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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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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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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豆粉丝

初冬是加工粉丝的最好季节。

粉丝加工是很耗费时间的。将干粉砣泡开,人工揣成粉糊,再通过专用“索粉”工具索成粉条,在开水锅里“煮”成粉丝,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干……这一整套程序得好几天。因此,当年集体加工粉丝多选在秋收秋种以后。

粉丝中有山芋粉丝、绿豆粉丝等等,这里说的是蚕豆粉丝。小时候常听老人说的一句俗谚“白布一揪,索粉一拖。”索粉就是粉丝,乡里人家办丧事粉丝是一道主菜。

从蚕豆到粉丝需要经过好多种工艺,磨粉是第一道工序。

磨粉是一件苦活计,旧谚说“要得苦,行船打铁磨豆腐”,事实上,磨粉的苦不亚于磨豆腐。

磨粉的全过程都离不开水。粉坊里摆放着好几口大缸,里面都盛着水,有的缸上面架着粉筛,有的缸里沉淀着粉砣……将磨过的蚕豆渣放在粉筛里过筛,筛子漏下来的就是蚕豆粉,老家人也叫它“砣粉”,沉淀砣粉的水叫粉糊子。

生产队粉坊的主人叫大兵,虽然他还是个不足20岁的小伙子,却已经是一个熟练的磨粉工了。大兵先把蚕豆浸泡上一天一夜,第二天,捞出来放到石磨上磨(石磨上方挂一个注水工具,不停地向下淋水),由老牛牵着,老牛配老磨,嗡嗡地响。大兵不停地在几口大缸间穿行,一会要照看一下石磨上的蚕豆,一会要到磨口取磨下来的蚕豆渣放到粉筛里过筛,不时还要提防那牛翘起尾巴拉屎撒尿……看似简单的活计,却把他忙得团团转。即使是大冷的冬天,大兵也只穿单薄的衣衫。

当年,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养猪场,山芋藤、水花生之类里面再掺上粉渣,就是生猪的饲料,粉糊子则是它们的饮品,当然,那猪也长不快。要养猪就要粉渣粉糊子,因此,几乎每个生产队里都有粉坊。一头老水牛,一副大水磨,嗡嗡嗡响一上午,下午磨粉人的工作就是去粉糊、粉渣,收拾淀粉,再担起几缸水,浸泡下一天磨粉的蚕豆。

砣粉晒干积存起来,等到年底,请索粉师傅来索粉,索出的粉丝,家家分一点过年,也算是集体置办的一份年货。

索粉的场面是很壮观的,大场上扯起长长的晾晒粉丝的绳索和横杆。

用于索粉的是养猪场的大锅,往常肮脏的大锅今天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索粉师傅是当天的导演兼主演。在缭绕着烟火气的索粉间,索粉师傅脱得只穿一件衬衣,袖子撸得高高的,站在灶台前。生产队长指挥着一干人,谁帮助揣粉(将干粉切开泡透,在钵子里揣成绵软的白粉团),谁站在灶台前从锅里向外捞粉丝,哪些人负责从灶台上将索出的粉丝送到晒场上,哪些人负责往横杆上晾晒粉丝……待一切安排就绪,看揣粉人钵子里的粉揣得差不多了,大锅里的水完全开了,索粉师傅便站到锅台前,操起他的索粉罐,开始了他的精彩表演。大兵往往充当索粉师傅的助手角色,他将钵子里揣熟的粉团装到索粉罐里,端送到索粉师傅手上,索粉师傅高高举起粉罐,在开水锅上用手不停地轻拍粉罐,粉“线”便从罐底的筛眼里不断筛出,飘飘洒洒撒进开水锅里,只几个沉浮,那粉丝已经熟了,站在索粉师傅身边的捞粉人员眼疾手快地把熟粉丝叉进旁边的冷水锅里,晒粉人又迅速地从冷水里将粉丝捞起,送向晒场……这一整套程序,很紧凑,显得有条不紊。这时,一群馋猫一样的孩子在揣粉的人丛里挤来挤去,他们希望有机会从揣粉人那里获得一块粉团,放到灶膛里烤了吃。烤熟的粉团焦黄焦黄的,色泽很诱人,好看又好吃,但是,我们往往搞不到,因为我家没有人参加揣粉,又不好意思诞着脸向人家乞求,只能眼巴巴地看人家吃,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到晒粉场上去,捡拾掉在地上的断头粉丝解馋。

期待生产队里索粉,成为我们小时候的一个盼头。

砣粉除了可以做成粉丝以外,还可以用开水揽成糊状,冷却后便成了凉粉。切成小块,夏天弄点新菜油,拍几瓣蒜头,再加上酱油、盐、味精等一拌,便是不错的小菜,还可以与黄瓜、炸豆瓣儿、炸花生米凉拌,便是待客的凉菜了。

早年,粉丝不仅是丧事场上的主菜,而且是百搭,它可以跟很多菜肴搭配,荤素皆宜,什么粉丝红烧肉、粉丝红烧鸡、咸鱼粉丝等等,当然,农家人吃得最多的还是青菜粉丝汤。

粉丝加工完以后,也就接近年底了,集体的猪,到了年底杀的杀卖的卖,存栏的不多,那段日子大兵不用磨粉,便又成了一个卖粉人。因为大兵为人谦和诚实,居然在生意过程中被一个买主看中,促成了一桩婚姻,结婚的时候,孩子们看到大兵媳妇,很好看,便齐声高喊:“蚕豆粉丝,新娘子!”

今天,大兵的“粉丝新娘”已成七十老妪了,每想起当年人们对她的戏称,我便不由想起当年大兵磨粉的场面和年底索粉的故事,特别是集体大场上挂满粉丝横杆的那道长长的风景线,定格成我心中永久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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