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晚间九、十点上下,便有睡意袭来,困乏。是那种勉强睁开眼,眼神也是迷离的发散的,这时最难以抵御的,是意识的沦陷。
虽然这两日夜间,不时有喇叭通知小区居民去广场进行核酸检测,但困意在这间隔着的提示声中,起伏着断续袭来。
这时最能提神的便是喝茶。喝茶在这个季节里很是应景的事。
或许有人会问,难道喝茶还得分季节时辰?不不,当然不是。但不同季节对茶的品种还是有所讲究。
初夏,在四周绿色蓬发之际,红茶?乌龙茶?黑茶?似乎茶色太浓厚了些,又似乎口味也香酽了些。这时最适合的当属绿茶或白茶。
浅绿色,与眼下的绿色才有相看两相宜的妥贴。绿色体现着生命,代表着生机,表达出欣欣向荣的深情。当然,对于当下的我,很重要一点是它以葱翠而优雅的形态,能够解困、舒缓精神、明目清心。
鲁迅先生说过:“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如今的商品经济丰富,在咱们普通人眼里能够归入的“好”字类的茶品也多,红茶、绿茶、白茶、乌龙茶、黑茶等。功能也多,既有解渴、养生的功利性,也有精神的文化的需求。因此,是不是好茶,在于个体感受。会喝好茶,才是要点。这其中有技术性、艺术性和思想性等内容。
技术性好理解,但常人很难达到,就是对食材和过程的讲究。举几个典型例子来说。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关于煮茶用的水就有着注重强调:
“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 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这里的茶叶自不必说了,光是煮茶的水就费心费力一番。
也许会有人说,这是艺术作品是为塑造人物而设置的,啥水不是水,哪有那些说道?那么再给你举出一例:明代文学家张岱的散文《闵老子茶》。
文中记录作者拜见传说中茶道高手、品茶不用喝就能辨别好赖的闵汶水。两人关于品茶的见解,其中关于煮茶用水的对话,如下:
余问:"水何水?"
曰:"惠泉。"
余又曰:"莫绐余!惠泉走千里,水劳而圭角不动,何也?"
汶水曰:"不复敢隐。其取惠水,必淘井,静夜候新泉至,旋汲之。山石磊磊藉瓮底,舟非风则勿行,放水之生磊。即寻常惠水犹逊一头地,况他水耶!"
这段对话的意思是:我问,"泡茶是用什么水?"老人回答:"惠泉水。"我又说:"您不要骗我了。患山泉距离此千里,如果运到这里水一定会变质的,但这水一点也没变,这是为什么?"汶水老人说:"看来你也是懂茶之人,不敢再瞒你了。取患泉水前,一定要淘井,在静夜等待新泉涌出,然后马上取水。在水瓮底部铺就山石,待到有风时才行船,让鲜活的泉水保持磊石中的气息,即使寻常的惠泉水也比这样取出的泉水逊色一个等级,更不要说其他的水了!"
就是说,闵老汉用于煮茶的水,为了保持新鲜,在采取时要新涌出,用山石铺在水缸下面,而且还要运输船只在运行中因受风,水在晃动里与山石撞击,以保持水的活力。
如此一看,别说茶的制作工艺繁复,就说这水就够费上一番心思。如果还得考虑煮茶器具、温度等因素,这大言敢说“会喝好茶”的,估计得称高人。
艺术性,更讲究其形式。这其中最是体现喝茶的仪式感,比如喝茶器具用的茶杯茶盅茶壶,摆放的阵式,都能呈现出艺术品位。好在这些在现如今都不是难事,鼠标之下各种茶具一应俱全,只要下单就归你所有。
难的是过程的讲究,就是大先生说的“清福”。清福,清闲、安逸。火急毛燥的、心浮气躁的,都不行。梁实秋在《喝茶》中关于功夫茶的描述真见功夫:
“功夫茶要细炭初沸连壶带碗泼浇,斟而细呷之,气味芳烈,较嚼梅花更为清。”
“不只是否故弄玄虚,谓炉火于茶具相距七步为度,沸水和温度方合标准。与小盅而饮之,若饮罢迳自返盅于盘,则主人不悦,须举盅至鼻头梦嗅两下。”
功夫茶,不仅有煮泡要求,功夫里还有喝茶人品茶举止,缺一不可谓之功夫。所以这“会喝好茶”的雅事,对普通人来说,着实不容易。
茶的思想性是喝茶的一种境界。追溯起来应该从兴于唐、盛于宋、普及于明清时。作为国学的一个门类被深入研究。它以其独有饮食特点融入百姓生活,也以其禅意与佛学、道学有机结合起来,形成特有的“禅茶一味、天人合一”文化,它将儒家的中和思想与茶道精神形成了和谐之美。
对于我这样的茶客,既无技术也无艺术,更难谈及思想,所具有的充其量也就是附庸风雅的雅趣。一只透明玻璃杯,在我看来是泡制绿茶的最好匹配。在这仲春的夜晚能在一杯清茶里享受这解困解乏的妙处,也算是一种清福了。再如果,喝过好茶后回味着茶香入眠,那更是一种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