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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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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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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草绳的冬天

“闲无事,搓草绳。”冬天里,乡里人家几乎家家户户搓草绳,这成了当年如东农村冬季的一道风景。

他们所搓的有稻草绳、茅草绳、麻绳和棕绳等等。

当代诗人聂绀弩曾写过一首《搓草绳》诗:“冷水浸盆捣杵歌,掌心膝上正翻搓。一双两好缠绵手,万转千回缱绻多。”可见其对搓草绳有深入的了解和细致的观察。

搓绳的草要先捶一下。稻草上有圪节,搓绳时圪节处容易扭断或者硌手,而且圪节大了搓出来的绳子粗细不匀,所以得捶。捶草时先把稻草捆成小把子,放在地上用榔头捶打。捶草不能用铁锤石锤之类,而要用木质榔头,一边捶还要一边翻动,挥锤的力度也要掌握好,不能锤得太烂。然后是“醒草”。把锤好的稻草用水洒一洒,湿润一会,这就是“醒草”。醒草时洒水不宜太多,多了,搓时在掌心上会打滑,搓不转,费劲,而且又脏又冷;水洒少了,起不到醒草效果。醒草后,草就变得又软又有韧性了,搓起来很顺手很流畅。

下一步是搓绳。选一张适中的矮凳子坐下,捏一束草,先在草根处打个结,把草结压在屁股底下,将草分成两股,每股两三根不等,将两股草分开夹在左右手掌心,左掌在前右掌在怀,合在一起,右掌缓缓向前搓送,让两撮草在两掌之间分别转动拧结成绳子,如此重复这一动作,周而复始。搓绳时间长了,手上会打滑,这时,吐口唾液在手上,能起到润滑效果。当一股稻草将搓到尾儿的时候,需要“接草”,也叫“喂草”。接草是个技术活,不能等到草搓尽时再接,那样,绳子的粗细不匀,而且容易从接口处拉断,好的搓绳手不留接口。随着双手不停地搓,一条草绳就从屁股下面的小板凳上源源不断“流”了出来,一圈一圈地盘在身后。

那个年代的农村,草绳用途很广,最多的用于田间“护麦护豆”。为了多种多产,生产队集体常搞条播间作种植,在豆麦田里夹种玉米或棉花,当玉米或棉花出苗的时候,麦子或蚕豆即将成熟,必须将豆麦跟玉米或棉花苗隔开,不让它们侵占小苗地盘,勤快的农人就采用草绳“护麦护豆”的办法,所以绳子的用量极大。

人们还用草绳来做围栏、夹篱笆、结巴络、夹芦苇栅等等,所以,各种绳子有各种用场。

秋冬时节,走进如东乡里,随处可见一群人坐在一起搓草绳的场面。大家各自从家里带一捆草,搬一张小板凳,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后天他家,聚在一起,一边搓绳,一边拉呱,谈天说地。小孩子也加入搓绳行列,他们最喜欢听老人们讲故事,那些神鬼故事,志异故事,听起来津津有味。小时候的我也喜欢搓草绳,我常常一边搓草绳一边看书。搓绳前,搬一张高一些的板凳放在面前,摊开书,就可以边搓绳边看书了。记忆中,《水浒传》《杨家将》《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铁道游击队》等书,我就是在搓绳中读完的。

冬天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盏煤油灯下,母亲和姐姐就着油灯缝制衣服、扎鞋底,或钩花结网,我们作业做完了,就在离灯远一点的地方搓草绳。屋子里的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稻草香味。

有一年放寒假,我去外婆家,表兄们留我在他家多住几天,我心里却惦记着搓草绳,舅母就让我在她家搓绳。就这样,我一边跟他们玩,一边搓绳子。我坐在外婆家厨房里搓绳,表兄弟和小伙伴们在那里进进出出,或打牌,或打铜钞。为了吸引小伙伴们陪我,我搜肠刮肚地给他们讲故事,以吸引他们围在我身边,有时故事的上下文接不上了,我就自己编造,以换来他们的陪伴。

从外婆家回来的路上,我肩扛一捆稻草绳,像个得胜的将军,昂首挺胸。外婆一边送我,一边说:“这孩子懂事,出来这几天还不忘为家里做事。”舅母说:“这孩子耐得住性子,将来是个成大事的人。”那年我12岁。

年年搓草绳,我年年看书或为小伙伴们讲故事,这为我后来走上文学创作之路或许有一些帮助。为了获得更多的故事素材,我借遍了邻里人家的藏书。祖父对我说:“搓草绳是没大出息的,你要想不搓草绳,除非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去!”

我当然希望有出息跳出农门,但是,当我到了考大学年龄的时候,却遇上了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终究没有能跳出农门。

现在,我终于不搓草绳了。不过,搓草绳的往事已经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它记录着我们这代人的童年所特有的味道,那是艰辛的味道,也是欢乐温馨的味道,是人与自然亲近的味道。那种味道其实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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