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这夜这雨

从盛夏往秋之时，是江南最美的时刻。

夏的热燥带来的浮躁心气，在秋的微凉中已慢慢的平复。夏的茂盛尚未褪去，秋的斑澜已悄然立于枝头，那山那水那人，都似乎从夏日的萎靡中复苏，活泛了，灵动起来。

江南的秋，与别处的不同，每年的秋之初，夏日的余热都会猖獗地施虐一番。在这四周围困的城市森林里，那种热似乎更让人产生躁气，以及无法排解的浊气，缠绕着包裹着，伤身动气。只有当眼前出现“昨夜西风凋碧树”时，方惊觉秋意渐浓。这几日台风影响，不知不觉中，随着空中散淡的云朵、随着树梢的拂动、随着湖水的荡漾、随着紫荆花开及桂树樟树的木叶清香……秋意驻入心头。阳光在不经意中，收敛了烈焰，柔和了很多；大地也从夏日的蒸发中，慢慢地在回收着精气。就连室内的几株盆栽，也似乎在这几日里，匆忙地抽出了几粒新芽，用它的嫩绿显现出生命的蓬勃。一切都似乎在这季节里，归于生命的绚丽绽放，归于寂静前的最后喧哗，因此更加的美丽，更加的夺目。

城市里，树木是季节的风向标。那日，走过小区的一条树荫覆盖的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向天空延伸，在半空中环绕交错，在这个季度形成了一个密闭的通道。这里，是我们这个城市不多的、尚还保留着的，以法国梧桐树种为主的道路了。近十多年来，因为拓展城市道路，原先许多主次干道用于遮阳的梧桐树，都已砍伐，仅有保留的，就是居民区内的部分道路。现在的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新建路段，都是种植着四季常绿的樟树，每到春、秋两季，樟树的淡雅清香，弥漫在城市上空，感觉更符合驱除人们日渐浮躁的心气，和抚慰紧张的心情。但在特殊的环境和氛围中，时不时的，会想起从前，悠闲地徒步在梧桐树下满天飞絮里的景象。

现在城市流行用市花市树代表城市人文和理念。若是我，更愿意将票投向柳树，或许这听起来，与我们这座工业化城市风格上有点儿不搭，显得过于柔软与纤细。但在我内心，最为喜欢的就是柳树。记得九十年代初，出差山东威海，也是在这初秋时节，同行的几个人漫步在海滨的林荫道上，在秋夜的海风中，一排排浓密的垂柳拂动间，感受着特有的温柔和恬静。与这座刚刚建立的海滨城市一样，真实而通透，亲近而质朴，异常地舒适和安逸。或许是初次体会到一座城市带来的人文不同，也由于感受到很多细微的快乐，对柳树也有着别样的心境。

夜晚，在这个初秋里，没有“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凄冷，正是“数树深红出浅黄”之时。没了夏日里的嘈杂，也没了夏日里那般的四周散发的热浪，一切归于了宁静。白日里的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在黑夜里成为了抬头可见的星辰以及拂面微醺的晚风。路两旁的绿色植物，在路灯映衬下，发出绿油油的光亮。人的身影在灯光下，忽前忽后，随着步伐的移动而流动。经过一个夏日空调间里的密闭，健步在秋风里，不仅是身体的放松，更是精神上的放纵。独自健步，就在于它不同于其他一群人的运动，它可以同时让身、心、脑各自处于各自的运动与冥想状态，不受干扰。特别是在这夜晚，可以忽略周围的一切，秋风轻柔，寂静安宁，不时驶过的车辆和店铺内间忽传出的喧哗，也似乎为打破这夜晚的沉寂而作出的衬托。那些白日里的凌乱，在黑幕的覆盖下，遮挡了视线所能的触及，让一切恍若洁净，也使得心里更加的明净。

还有什么比让心的放空更让人惬意的呢?难得这秋意盎然的夜晚。这时还适宜泡杯清茶，坐在书房藤椅上，翘起双脚，透过落地的玻璃，闲看露台上微光中花花草草。这个雨季，大概是最适合这些花草了。养花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阳光、雨露和这天然的雨水，对花草生长的重要性。每次的一场雨水，花草就似乎抖擞一番，特别是米兰和白兰，绿的最为葱翠。“两兰”在这些花中，是最为矫情和难伺候的，冬日是数着日子入室和出户，从树干到盆部，都是裹着严实。入室后，那“两兰”便收敛起芳芬，一副清高的模样，只展示绿叶，再无兰之幽香。

花池里种着的月季和金银花，这么多年，根系繁殖，成片的延伸，金银花藤通过院墙蔓延到隔壁，部分已垂落到楼下的厅房，与防盗窗栅缠绕在了一起。这两种花，按老话说最为“泼皮”，就是那种热不死冻不死的好养活。每到花季，开的最为欢腾和娇艳，满眼的，满院墙的。

花的间隙处，老爸老妈不得闲地种植了一些时令的小菜秧子，春季会丰富很多，这个季节较少。更多的时候是用闲置的花盆或泡沫盒，因此那片露台上会越来越丰富，隔些时候，总会有些不同。

白日里疾风劲雨，在黑夜来临时骤然停止，远处的天边泛起了灰白色的亮光。踏着微湿的马路，呼吸着微湿的空气，沐浴在微湿的灯光下，心情也是湿润润的温柔。随风散发的植物清香，以及偶有风扫树叶落下的水滴，微凉，舒畅。

抬眼间，灯光下，有细细丝雨飘落，落在脸上，无声无息无痕。晚间的这雨下得蹊跷，如春雨般，密密细细地飘落着，极尽的温柔。因为湿气，又因为此时的适宜的温度，道路上感觉特别的清静和干净。车轮辗过，带出水的“滋滋”声。

很久没享受这迷离的灯光，和这迷离的雨了。片刻的犹豫，是该折身还是前行?或许是太难得这秋雨的缠绵，或许是多年未享受这情这景的意境，或许是还有体会与秋雨交融的期盼，未停顿的向前。

秋雨如丝线般，越来越急，路边的行人或撑伞或跑着，从身边急急而过，才感觉脸上有雨水滴落，单薄的衣衫紧裹身体，微凉，却依然舒畅。

这秋，这夜，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