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烟味

清晨，小曼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星辰从客厅的沙发上噌地站起来，满脸愠色地说：“小曼，昨天我二点多还没睡，你必须好好想想，昨晚跟我嚷嚷的事有道理吗？你真是越活越不懂事了！爸是岁数大了，但这并不是影响别人的理由！”

小曼看星辰气势汹汹向她走来时，火气就往上顶，但见他乱蓬蓬的卷发和眼睛里布满的血丝，气就矮了几分。小曼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快上班吧，慢点开车。”

人家都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舌头碰不到牙的，这话没错。可小曼这舌头和星辰这牙还真是很少碰到一块。小曼和星辰结婚二十七年了，她还是认为自己嫁对了人。家里诸如买房、装修这样的大事儿，都是两人商量着来，有分歧了，就以星辰的决定为主。用小曼的话说，他是男人，得听他的；小事儿上呢，星辰几乎事事以媳妇为中心，做饭、买菜都挑媳妇爱吃的。小曼心粗，很多想不到的，星辰都替她想到了，就连在单位喝水的杯子都是他买的。用星辰的话说，谁让刚恋爱的时候，他就答应丈母娘照顾小曼一辈子呢。

“我那老丈母娘绝了，打小就对我灌输，‘我和她爸就小曼一个孩子，她被我们惯坏了，做饭洗衣都不会。以后你还得惯着她，要不我可不让我女儿跟你好。’”星辰模仿丈母娘的语气跟朋友说这话的时候，含着几分幸福感和对老人的追忆。

小曼的母亲故去五年了。星辰早想把老岳父接来，房间也给他准备好了，可他总是待不了几天，就嚷着回去。两口子从老爸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他不愿意和她们一起生活的原因有四：一是怕给女儿女婿增加负担，毕竟她们每天还要上班，有时候还得加班加点；二是他一个人生活比较自由，在这也没有老伙伴可以说说话；三是他的老观念，认为小曼是女儿，人家星辰的父亲还没跟儿子一起生活，他来女儿家住总是不大好；四是女婿整天做饭买菜不容易，他来怕女婿不高兴，女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小曼想来想去，前两点不好解决，现实摆在那，后两点确是老父亲想得太多了。为了让他心里少点负担，她开始买菜下厨。

上周末，星辰按惯例把岳父接来，老人吃完小曼做的砂锅牛肉炖萝卜，连说了两句：“我女儿真行，这菜做的有模有样还好吃。”

小曼趁热打铁，对他说：“老爸，那你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你都八十八了，就让女儿、女婿好好照顾你几年，要不我的心老不踏实……”小曼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在她心里，老爸的生活问题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就是，就是，爸，你就搬过来吧。”星辰也说。

“行，明个儿我回去收拾收拾，春节就搬过来。”老父亲借着点酒意说。

小曼很高兴，看今天这架势，她的炖牛肉有了成效。谁知还没等晚上睡觉，这引发矛盾的事儿就发生了。

小曼收拾罢屋子，刚想看会儿电视，就见老爸趿拉着鞋打开房门，想去楼道里抽烟。星辰看他推开门出去，跟过去说：“爸，跟你说好几次了，别在楼道里抽烟……”

老人“哦哦”两声，返回屋也没点烟，就回自己房间了。小曼使劲儿瞪了星辰两眼，赶紧跟老爸过去，把电视帮他打开。

自打小区的微信群有人反映“谁那么不文明，总在楼道抽烟”后，星辰就跟小曼说，告诉老爸别出去抽烟。小曼跟老爸说过几次，可老爸还外甥打灯笼照旧。小曼有时看见老爸去楼道抽烟也当没看见，心想，还能惯老爸几年。

这次，星辰把老爸从楼道里叫回来，她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堵住了。当着老爸的面她是不能发火的。第二天清早老爸张罗回家，小曼的心火又添了几分。

到了晚上，小曼实在忍不住了，对正在看电视的星辰大声喊起来：“星辰，没见过你这样的，我爸在楼道里抽根烟能怎么地？！谁都有老的一天，他记不住那么多事，还非得让他记住吗？！你非得当面说他吗？！那些反映有烟味的人咋就那么自私？！这个世界不是都围着他们转！我老爸又没去他们家抽烟？烦烟味可以带口罩！……”小曼越喊越控制不住自己，脸憋得通红，呜呜地哭了起来。

星辰望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曼，一句话没说，回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星辰走后，小曼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心里越发堵得慌。她和星辰还是头一次因为这比针鼻儿还小的事吵得让生气过了夜。难道是因为自己更年期了？

傍晚，星辰下班回家后也没言语，把一张旧报纸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小曼趁他回卧室换睡衣时，翻看这张半年前的报纸，有一篇文章的标题很醒目，上写着“楼道当成吸烟室，自己过瘾他人遭殃”。小曼看完没说什么，把报纸收了起来。

又到了周末，星辰把岳父接过来。吃罢晚饭，小曼凑到老爸身边撒娇说：“老爸，给你听篇小说啊？”

“好啊。”

小曼打开日报有声版的链接，里面传说柔和的女声：“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请听小小说《楼道里的烟味》，作者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