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建设启扬高速公路,老屋拆迁,重建了新居。
老屋处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房前屋后有小河绕着。夏天雨水多,河里的水漫到岸上,将通往外面的小码头没入水下,我和邻居就在码头上支起网来捕鱼,也有人举着鱼叉,守水待鱼。秋冬时节水枯,小河沟底朝天,满塘芦苇,描出一幅“蒹葭苍苍”的画面。
小河的岸边上长几棵树,有桃树梨树杏树,也有桑树楝树松树等等,树木不仅装点了老屋,而且给我们带来各个季节的时令水果。屋后小竹园里,每到春天,会如期钻出一株株竹笋来,清晨,茁壮青碧的竹笋披一身露珠,给人一种青春灵动的感觉,我将瘦弱的嫩笋掰下来,炒食或烧汤,极为鲜美。掏鸟窝拿鸟蛋是我们夏天的一大乐事,白哥儿(谐音,一种比较大的鸟)比较懒,做成的窝浅,稀稀朗朗几根草,站在地上就能看到窝里面有几只蛋。白哥儿的蛋大,细腻,是我们所喜欢的美食。立秋以后,秋梨熟了,柿子熟了,地里的山芋垄也已经开裂了,这些地方成了我们时常造访的对象。冬天,我们走进萝卜地,寻找农人收获时落下的萝卜,冰冻过的萝卜,金黄,水晶一般,小锹的口正好刮皮,几个人嚼出一片清脆的响声。
那年夏天,在屋后给稻田放水,在水田岸子上,我看到一种白鸟,一共两只,它们立在水田边走走停停,夏日的阳光下,白鸟的羽毛明艳发亮,耀眼醒目。我看到白鸟的时候,它们也发现了我,扭着长长的脖子歪着脑袋紧张地盯着我,过了一会,见我没有恶意,便低下头去。自此,我经常在那里跟它们相遇,它们也不避我,只不近前,彼此相隔两丈有余。末了,见它们啪的一声,亮起大大的翘膀,扑出一阵风,在天上绕一圈,再折回来飞向东边的一片树林,须臾之间飘然隐没。以后的一段时间,我时常白鸟相约在稻田边上,当水稻收割以后,就再没有见到那两只白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或者遭遇了什么,我期待着,期待来年。
2015年,老屋被拆除了。那条环绕老屋的小河被填平,屋后的竹园被伐没,那块我看鸟的稻田埋入高速公路路基下。环境全变了,最偏僻的地方成为最热闹的地方。新建居舍在一个集中区,40多户人家,统一规格,净一色的两层小楼房,白墙灰瓦,且一家一户独门独院,又有草坪,又有花木,又有小河,比原先的老屋环境优美许多。而我却依然不满足,时常怀想着那曾经走进我视野的白鸟。
前些年,村子里开始搞土地流转,从小打小闹到大规模流转。2016年,村子里终于有了连片的千亩蔬菜园,家乡从来没有这样大面积种菜的做法,一下子出现这样大的菜地,而且,特种蔬菜往往是反季节的,应该是金色的水稻收获季节,却呈现出青碧翠绿的风景,恍然是异国风情。
有一天,我去菜园,田间正有拖拉机作业,一大群白鸟环绕在拖拉机四周。令我惊讶,白鸟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它们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们可是当年在我家水田边上白鸟的后裔?
菜地的附近有一片树林,我想白鸟一定是把窝做在那里了,听到拖拉机作业的声音,它们就从林子里飞出来,或围在拖拉机上空盘旋,或跟着拖拉机飞翔,或立在新翻出的土垡上觅食、嬉戏。白鸟们常常是两只同行,它们或是一对,相互照应?我举起手机,伺机抓拍它们,但白鸟们不肯靠近,不像水田边上的白鸟来得胆大,或者是这里噪音大,人员杂,它们不敢信任?白鸟们总是在我靠近的时候,翩然飞走,起飞时毛羽蓬松,肩羽开屏抖散,双翅微斜,抖擞出高雅的洁白。
我请教过鸟类行家,行家说,出现在菜地上的这群白鸟是白鹭。
人总是这山望见那山高,身居小区,我却怀念老屋,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静下心来想想,我喜欢老屋,喜欢的可能是那种幽静的生态环境,幸而那种状态又出现了,随着生态环境的越来越好,白鸟们回来了,而且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