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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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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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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温暖一盏灯

日前,在农史馆里,我看到了一盏久违的煤油灯。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正宗的煤油灯,虽然形状相似,有灯座,有灯头,也有灯罩,却不烧煤油,用的是电,灯头是一个细小的灯泡,发出的光远比当年棉纱灯芯发出的光明亮。不过,它却勾起了我的怀旧情绪,让我仿佛又回到童年,回到那久远的点煤油灯的夜晚。

我是在煤油灯灯光下长大的。小时候,家里用的是那种自制的简易煤油灯,也就是在墨水瓶口上盖一铜钱大小的铁片,铁片的中间灌一芯管,再在芯管里穿上棉纱作灯芯,点亮了用以照明。

煤油灯用的是煤油(后来也曾用过柴油),也称火油,是石油中提炼出的一种无色透明液体,因为这种油当时还靠进口,所以又叫洋油。当时的煤油属紧俏商品,价格贵且不好买。所以,每天晚上要到很晚了才点灯,而且,那灯头也被母亲拨得很小很小,小到仅有一点微弱之光。生活困难,子女又多,母亲不得不处处节俭。

晚上,全家只点一盏灯,一家人就着这盏灯,各人做各人的事。为了照顾到远处,父亲在厨房的立柱上钉一个钉子,将煤油灯挂在高处,高灯远照。尽管有点模糊,但一家人都能看到。离灯最近的自然是我们兄妹,几个人各占一方,借着昏黄的灯光默默地看书、做作业,母亲坐在一旁,一针一线缝补衣服或者纳鞋底,祖父和父亲则坐在较远的地方,就着灯光收拾着农具,或者剥玉米、编草苫,干其他家务活……煤油灯陪伴我们一家人度过一个个漫漫的长夜,也伴随我们度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夜,以及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夜晚……煤油灯下的屋子里,显得异常的宁静,母亲纳鞋底扯鞋绳的声音,父亲剥玉米玉米粒掉进箩筐里的声音,祖父编草苫我们在本子上写字刷刷的声音,有谁咳嗽的声音……大家都能听得十分清晰。

自制的墨水瓶煤油灯点起来火苗红红的,上面冒着黑烟,有风吹来,灯头摇曳着,一家人的身影晃动在墙壁上,便有了生气。煤油灯点着时气味刺激呛人,而且,煤油燃烧时产生的浓浓烟雾会把人的鼻孔熏得黑乎乎的,早上用手指一抠,全是黑的。早上起来如果咳嗽,吐出的唾沫也是黑的。煤油灯照明,还要有人不时用剪刀剪掉灯芯上烧出的灯花,不时抽动灯芯,防止灯光变小、变暗。有好多次,我在做作业时,因为离煤油灯太近,前额的头发被烧焦了,母亲闻到了焦味才被民惊觉。

点煤油灯的夜晚,灯光虽然昏暗,却很开心:一团漆黑里,只有如豆灯光,这灯光就成了一家人的核心。多少个夜晚,我坐在灯下读书,煤油灯光映着书上的文字,也温暖着我的心,指引我一次次走向成功的彼岸。作业做完了,大家常常还要做一会游戏,用手做出种种造型,投影在墙壁上,或是一个狗头,或是一条鱼尾,引来一家人的阵阵欢笑。

姐姐出嫁那年,父亲在给姐姐做嫁妆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盏带罩子的煤油灯,这可成了一件奢侈品。跟墨水瓶煤油灯比起来,罩子灯亮多了,灯头白闪闪的,灯头上的烟从罩子顶上腾出,不再呛人,特别是风对它的影响不是很大,移动时不需要用手捂着灯头,小心翼翼地走。但母亲却一直不舍得用,母亲舍不得用罩子灯还是为了节省……罩子灯耗油多,而且灯罩容易碎,换一个灯罩要好几角钱呢。为了这个家庭,母亲总是一分钱一分钱地抠,精打细算着。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家境依旧困难,可祖父不准我再用墨水瓶油灯了,而换成罩子灯。祖父说,你们现在作业重了,煤油灯灯头小,伤眼睛。听你们老师说,灯光还会影响学习,灯亮了读书的心情就不一样。用罩子灯我自然高兴,但想着家里的困难,就悄悄将灯头拧得小小的。祖父知道了我的心思,就伸手又把灯头拧大些,祖父要我别太在乎灯火钱,学习要紧,保护好眼睛要紧。那一刻,我的心里暖暖的,像贴着灯火。

又过了几年,村子里通了电。不少人家装上了电灯,我家仍旧用着煤油灯。因为装电灯要一笔初装费,家里舍不得。中学里的作业多了,有时躺在床上我还在想着某道习题。一次临近考试,睡在床上的我忽然对白天没做出的一道习题有了思路,就起身想点起灯来看看,一不留神将灯罩子碰翻掉在地上。灯罩摔碎的声音惊醒了祖父,祖父连忙起来擦亮火柴,看到灯罩碎了一地,他啧啧惋惜,但嘴里却连声说没事。我默默地蹲在地上捡拾灯罩的碎片,不想又让碎玻璃片扎破了手指。那一刻,我看到祖父油灯下闪着自责的目光。

第二天,祖父就把家里的一头还不太肥壮的猪给卖了,请人接通了电灯。祖父说,日子虽然紧点,但有了电灯,你们晚上就可以安心在电灯下读书做作业了……

灯火温情,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依恋。

忽然想起汪曾祺说过的一句话:“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煤油灯灯光虽然昏暗,却很柔和,也很温馨,一家人围坐在灯光下,家长里短,弥漫着一种简单的幸福。还有苏轼的“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王安石的“昏昏灯火话平生”,不都是这样的情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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