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东乡间有一个俗语:“七月半,拾个棉花看一看”,事实上,七月半还没有多少棉花拾,到地里去,偶尔才能看到一朵两朵。
七月半,棉花还在疯长期,还需要人工去培管,去控制。这时棉田的农活可多了,要对有早衰趋势的棉田喷施叶面肥,对旺长田块的棉花剪空枝去老叶,改善通风透光条件;要整修好田间一套沟,确保排水沟畅通无阻;要治虫,这时候正是盲蝽象和金钢钻高发期,几乎两三天就要喷一遍农药。虽然这时正值高温天气,但是,为了收获,再苦再累农人们也得干,因为只有做了,才会有收获的希望。
棉田里,从拾第一朵棉花开始,到拾最后一朵棉花结束,可以说从秋一直忙到冬,一天也不间断。拾棉花的日子,不论是未过门的大姑娘、刚结婚的小媳妇,还是年过花甲的老妪,以及那些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大男子们,无一例外地都腰束围裙,弯腰驼背地在地里拾棉花。当围裙里装满了棉花,一个个挺着大肚子,身子摇摆着,扭动着,就像一只只笨拙的企鹅。生过孩子的年轻女子不怕人,挺着肚子,开着让人心跳的玩笑,大姑娘们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忸怩一阵后便也拉下了脸子,繁重的体力活让她们无暇顾及少女的娇羞,也变得泼辣放纵起来。一众女子们说着笑着,直笑得棉花田花枝乱颤。
别以为棉花开起来都那么顺畅,任人随心所欲地去捡拾,不是的,其实,很多时候还要摘棉桃,就是那些将开未开的棉桃,遭到连续阴雨,开始霉烂变质,桃嘴张不开了,当然就开不了花。农人舍不得眼看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棉花就这么丢失掉,就把它们一个个摘回去剥,经手剥出的棉花是一个个棉瓣,必须放在花莲上慢慢晒,直到晒得阳开才行。
剥棉桃成了那段日子人们的生活日常。晚上,一家人坐在油灯底下剥棉桃,剥好后第二天一大早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如果第二天还是阴雨天,那就只好在家里搭起架子来,铺在帘子上晾。
剥棉桃是一件既要耐心又要细心的活。棉桃是有区别的,有的棉桃已经裂开了嘴儿,可以直接剥,有的棉桃还没有开,是“哑子”,得用榔头锤开了才好剥,所以速度就快不了。有时,棉桃经过连续阴雨,外皮已经腐了,农人依然不肯放过,也要剥,因此,剥棉桃的手总是被染得黑乎乎的,带着一股异味。棉桃里的棉花是嵌在棉荚里的,不是一剥它就能掉出来,要摘,要扣,要撕……坚硬的棉壳,顶端尖尖如刺,一不小心就会戳伤手指,特别是夜深了,剥着剥着瞌睡了,猛地被棉桃的尖角一戳一惊,醒过来,看看地上还有一堆棉桃,那睡意便又消了。揉揉手指,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继续剥。为了振作精神,嘴里便唱起一段顺口溜,这顺口溜是生产队长编的,一个队里的人都会:“棉花棉花,我待你不差,服侍了你一春又一夏,到秋天,你给了我一堆烂桃子和僵瓣花。”直唱得人心酸得想掉泪。坐在一边的女人听了,说:“别哼哼了,快点把簸箕里的这点棉桃剥完,不然就不准上床……”说完,不由得自己倒先打了一个呵欠,低低地看男人一眼,男人也正看她,体贴地对着她笑,说:“你累,要不你先上铺吧。”女人不说话,只是手里剥得更快了些……
七月半,拾个棉花看一看,其实,这句话还有深一层的含义,这个时候,棉田里棉桃的大小和多少,棉花的品质等等都已经定型,人们从棉花的长势和棉桃上已经能看出今年棉花的收成。
棉花是实用的,但也是低微的,它能给人们带来温柔和温暖,却不曾跻身百花之列。不过,棉花并不自卑,正如汪峰的一首歌所唱的:“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棉花肯定也是渴望怒放的,它们也希望能在晴好的天空下尽情绽放自己的生命,舒展自己的身段,舞出自己的活力,成全人类的温暖之梦和温柔之乡。谁不愿意自己拥有一个顺溜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