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家乡那条小河

一首《家乡那条小河》唱道：“故乡有条弯弯的小河，自远方而来从我门前流过；河水映着白云朵朵，涟漪摇曳美丽传说；我曾在浪里把水戏，头顶着荷叶逗鸭鹅，我曾在水底摸螺蛳，河里的鱼虾认识我；小河哟，我曾与你共欢乐，你可还记得那个顽皮的我……”

我记忆中的家乡也有一条小河。

七年前，退休回家的我开始寻找家乡的那条小河。我的老家在地处如东县西北部的孙家庄，孙家庄依傍着的小河叫文昌河。记忆中文昌河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它由南向北，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东北，一会儿向北，弯弯曲曲，不慌不忙地向北流去……听老人说黄河有九曲十八弯，我一直以为说的就是家乡的这条文昌河。传说总是很美。母亲说文昌河的弯是龙游出来的。一条母龙带着她的儿子小龙一路游来，母龙不放心跟在身后的儿子，游一阵就要回过头看一看，于是，小河留下了一路弯曲。我曾站在小河拐弯处，察看有没有游龙留下的痕迹。

我家的水埠口就在文昌河上。母亲时常下到水埠口洗东西，但她不准我到那里去，因此，在母亲洗东西的时候，我就站在岸上，看蹲在水埠口上的母亲。我觉得这很不过瘾，过一会儿就要喊一声：“妈妈——”，母亲抬起头来看看，见没什么事，就又低了头继续做手里的事情，我便又喊一声：“妈也——”，母亲被我喊烦了，嗔怪一声：“喊什么，要吃奶呀！”我便噤了声，眼睛望向小河的远处，在歪歪斜斜的芦苇丛里，正好摇过来一条小渔船。渔船啪嗵啪嗵地响着，声音传出很远，由远而近。孩子们都知道，那是一条打鳑皮鱼的船，附近的孩子闻声赶过来看热闹，我便不再寂寞。

读小学的时候，文昌河成了我每天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在小河东岸有一座土地庙，庙旁边是一座小木桥，木桥已经很古老，不少桥板已经松动，有的已经腐朽，母亲叮嘱我过桥的时候一定要看好脚下，必须踩在新桥板上。桥上走的人多的时候桥桩就会摇晃，很是吓人。遇上刮风下雨天气，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桥，总是由功成、同锁等同伴驮我过去。

夏天，大雨过后，河水涨满了河床，晃荡着河岸，河里飘满了轻盈的浮萍。有人在桥边守网捕鱼，孩子们又拥到那里，看鱼在网里蹦跶，看捕鱼人被溅得一脸水花，于是，飞出一阵嘻嘻哈哈。

雨后的日子，小河里的水慢慢澄澈起来，水里的小鱼嘚嘚瑟瑟，时不时游到水面吐出一个小泡泡。一些比较“野”的孩子，在河边抓到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他们把螃蟹拿在手上向人们炫耀，又去追赶那些胆小的女孩，引出一片惊叫。我从家里悄悄拿来一个小网兜，想到河里捞鱼。看看水里一群鱼在那里悠哉游哉地游来游去，我把小网兜悄悄伸到鱼群底下，然后猛地向上一操，满以为这次网里一定有鱼，起水一看，网却是空的。我常常就这样站在水埠口上与鱼儿们斗智斗勇，一斗就是半天，直到母亲找了来，我便潜入芦苇丛里去，任她喊破嗓子，就是不肯出来。直到母亲的喊声远了，我才悄悄爬出来溜回家，目的就是一个，制造假象——我没有一个人独自下河。

文昌河一河两岸有不少树，桑树、杨树、楝树、榆树等等，最大的一棵是长在土地庙后面的银杏树。“杨树不蛀撑破天”，果然，那些杨树是没有不生虫的。榆树总是先开花后长叶子。榆树的花儿像一串串绿色的铜钱，俗称榆钱儿。我印象中的榆树长得不是很高，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就开叉长出树枝来，刚好可以轻松攀爬上去。祖父说，在那艰难岁月里，每年春上就有人爬榆树采榆钱，或蒸或煮，以填饱肚子。榆树旁边人家为防止有人偷采，便让孩子整天守在榆树旁边。

小河的周围环境在不断变化着。1966年，在离文昌河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条红星河，红星河是一条南北流向的大河，南引长江水，北连栟茶运河。文昌河的不少河段就在开新河的时候被填埋了，河边的树也大多被伐去。这以后，我外出读书，我参加工作，直到退休后，才又真正回到家乡。

2019年，扬州至启东的高速公路全线通车，高速公路从孙庄村（孙家庄）横穿。扬启高速成了老家的建设之路、振兴之路。古老的文昌河又在修筑高速公路的时候被填去不少。

值得庆幸的是，我家旁边的那段文昌河还在，河边上那棵大银杏也一直守在小河旁。据老人们回忆，这棵银杏树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因此，在孙庄村的乡村振兴建设中，银杏树下建成了长寿文化广场，另一侧建起了村史馆，从村史馆向前，是村庄的农民公园——文昌园，依傍文昌园的就是那段古老的文昌河，小河上建成了观景曲桥和电动水车等富有特色田园风光的景观。

时光荏苒，悄无声息。我走啊走，走啊走，却就是走不出家乡这流淌着的小河。这里有鸟语，有花香，还有半个世纪前一个孩子依偎着银杏树的歌唱。今天，当我的目光再一次回望，快速变化的时代节奏，使曾经熟悉的故乡，曾经熟悉的小河，变化得有些陌生了。

翻阅近代地方史志，终于知道家乡这条不知流淌了多少年的文昌河，在古人关于山水篇的文字记载里她又叫：小芹河。

这条被前人叫小芹河又叫文昌河的小河，以其历史的深远而彰显出厚重与沧桑。它从过去一路走来，在见证与沉淀的底蕴里，孕育和生发着人文浪花而生生不息。

《家乡那条小河》继续唱道：“故乡有条弯弯的小河，自远方而来从我门前流过；浪花溅起盏盏渔火，船儿荡起幸福清波；我曾在河里唱山歌，邻家妹妹在岸上和；发小们玩得好快活，滩头的白鹭嫉妒我；小河哟，我曾与你共欢乐，你可还记得那个天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