋的金雕久久未发一语,似乎这茫茫大漠,这遍地遗骸都不曾走进他的视野。
金雕从天空俯冲下来,再次用其利爪抓破一尸前胸。铁木真看罢,双眼精光乍现。
“察罕,想我铁木真戎马一生,近日沉疴复发,恐怕不久即将离世。西夏国反复无常,木华黎、合答安皆因其背约而亡。此心腹大患不除,我难以心安……若我离世,切勿发丧,待李晛开城受降之日,立刻屠城永绝后患……”
几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刺破天际的昏黄,金雕惊得高飞。
铁木真听到婴儿啼哭,凌厉的猫眼闪出一抹柔和,轻叹一口长气。
年轻女子深情望了婴儿一眼,永远闭上双眼。婴儿完全不知道她的母亲已因生他离世,将小手伸进嘴里吮吸。
大雕被血腥气味吸引,再次低飞盘旋。
铁木真迅速将箭撘于弓弦,铁臂引弓,“噌”,但见长箭直奔大雕激射而去。箭,并未射中大雕身体。说时迟,那时快,第二只箭随即射出,破空之声未尽,金雕轰然坠地。铁木真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察罕将弓急急背于身后,伸手欲扶。
铁木真一手捂住胸口,一手轻摇,再向婴儿的方向指了指。察罕迟疑一下,催马而去,将婴儿抱于怀中,手提大雕尸体而回。
两骑绝尘而去……
半月后,成吉思汗殁。西夏末帝李睍打开城门投降,托雷按父王遗嘱将其杀害。察罕努力使中兴府避免屠城命运,城内军队得以保全,西夏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