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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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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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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秧时节唱山歌

秧歌好唱口难开,米饭好吃秧难栽。

累的细腰直不起,走起路来打歪歪。

这是当年流传在如东农村的一段山歌小调。

每到栽秧时节,村子里的山歌手们就开始唱起了山歌,他们唱山歌基本上都是现编现唱,不拘遣词,常常因景而变。栽秧时节的情景,既是一幅幅浑然天成的画,更是一首首沁人心脾的诗。有了山歌的田野,辛苦的劳动场面变得轻松生动起来。

白米饭来扑鼻香,吃饭勿忘种田郎。

今朝栽秧满身汗,来日白米堆满仓。

秧的确难栽。秧苗先要由人的手一棵一棵拔出来,再一棵一栽下去,一亩地,一块田,一片田野,得费多少功夫,多么辛苦的劳动。秧苗移栽要经过三道工序:拔秧,挑秧,栽插。

旧时的秧苗育在秧母里,然后向大移栽。人们一般按一比六的比例做秧母,也就是六亩水稻田做一亩地的秧母。秧母的要求很高,一要肥,二要平,三要灌水及时,古语有:“好不过丈母,壮不过秧母”。 秧母田要划分成一畦一畦的,然后把经浸泡催过芽的稻种均匀地撒到畦上……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就一直这样操作,我感觉这撒稻种就跟画画一样,他们大写意,挥毫泼墨,潇洒自如。但我觉得撒种比画画更难,画画儿还可以留白,还可以疏密有间,撒种不可以,撒种必须疏密均匀,浓淡相宜。

稻种播下去以后,要随时观察秧苗的生长情况,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时候该湿,什么时候该坐水,都有讲究。秧苗在秧母里的生长期一般在一个月左右,待秧苗生长到适宜栽插而大田已经准备就绪,就开始拔秧苗了。某天天还没亮透,女人们便各自拎了小板凳,带一把整齐的稻草,走进秧母,每人一畦,坐下来。秧苗必须一根一根地拔,洗去根上的泥巴,再用稻草捆扎起来,放到身后。曾经有一副对联:“稻草捆秧父抱子,竹篮装笋母怀儿。”上联说的就是用稻草捆扎秧苗。女人们爱说话,但她们嘴说手不歇,在拔秧的秧母地里,处处是人声,处处是洗秧苗哗哗的水声……当天亮的时候,在每一个拔秧女身后,都会出现一长溜整齐的秧把子。

这时候,栽秧的人下地了。

栽秧时节,栽秧人和拔秧人是有分工的,栽秧人就专门栽秧,拔秧的人专门拔秧,其间还有个运秧苗的程序,也就有了专门运送秧苗的人,这种人大多为不善于栽秧的角色,人们送他个名号:秧驼子。

乡间的路很小,栽秧和拔秧的田块因为灌了水,田埂变得很松软,又被人踩得泥泞不堪,“秧驼子”肩上担着湿漉漉的秧苗,每担总在百十斤以上,来来回回,在泥水里一跐一滑,遇上下雨天,身上穿着蓑衣,人变得笨拙,雨水打在秧苗上,越挑越重,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秧滚在泥水里,滚成泥猴子。

芒种时节栽秧忙,哪有闲人在路旁。

人人一杷秧在手,口唱山歌手插秧。

栽秧人必须腰身、腿脚和双手相呼应。腿,栽左退右,栽右退左。身体重心挪移,身法辗转,动作变换,其“规定动作”就是:低头、弯腰,左手握秧把,两脚作有规则的后退,右手不停地从左手上接过秧苗,栽插到地里。插秧的技术含量较高,秧苗栽插得太深了,会影响秧苗生长,太浅了,下雨刮风时秧苗会浮起来,还要补插。栽秧一般从左往右,或两横一栽,或三横一栽,直到这一轮栽完,又从头再来,如此循环往复……如东西路人以栽四棵秧苗为一行,一条腿沿秧绳移动,以保证秧行的平直,以便后期治虫、施肥、除草等田间管理。

头戴斗笠像乌纱,身披蓑衣似战袍。

弯腰栽秧莫抬头,左手跟着右手跑。

我从上小学就开始学栽秧了,那时,我的姐姐参加集体栽秧,我就跟在她们后面,但只是胡乱的栽,直到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生产队有8个高中同学,学校放忙假,生产队长便组织起高中生栽秧组,由一个放假在家的老师担任技术指导。老师拿了队长的“令箭”,在我们面前大发“淫威”,一切按标准操作,上文说的那些规定动作都是他定下的,不得违规,否则,轻则罚栽——栽多长时间不准抬头,重则别人上了岸,你一个人还要继续栽半小时一小时。关键是他的这些规定得到了队长的支持。就是在他的严苛要求下,让我们掌握了高超的栽秧技术,曾经在许多场合赢下比赛。

不容置疑,栽秧苦,从天蒙蒙亮一直栽插到月亮升上来,风吹日晒雨淋,一直低头弯腰,手脚不停,一天栽下来腰都直不起来,插秧的手红了肿了也不得歇,有时候遇到田里的砖头瓦块或碎玻璃杂物之类,碰得手指鲜血直流,为了不耽误农时,草草用一层厚布裹一下就又继续栽插。

双脚秧田泥里拖,两手急急栽秧棵。

半夜三更下田去,要多苦来有多苦。

帮人家栽秧是一件“肥”差。在自己家里栽秧只是管日常茶饭,到别人家就不一样,得好菜好饭招待,上午10点和下午4点左右还有茶点“补充”,馓子茶荷包蛋送到田头“伺候”。我人小栽秧快,一时成了人家请上门栽秧的“红人”。

可以说,年轻的时候,我的每一个夏天都是在栽秧中度过的,即使后来工作了,栽秧时节,我还会回去帮家里“突击”几天,因此,我对栽秧的农事一直没有生疏。直到后来有了插秧机,我们这一代人的栽秧生涯才宣告结束,不过,栽秧山歌声却时常萦绕在我的脑际。

青呀青的秧苗蓝呀蓝的天,妹妹站在秧田边。

美呀美的身段笑呀笑的脸,妹妹长得赛天仙。

巧呀巧的双手拔呀拔的秧,妹妹像在裁衣裳。

甜呀甜的小嘴轻呀轻的唱,妹妹拔秧可想郎……

又是芒种时节,我的眼前便不由浮现出当年人们拔秧栽秧的画面,耳边又响起如东人栽秧时节唱山歌的甜美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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