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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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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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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慢时光

我的老家如东县袁庄镇孙庄村,是一个水清岸绿,朴素宁静的小村庄,退休以后,我就回到这里。孙庄是江苏省美丽乡村,去年又被授予江苏省特色田园乡村。因此,这里富于乡村的田园之美。

退休生活是散漫的。清晨,我时常走上村道,近看远眺。看太阳从东天升起,太阳光把天边的云彩照亮了,把村庄的万物和我一起照亮了。我静静地沐浴着阳光,跟一根草一棵树一只鸟没有两样。我可以不用关心时光的流逝。我看一缕一缕炊烟从一座座民宅的灰瓦间袅袅逸出,绕几个弯,然后飘向远处,飘得无影无踪。我看到人们从各自的院落里走出来,向要去地方出发。连日来,天天有几个老年女子集结在某户人家院子门口,不一会,一辆中巴开过来,她们鱼贯而入,车子又开走了,我知道,她们是被接去一家企业做工的,晚上,车子还会把她们送回来。相跟着,几家院子里推出一辆辆电瓶车来,推车的老人让孙子或孙女先爬上车子后座,然后跨上车,骑出院门,骑向村道,他们是送孩子上学去……我仍然站在路上,继续看东天的太阳,看阳光在带着露珠在草叶上闪耀,不知不觉间,时间经过了露珠,也经过了看露珠的我。我觉得这是才一个人真正地享受时光。

我时常走近庄稼地,看地里的农作物恣肆生长,看它们充满生机拔节向上,看它们坦然面对收获机械的蹂躏;看拖拉机在田间隆隆作业,拖拉机的后面新翻出的黑土地上冒着热气,一群觅食的白鸟儿一会儿在拖拉机的上空盘旋,一会儿落在新翻的土垡上,长脖子一伸一缩,它们是在探寻土里蠕动着的蚯蚓或小虫,当拖拉机再次接近它们的时候,又连忙飞去,飞进附近的林子里,等待下一次的再次降临;看落叶缤纷,大地尽染寒霜,谁挥动锄头,挖碎一地霜花;看白雪飘舞,熟悉的村庄变成梦幻般的童话世界;……时光,静静地映在我的双眸里,映在我的生命里。

看花也是我喜欢做的事。村子里四时总有花开,杏花,桃花,梨花,桐花,楝花,月季花,蔷薇花,玫瑰花,紫荆花,紫薇花,木槿花,桂花,菊花,梅花,芦花;油菜花,蚕豆花,豌豆花,葵花,洋芋花,芫荽花,萝卜花……还有我叫不出名的各种野花。我随意在村庄里走着,总能邂逅到绽放的花儿,遇上半开的花儿,遇上刚现蕾的花儿……来到一朵或一片花前,我停下脚步。我的视线里,花影缤纷,我的呼吸里,满是花香。片片花瓣飘落在我的衣襟上,纷纷花粉沾在我的脸上身上,落花赠我一首诗,一首无字诗,我同样还给她一首无字诗。在我观赏花儿的时候,我的内心慢慢地在跟每一朵花交流。

黄昏的时候,我站在田岸上看落霞满天。春天的晚霞照在一片初绽的花朵上,红的更艳,黄的更亮,紫花上有了奇异的光彩。夏天的晚霞,把桑田映得五彩缤纷,浓绿的桑叶上有了光泽,楝树上的青果有了成熟的模样,最是麦田的变化快,麦子刚一收去,人们便急急地插上了秧苗,前天还是一片金黄,转眼间就换成了绿色。秋天的田野,收去庄稼的土地安详得像一个产妇,那片被采摘了葡萄的智能大棚,安静地沐浴在霞光里,几个走在大棚旁边的老人,他们把身影投在地上,忽长忽短,飘飘忽忽,像一串串真实又不真实的梦之碎片。冬天的晚霞是来自天际的巨大抚慰,抚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显出一种极具仪式感的安详……

聆听村庄里的声音,是一种享受。

飞来飞去的鸟儿们,发出各种各样的鸣叫声,或急切,或婉转,或清脆,或浑厚,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时断时续。清晨,我在鸟鸣声里醒来。夜晚,入林的鸟儿聒噪不已。当我的耳朵里装满鸟声时,我仿佛也生出翅膀,如鸟儿一般,自由飞翔在村庄的上空……

如今的村庄里很难看到猪呀羊的,农家很少有零散的养猪人家,要么不养,要养就是大户,几百头上千头的规模,只有走近了这些大户人家,你才有可能听到猪的叫声。“羊无栏”是古人的说法,现代人养羊也是圈养,而且养在离地一米多的高处,通风透光。现在的羊似乎不会叫了,村庄里很难听到羊的美声。

狗依然是村子里的重要角色,村庄里养猫养狗的人家很多。留守老人或者孤独儿童多喜欢猫和狗,老人们怕孤独,养一只狗在身边陪自己,有时跟它说话,就把它当作一个人。他们就养一只狗或猫,狗该叫的时候一定会叫,它常常帮人发出声音。深夜里,村庄里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偶尔的一声狗叫,就像是村庄的梦呓。

猫的叫声总是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发嗲撒娇是猫的特长,就凭猫那娇滴滴的叫声,就足以令别的动物望尘莫及。尤其是发情的猫,一声接一声地扯开嗓门叫,那火辣辣的情,从来不藏着掖着,要爱就爱个轰轰烈烈、痛痛快快。当然,猫若是怒了,也会发出猛兽般的低吼。

鸡屁股曾经是农家的银行,家家都养几只,下蛋拿去换钱买点油盐酱醋。现在的村庄却很难看到鸡们的身影。场院里偶尔看到一两只散养的鸡,便成了人们观赏的宠物,城里回家的孩子们甚至把它们看作稀奇之物,走近了,看它们如何啄食,看它如何打鸣,甚至想看看它们如何下蛋……画家们盯着看鸡的行为举止,看它拎起一只脚,如何做金鸡独立,赶紧在画板上涂涂抹抹。如果能看到一只雄鸡,特别是飞上院墙的雄鸡,那便要成为一件新闻事了。

村子里,各种虫儿的叫声还是有的。虫们的叫声,没有既定的旋律,只有随性的抒怀。蝉、纺织娘、蟋蟀、蝈蝈、蝼蛄,习惯了藏身草木间,向着天空歌唱。

还有一些能听到生命里的声音,比如,种子在泥土里萌芽的声音,禾苗破土而出的声音,草木拔节的声音,花朵绽放的声音,树叶掉落的声音……晨雾笼起的声音,阳光铺在屋顶上的声音,月光滑落到窗棂上的声音,寒霜冷凝的声音,冰雪融化的声音,苔藓爬满砖地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没有哪一个是多余的,每一个音符都是村庄“活着”的标志和证据。

乡村的生活,给人的感觉总比城里慢,有的慢了半拍,有的慢了一拍,甚至慢了好几拍,那慢,从村庄深处漫出来,绵绵不绝。那慢,从时光的深处漫出来,便化成诗,化成了禅。一些思想,在慢里闪现出璀璨的火花。一些信仰,在慢里抵达希望的彼岸。

又想起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乡村时光就是这样,慢,慢得宁静,慢得安逸。

当然,在乡村里也有快,那种时光被年轻人控制着,他们用网络用云上的手段,令时光瞬息万变,让乡村面貌一日千里万里地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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