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庆在茶园巡察雇工挑拣毛茶,正将不符合要求的茶片放回装着大批茶叶的箩筐,南京通达茶庄的二掌柜一脸汗水地跑进来,拽着守庆的胳膊就往背静处走。
守庆喊人赶紧给二掌柜上茶,边走边问:“啥事儿让你急成这样?咋还亲自跑回来了?”
二掌柜拽着守庆进了茶林,见周围没人,说:“掌柜的,后坑的王老二太不是玩意了,他看咱店里的茶销路好,竟然模仿咱家的做法并加以改进,制成什么‘王老二魁尖'。这下子倒好,他家的茶一公斤卖到2.4银元,比我们家的茶足足价高了百分之五十。他家的茶一上市竟然成了紧俏,咱家的茶销路明显下降,赶紧想办法吧。”他顿了顿,咬着守庆耳根继续道:“要不咱们带些人,把他在凤凰尖浮水宕的茶园给砸了?”
守庆习惯性地把上扬的火气努力下压:“你告诉我,他家的茶是怎么改进的?”
“掌柜的,这时候您还有心问这个?”二掌柜跺了跺脚上的泥,说:“您还别说,那小子有些门道,咱家是在大批毛茶里挑选一芽两叶、大小整齐的叶片单独包装,他家则是专采两叶抱芽并且壮而嫩的茶片,味道确是好些。”
守庆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暗忖,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办法呢。又一想,虽然我没想到这办法,但你王老二也不过是受了我的启发才想到这种制茶方法的,还叫什么“王老二魁尖”,有能耐你别叫魁尖啊!
二掌柜见守庆面沉似水不言语,急道:“掌柜的,你倒是说话啊!现在正是卖茶旺季,一天不少银子呢,我喊人把王老二的茶园砸了,看他拿啥卖!”
“你这火爆脾气真得收收。你先回家看看老婆孩子,这事不要对别人讲,容我想想。”守庆暗想,即使砸王老二的茶园,也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去砸啊,得想个能说得出口的理由才行,不能让乡人们说我不仁义。
两人返回工坊,守庆嘱咐监工两句和二掌柜往山外走。正值春季,山里雾气昭昭,石壁玲珑,耳畔涛声鸟语。若是往日,守庆行走在这山野之间,定会神清气爽,可今天他看啥啥不得劲。出了山口,两人匆匆告别,守庆叮嘱了句:“在家等我信,别轻举妄动。”
守庆回到家,也没和正在庭院内给兰花剪枝的媳妇打招呼就进了屋。他在堂屋里来回踱着,左思右想也没啥好办法能压住王老二魁尖。媳妇进屋问他:“当家的,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谁惹你了?”
守庆把二掌柜说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守庆媳妇念过几年私塾,她的父亲在县里是有头脸的人物,经营木材的铺子在上海都有分号。他没想到,媳妇听完笑了。
“你这是气糊涂了咋地,笑啥?”守庆问道。
媳妇拉住他的手来到院子,指了指远处层峦叠嶂的高山,说道:“当家的,还记不记得我父亲跟你讲过的斯商、斯业、斯买、斯卖、斯货、斯财、斯诺?”她见守庆的眉头还是皱皱着,知道他没转过弯来,又指了指茶树旁边一簇簇兰花、一丛丛灌木,“你再想想咱家的魁尖为啥比别人家的茶多几重清香?万物共生才是守中之道啊。”
媳妇的话让守庆有所触动,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就听院外传来噪杂的脚步声。一抬头,见二掌柜带着一群人走进院子。
“我把人都带来了,掌柜的你就发话吧。”二掌柜嚷嚷道。
守庆看二掌柜带了十几号棒小伙来,一时不知怎么好了。本来让媳妇劝住的心思有些活泛,心里那口气又翻涌起来。
守庆媳妇见这么多人来,赶紧招呼大家进屋:“你们先坐会儿,嫂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正闹哄着,院门口有人喊:“掌柜的,后坑的王老二带着几个人往这来了,还挑着挺重的箱子。”
“他们来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兄弟们,家伙什都放身边,听我招呼!”二掌柜对他带来的人吩咐道。
“你们都别动,看这架势不像恶意,听听他们说什么。”守庆赶忙对兄弟们说道。
两年后,大茶商刘敬之将以猴魁产地冠名的“太平猴魁”送往美国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正式展出那天,守庆和王老二坐在南京的一家小酒馆里对饮。酒至半酣,两人把酒杯撞得山响,异口同声地说:“咱们的猴魁,稳拿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