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一群少年赤着双脚奔跑着,大路的两旁没有一棵树,没有一丝路荫,滚烫的路面烫的双脚有些不敢着地,但又不敢向路边跑,那里荆棘满地,只好一路狂奔,到了河边,便一头扎进河里,久久不愿出来,到日头偏西,才肯回家。其中有个少年就是曾经的我,这条河就是我少年时代的金堤河。
金堤河是我的母亲河,什么时候有的金堤河,我不知道,只是听老人说,秦始皇跑马修金堤,这金堤保着北京城,如果金堤决口,往北一下子就能淹了北京城。我长大后才知道,这仅仅是个传说,秦始皇决不会跑马来决定修筑保卫北京的金堤,那时候北京城只是燕国的首都,秦始皇也不会筑堤来保护它,但我对金堤决口能淹到北京城是深信不疑的。
金堤河在我故乡北边一公里的地方,蜿蜒东流。童年记忆里,永远是碧波荡漾,清水长流。我姥姥家就在金堤河北岸的窟窿石,现在叫空石,离古运河边的古镇张秋镇不远。这个村的村名是有一些来历的,相传,古时候,有一个皇帝微服私访,骑马在这里路过,沿路风景优美,皇帝大概也比较高兴,信马由缰,马跑的比较快,有个小姑娘在路边玩耍,被狂奔的马不小心踏在蹄下,当场伤命,皇帝赶忙勒缰下马,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唉呀,我的儿啊!”皇帝是金口玉言呀,既然叫儿,那这孩子当然应该是皇姑了,于是这孩子便以皇姑的身份下葬,埋葬的地方便叫皇姑冢,至今有遗迹。皇帝不是凡人,下马时踩的石头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形成了一个脚印形的洞,当地的老百姓便把这里叫做窟窿石,时间长了,便叫成了空石,在我小时候好象在那里还曾见过一块这样的石头,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小时候,我常常跟父母到姥姥家去,冬春时节是金堤河的枯水期,河水安稳地归拢在河槽里,河上有一座石拱桥,一个大拱,两个小拱,大约十来米长,三四米宽,刚刚能够通过一辆马拉的大车,也刚刚能够盖住河槽,是南北两岸群众生产生活交往的要道。春节串亲戚或者到张秋镇去赶集,我们都要从那座石桥上过。那时河水也不多,河道里有许多被隔开的水潭,冬季里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平时,大人们是禁止我们自己到金堤河里玩耍的。但我和伙伴们却常常偷偷到河里去玩,趴在冰面上,透过晶莹剔透的冰面,我们能看到底的碧绿的水草和轻轻游动的小鱼儿。
夏秋季节,是金堤河的汛期,金堤河的北岸,大堤上栽着一排排的柳树,柳树是不怕淹的,河水一涨,柳树便淹了大半部分,有的只留下树梢,同时也淹没了石桥,来来往往就要靠船了。船也只有小木船,顶多一次能过几个人,好在水流的并不急,船行的也比较平稳,南边小堤比北边的金堤矮的多,大概只有金堤的一半高,据说如果河水实在太大,就扒开往南淹,在确保北边的金堤的安全,我想大概是为了保护北京城吧,但至今也没有扒开过一次。
这时候在金堤河岸边,常常会有人把捕到鱼摆到路口来卖,那时有种叫白参条的,大约有一寸多长,也就两毛钱一斤,有时父亲会给我们买两斤,然后糟着吃,或者用油一炸,再熬鱼汤,那便是难得的美味佳肴。那时经济紧张,花钱买鱼的时候不多。最高兴的时候是暮秋时节,金堤河水很少,几乎快要断流的时候,水不多,但鱼却不少,到翻坑的时候,鱼儿都被混浊的水呛得只往水面上跑。这时候不多,时间也不长,常常就一晌的工夫,往往又赶到农忙时节,大人们是没空去逮鱼的,只有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那时有专门捕鱼工具的人不多,大多是有筛子,箩筐,脸盆。记得有一次,那时大概也就是七八岁吧,听说北河里(金堤河因为在我们村北,所以我们都叫她北河)出鱼了,但是爸爸和哥哥都没在家,眼看吃鱼的机会没有了,我一时性起,便拿起家里的一个铁筛子一路狂奔,来到金堤河,只见河沟里挤满了人,河面上鱼儿一拱拱的,只往上拱,随手一舀便能舀上几条。我来的心急,没有带盛鱼的东西,把我急的团团转,在岸边挖了个坑,放点水,便把逮到的鱼儿放进去。当时一边想着逮鱼,一边还要看着自己逮的鱼防备其他调皮的孩子给偷去。年龄小,也不知水的深浅,不敢到深处去,只是在岸边吃力地用筛子一下一下地舀。就这样,到最后也逮到了三四斤,美美地吃了两天,真是过瘾!那时候,金堤河里有许多甲鱼,我在伯父家的枣树上见到过,不知谁捉到一只,挂在了那里,不知是人们不知道甲鱼好吃,还是不知道怎么吃,反正当时人们是很少吃的。我当时是不敢捉的,听说如果被甲鱼咬住不到天黑甲鱼是不松口的。大人们常常吓唬小孩,不要光着屁股下河,不然让乌龟咬住小鸡鸡可不是玩的。虽然没见谁被咬住过,但也是深深恐惧,直至今日,对乌龟还是心存顾忌。
渐渐地,为求学,为生计,离金堤河越来越远。不知什么时候,金堤河的水不再那么清澈,鱼儿也越来越少,再后来,在枯水季节,河水变成了黑紫色,鱼虾也渐渐不见了踪影,即是在汛期,捕到的鱼儿肚子里也是布满了一层黑膜。再也难以见到垂柳依依,鱼戏柳梢的情景。
哦,金堤河,我的母亲河,何时再回你的身边,何时能够再见到你那垂柳依依,鱼戏柳梢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