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外顾问

百里不见人烟的南泥湾到处是山，荆棘遍野，时有野兽出没。一到夜晚，那狼嚎跟鬼哭似的，方圆百里都能听得见。蟠龙山山脚下住着一位姓唐的猎户，他做梦也没想到，穷得连老鼠都不愿光顾的破窑洞竟有将军来做客。

那天，他正给野鸡褪毛，想吃饱了出趟山，将这些天打的猎物拿到集市上换点粮食。“老乡，我们能讨口水喝吗？”门口传来的话语声让他回过身，见几个人推开虚掩的洞门走进来。他们身上穿的补丁摞补丁的八路军军服，比他的衣服还旧，但却很干净。走在最前面的人阔鼻子、厚嘴唇，眼神亲切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威严，一看就是个当官的。

唐老汉指了指屋角的大缸：“那里有水，你们自己舀吧。”虽然听说八路军纪律严明，但他仍不禁狐疑，这些当兵的来这兔子不拉屎的地儿想要干吗。

当官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呵呵地说：“老乡，我们来这儿，是想考察这地方能不能种粮食。”

“这是我们的首长……”站在他身后虎背熊腰的小伙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手势制止了。

“小李，把带的粮食和那壶酒拿出来，”当官的吩咐完小伙儿，转头对唐老汉说，“老乡，我们出来时带的粮食不多，给你留下一半。我看你正要炖鸡，可不可以搭个伙，我们给你鸡钱。”

唐老汉见小伙不大情愿地从背的褡裢里拿出粮食和酒，笑着说：“咱山里人虽然缺粮食，但野鸡有的是。俺老唐愿意招待你们，不要钱。俺这有酒，还是烈酒。”

“老唐，我们八路军有纪律，钱和粮食你必须收下。你若不收下，咱们是不能在你这吃饭的。”当官的说完，后面的几个人也频频点头。唐老汉知道，他若再坚持，这几个人真的不会吃他的鸡。

鸡炖好后，大家盘腿坐在土炕上边吃边聊。这几个人的问题可真多，不只问南泥湾的山、水、林、路的情况，还问哪块儿荒地最多，哪块儿土地肥沃，四时八节种什么农作物好。末了，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拿出一个水壶，问唐老汉，为什么南泥湾有的地方水有毒。

唐老汉在这烂泥湾子里住了大半辈子，整天在山里打猎，闭眼能说清哪棵树上结什么果，哪座山里有什么兽，可他真不知道，南泥湾的水为什么有毒。他只知道他家窑洞后面那条河里的水没毒，因为他天天都喝那里的水。

几个人离开时，不只把粮食、钱、酒留下了，那个壮实的小伙子还挑了两扁担河水，把他家储水的大缸也填满了。

自打这些人走后，唐老汉感觉日子过得慢了。他逢人便讲那天有大官来他家喝酒的事，有时还想，那天跟他们一起走多好。

来年三月，唐老汉出山赶集时，见一支八路军的队伍进驻了南泥湾。听乡亲们说，那帮生伢子比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还能吃苦。起初没有房子住，他们就用树枝搭起简陋的帐篷，然后搭草棚、打窑洞；粮食不够吃，就在饭里掺黑豆和榆树钱；没有菜吃，就到山里挖野菜，找野鸡蛋，打猎，下河摸鱼。唐老汉暗想，那天来他家的几个人也许就是这支队伍上的。

一天傍晚，唐老汉念念不忘的大官带着几个人又来到他的破窑。给他挑水的小伙子进门就说：“老乡，首长特意带我们来看你了。”

唐老汉一听“特意来看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首长拉住他在裤管上来回搓着的手，微笑着说：“老唐，我这次来，是想聘请你当我们开垦部队的编外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