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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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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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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珍

在如东乡间,曾流传这样一句俗语:“乡下人吃不到街上出炉的烧饼,街上人难吃到乡下磨子口的冷珍”,可见,冷珍曾是乡下人的骄傲。

关于“冷珍”一词,有多种写法,有人写成“冷蒸”,又有人写成“冷嫩”,也有人写成“冷冷”,还有人把它写成电脑打不出的冷僻字,但我一直觉得用“冷珍”比较贴切,因为它是食物中的珍品,关键是它产出时间在农村青黄不接之际,救过无数人的生命。

冷珍是嫩麦子的加工品。春末夏初,乡村里闹饥荒,多少农家揭不开锅,他们把无奈的目光投向地里的嫩麦子,以麦粒加工成冷珍赖以度饥荒,保生命。

农人把冷珍的制作过程分为扯冷珍(摘麦穗)、烀冷珍(炒麦粒)和磨冷珍三道工序。清代通州人李琪在《崇川竹枝词》中对冷珍有这样一段描写:“冷珍搓成金缕丝,新蚕豆子恰相宜;村园竹笋珠儿菌,正是花开芍药时。”词中描述了冷珍的形状,写出加工冷珍时用青蚕豆来掌握冷珍的生熟程度的做法,同时,道出了冷珍制作的季节特征。加工冷珍工艺比较复杂,具体流程为:将麦穗采摘回来,糙去麦芒,脱成麦粒,入锅慢火炒熟;盛入木桶,用脚踩去麦皮,扬净,把热麦粒拿到石磨上磨,磨口流出的“金缕丝”即为冷珍。清代诗人范捷有《咏冷珍》诗:“双手揉麦仁,一缕复一缕;冷珍勿复言,奉郎自尝取。”其诗把冷珍的制作和造型写得形神兼备。

我是在跟祖父推磨时认识冷珍的。我家有一副大石磨,原为牛磨,不养牛以后,就改作人推磨。人们都说老石磨最适合磨冷珍,老石磨的磨齿不锋利,而且磨的速度不快,这样,磨出的冷珍丝长,韧性好,口感筋道。

记得当年磨冷珍,冷珍一出磨口,整个屋子里就飘起一股清麦香味。祖父教我将磨子口的冷珍抓起来,揉成团吃。这时的冷珍,入口时绵软绵的,给人以凉津津、甜丝丝、香喷喷的感觉。但一经冷却,那份糯糯的感觉和清香气就不复存在,而变硬的冷珍任你再怎样加工,也无法恢复原味。因此,磨子口的冷珍是最为难得的,是珍品。当年乡下有一句顺口溜:“冷珍香又甜,要吃快来吃,坐立磨坊间,不要讲客气。”当然,人们是无法随时吃上“磨子口”冷珍的,特别是婴幼儿,面对变硬的冷珍,就只能由母亲的嘴代劳。母亲先把冷珍含在嘴里,待含软含化了,再咀嚼成糊状送进孩子嘴里,这种掺和着母亲温润的津液,伴随着母亲温馨齿香的糊状冷珍,送进嗷嗷待哺的婴儿口里,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在那食物奇缺的年代,农村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没有吃过妈妈亲口咀嚼过的冷珍?这情景,已经定格在我的脑子里,成为一幅最美的乡间风情画。

用韭菜炒冷珍是当年乡里人家的一种高档美食,韭菜的香伴着冷珍的香,合成一种初夏特有的乡村味道。

尽管冷珍好吃,但农人不舍得吃它,因为采摘冷珍的时候麦子还没有灌足浆,扯下它,收成会大打折扣,来年就又会再度出现青黄不接,形成恶性循环。因此,人们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扯冷珍来度饥荒。

旧时冷珍,从不登大雅之堂,人们只能在磨子口享用,以它充饥,用它救命。而在无饥荒不愁吃的今天,人们却把冷珍请上了餐桌,称它为绿色食品,保健食品,将它烙上乡村特色风味的美食印记。而我,对冷珍的感情依然停留在儿时那个年代。

 日前在人家作客,席上又品尝到久别的冷珍,新韭炒制,青碧的颜色,十分诱人,但吃在嘴中远不是记忆中的味道。朋友说,当年冷珍味道好,关键是我们处于饥饿状态,今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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