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楝树

如东西部农村，人们习惯地把楝树称为“苦楝子”、苦楝树。

民间有一个关于楝树的传说：唐僧师徒取经回来，过通天河时，神龟背他们过河。因问起他们帮忙问如来它的寿命如何，八戒告诉它，因忙于取经把这事给忘了，神龟一怒之下，把四人甩下河去。经文全打湿了，师徒众人将其打捞上来，晾晒在树上，那是一棵楝树。因经书的压迫，造成楝树的枝桠成了平坦形状。现实中的楝树枝的确是平缓的。初夏时节，楝树开出淡紫色细碎的花，其时，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特殊的清幽气味。楝树的果实有点像枣子，圆圆的，在没有成熟的时候是青碧的，渐渐变成黄绿、黄白，果皮上生出一颗颗黑色小点点。楝树生长较快，民间有“九楝三桑一棵愧”的说法，意思是一个人的一生中，可以长成九代楝树。

“紫丝晕粉缀鲜花，绿罗布叶攒飞霞”，这是古人赞美楝树的诗句。楝树发芽迟，一般要到春末夏初，枝头上才开始发芽生乳，如东乡间有俗谚：“楝树暴乳，乡下伢儿叫苦。”意思是楝树发芽的时候，农村已经进入夏天，麦收大忙在即，农民的苦难就要临头了。楝树开花，总是一簇簇、一串串，就像一群群簇拥枝头展翅欲飞的蜜蜂，热热闹闹地开着，一股淡淡的气味充斥其间。“小雨轻风落楝花”，如果遇上一场雨，枝头上的繁花便随风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花瓣混杂在雨后湿地上，化成泥，染作尘。

深秋季节，苦楝树上叶子落尽，枝头上只剩下一束束一串串孤独的楝果，楝果是苦的，几场霜冻过后，楝果变得柔软，这些果实是鸟类的美食，常常会引来许多鸟儿竞相争食，特别是灰喜鹊，它们用长长的喙，灵巧地啄去果肉，果核纷纷落地，恰似下了一场“果核雨”。掉在地上的果实，时间一长，深黄的果皮破裂，果浆四流，苦苦的气味随着果浆四散。有的果子嵌入泥土里，来年开春，竟冒出细细的芽儿来，过不多久，长出一棵鲜嫩的苦楝树小苗，一个新的生命又开始了。

当年，苦楝树下是孩子们的乐园，我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楝树下玩各种游戏。用楝树果当弹弓子弹，打鸟、打花、打树上的果……在楝树上攀上爬下。我攀爬得最多的是我家屋后竹园边上的那几棵楝树。这几棵树的树干正好适合我搂抱，楝树的皮满是粗糙的皱纹，很适合攀爬。树冠处都有好几个分杈，分杈粗得能承受我们在上面骑坐。有时，我们爬上主干，攀住一个树杈，双手抓住，身子悬空吊着，或者，努力将双脚翘起，翻到树桠上来，如同单杠般地翻转。累了，手一松，“噗通”一声落下，大多能安全着地，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摔个仰八叉，如果地上有厚厚的竹叶枯草，摔下就不怎么疼，嘿嘿笑两声爬起来，拍拍屁股再来。如果没有竹叶铺垫，疼得直咧嘴，爬树“表演”就在眼泪中宣告结束。

在老一辈人眼里，楝树满身都是宝。过去，人们常用树皮煎汤用来打蛔虫；煎水洗头，可以清除毛发中的虱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家人还常用苦楝树治疗一些常见病，比如患有皮肤病、荨麻疹、湿疹等等，用楝树的叶和花晒干后煎水，用于泡洗患处，有一定疗效。到了秋天，人们将一串串金黄的果实晒干，冬天泡水搓手，可以治疗冻伤皲裂。夏天，人们时常割下楝树叶子扔到茅坑里可用于杀蛆虫。苦楝素对农业上的多种害虫有毒杀效果，属于一种天然绿色的“植物源农药”。据说楝树上挥发的气味有净化空气和很好的抗二氧化硫作用。老家人爱用楝树的树干制作各种家具，用它做出来的箱子、桌子等，光泽饱满，纹理清晰柔美，表面泛着浅浅的红，不用上漆就很精致，同时，因为楝树木质味苦，制成的家具还能防虫蛀。

正是楝树的“苦”，成就了它的许多用场。

幽幽翠翠恩，枝枝叶叶情。苦楝树，它悄悄地开花，又落花，悄悄地结果，又枯去。它开花不与别的花争先后，斗娇艳，开在春花落尽时。不因自己不能艳压群芳而怨天尤人，在寂寞中素雅淡薄，静静地与日月星辰朝夕相处，热情地与春夏秋冬相拥，默默地在田野上伫立守望，观花开花落，看人间百态。苦楝树随遇而安，朴实得如我的父老乡亲，它们坚守着一方天地，维系着乡村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