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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法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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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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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

我所说的老宅是指我们家最早的一所房子。其实它早已被拆掉了,宅基地如今也变成了一块菜地,但在我的心里,老宅依然矗立在那里。每当我路过那,总要驻足观望一会,心里总会升腾起一种世事沧桑的感觉。我在老宅出生,并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五年。因此,老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景都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里,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听母亲说,当年盖老宅的时候,我哥哥才三岁,更没有三个姐姐。爷爷没有给我父亲留下房子,父亲是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盖起了这所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老宅从南到北很长,东西距离却很短,正房(北屋)不是通常的四间或五间,而是只有两间。北屋是我家的客厅、餐厅兼卧室。一进门,西边靠墙处是一张大方桌,桌子两边各有一把椅子,左边的椅子是我专用的,小时候我就坐在那里学习、做作业;右边的椅子是我父亲的专座,他总是坐在那里抽烟、休息或与人聊天。母亲和其他人的座位就是放在地上的板凳。房间的右半部分就是我们睡觉的地方,最早是土炕,后来换成了木床。床边靠墙角处放着一个盛粮食的大瓮,瓮上面是一个老式的衣柜,那是我母亲的陪嫁。北屋右边还有一个半间屋大小的饭棚,里面支了一盘鏊子,还有一个土灶,母亲每天就是在那里摊煎饼、炖菜,为我们全家准备一天的伙食。

除了北屋以外,老宅还有两间东屋和一间栏。东屋是我三个姐姐的“闺房”,我小时候总是窜进去把里面搞得很乱,常常受到姐姐们的批评。但她们一出去,我还是照进不误。有时候,还会从她们的抽屉里或枕头下找到一本杂志或言情小说,便如获至宝地看起来,不小心被姐姐们发现了,又是一顿数落。所谓的“栏”,既是厕所,也是猪圈。这可为难了我,因为我很怕猪,每次上栏(如厕)都提心吊胆,手里还拿着小木棍,生怕那头猪会袭击我。

老宅虽然面积不大,但父亲充分利用了各个角落,栽植了十几棵树。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栽树并不是为了美化环境,而是充分考虑到了它们的实用性。老宅的树有核桃树、香椿树、槐树、梧桐树、杨树。最受人欢迎的当然是核桃树了。每到秋天核桃成熟的时候,父亲或哥哥就用长长的竹竿把核桃打下来,母亲和姐姐们就四处去拾,而我就坐在一边看热闹,专等母亲给我送过来,坐享其成。有时候邻居家的小伙伴也闻声前来,母亲也总是大方地每人分一些让他们尝尝。香椿树奉献给我们的当然是美味的香椿芽了。每逢谷雨前后,母亲就摘下头茬香椿芽,给我们做香椿芽炒鸡蛋,那可是农家的美食啊。等到摘了二茬椿芽,母亲就会把它们腌起来,以后作为佐餐的小菜。槐花是另一种让小孩子非常期盼的美味。每年四、五月间,我家的两棵槐树繁花盛开,引得小伙伴们在树下逡巡。大人在竹竿的末端绑上铁钩子,把槐树枝扯下来,我们便蜂拥上前,抢过几枝槐花,捋下一把赶紧放在嘴里,一股香甜的味道便溢满了肺腑。杨树开的花我们叫“芒子”,是母亲的最爱,而我却不喜欢吃。最后就是那株一人合抱也抱不过来的梧桐树了。梧桐树虽然没有供大家享用的花和果实,但它那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太阳,给我们家带来了浓浓的树阴,夏天大家可以在树下纳凉、玩耍。最重要的是,梧桐树也是很好的木材,可以用来做家具。大姐快出嫁的时候,父亲砍倒了这棵梧桐树,让木匠给大姐做了一套衣橱和柜子作为陪嫁品。梧桐树成了老宅里最早为大家“献身”的树。

老宅虽小,却是我们一家七口的安身立命之处。除了哥哥以外,我和三个姐姐都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父亲和母亲都是村里公认的老好人,对我们兄妹几个从来没打骂过。那时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我们一家和左邻右舍也相处得很好,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天都有邻居前来串门。在北屋里,叔叔大爷们和父亲聊着地里的庄稼和收成,婶子大娘们就和母亲拉着家长里短。大人们的话我是无心去听的,我所考虑的只是做完作业要和小伙伴们玩什么。那时候我们主要玩“过家家”的游戏,有时也模仿戏曲中的县官审案。夏秋之交的晚上,我们常常聚集在我家梧桐树下的磨盘上,借着习习微风和皎洁的月光,我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故事,还伴随着夸张的手势。小伙伴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时而发出快乐的笑声。我常常陶醉于这种生活的美好之中,却没有想到世间并不只有美好,还有残酷。后来,西邻居的峰子在去小河游泳时不幸溺水而死,那年才十二岁;而东邻居的凤子后来不幸患上了尿毒症,去世时年仅十八岁。这两年事,让我深切地感到了生活的无常。

小时候的我并没有在意老宅有什么不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老宅逐渐产生了不满。首先就是它的狭小,院子南北虽长,东西却很短。要是来几个客人,几辆自行车一摆,院子就很拥挤了。再就是院子地势低,天井比大街的路面低,而屋内的地面又比天井还低,下大雨的时候,院子里的积水很容易灌到家里。这些都让我产生了尽快搬离老宅的念头,于是我开始寻找村里那些想要转卖的房子。

说来也巧,正当我有意想买房子的时候,西邻居的大叔正好盖了楼房想把自己的平房卖掉。而他的房子,正好是我所中意的,所以尽管当时手头钱不够,我还是借钱把它买了下来。就这样,我和父母(那时三个姐姐均已出嫁)终于搬离了老宅。从此,老宅成了一所空房子。又过了几年,村里实行旧村改造,拆掉旧房换楼房,急等结婚的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和村里签了约。在铲车的轰鸣声中,老宅被彻底拆除了,重新变成了一块庄稼地。

其实,我也不舍得拆掉老宅。老宅是父母用他们的血汗经过千辛万苦建起来的,在他们眼里,老宅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而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少年,那曾是我生命中温馨的港湾。可是,时代在变迁,农村的平房终究会湮没在城镇化的浪潮中,老宅也不会例外。这也许是它的宿命。

如今,每当我路过老宅,确切地说,是路过那片菜地的时候,我总要停下来,凝望着它,久久不愿离去。老宅的院落、老宅的树木、老宅的人,象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活灵活现。有谁会想到,这块小小的土地,却曾经承载了一个家庭三十多年的酸甜苦辣史。而当年这个家庭中相依为命、其乐融融的七口人,如今竟有四人已经作古。想来不禁令人唏嘘。

我深深地怀念老宅,更怀念逝去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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