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决定给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苏习文写封信。
您好。我叫冷铭,冷铅的哥哥,二十年余前大学毕业分配进入观音报谋职至今。现为高级记者,专刊部主任,具体主持本报辖下观音山周末、观音山周刊和观音山晚报等三份子报的新闻采编工作。给您写这封信,可能很冒昧,但我相信我情非得已的写信缘由,一定会赢得您的谅解。
我很感谢现在如此快捷发达的网络信息技术,让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贵公司的网上查悉你们的相关讯息,比如,你们是西疆某市最大的一家私营企业,“宏光车业有限公司”为企业注册名号,由阁下执掌公司“总经理”大印;所辖四家子公司,分别经营农用车、拖车、翻斗车、手扶拖拉机等,农用车又分两轮、三轮、四轮系列,并有配套的一家发动机厂和一家轮胎厂……以及你们在全国若干个大中城市设立的经销网点。
更让我如获至宝的是,我就从您的个人主页上抄下了您的这一私人邮箱。
我恐怕得先将时间拉回到一年前,不管您是不是还记得这个日子和这次“事故”——一年前也就是2014年的5月9日,我兄弟冷铅于5月4日购自贵公司子公司发达电动车公司的一辆发达牌电动三轮车,正在观音市商贸城机电市场华勇物流公司门面内充电时,因控制器失灵,突然自行发动撞向了一辆大卡车和一辆皮卡车。事故(下面我肯定还将多次重复提及这一“事故”)发生次日,即5月10日,在人保财险观音公司车站营销服务部理赔部(非车险)书面作出《现场查勘情况说明》(见“附件”1)后,我即根据贵公司网上提供的地址,当即将其挂号快件寄给了发达电动车公司的苏习武经理,并附上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函。从贵公司所有子公司“经理”均为苏姓,以及名中第二字均为“习”字——这是中国人三字取名多要依照的“字辈”习俗——这一发现出发,我有理由将贵公司理解成民间所谓的“家族企业”;而要执掌庞大如贵公司这般经销网点几乎遍设全国各省区的一大“家族企业”,通常又多为其中之兄(姐)。按照这一理解,我将苏习武经理看成是令弟;但令弟却对我的信函吝予回复,这就让我不得不在竭尽努力寻找到您的这一私人邮箱后直接向您发来这封信函。
一年来,我也利用你们在网页上同时告知客户的电话号码,陆陆续续累计拨号数十次,话筒没有一次出现意外被拎听过——我一点也不奇怪,在电话来电显示出观音“0××6”的区号时,它注定只能被立刻按上消音键后就那么一直鸣响下去,直到我最终只得沮丧无奈(偶尔也难免恼羞成怒)地甩下听筒。实事求是说,我第一次拨出时,话筒还是被拎起来过,但甚至还未让我表达完毕,就毫无商量余地还略显粗暴地被撂下了。我试着连拨了四五次,再不见接。
如前说,我于5月10日将本地保险公司作出的《现场查勘情况说明》并附信寄给苏习武经理,杳无音讯的结果也理所当然会在我的心里形成一丝芥蒂,这就是我对现在决定也给您写上一封信的结局,并不十分乐观。但不管令弟是否曾将“情况说明”和那两页信纸呈送给您浏览,我都得先行提醒您一下,这封信不可能是前信一字不更的重复,它会涉及一些不容您忽视的实质问题。
我写这封信的目的,“苏习文总经理”是清楚的,你也会慢慢清楚起来:简单而直接地说,就为着给我兄弟讨回一点公道。
因为信中将有可能不止一处涉及到扫描复印的“附件”或“另笺”,也就是不需在信中再行详说的,但它们却可能关乎本信的核心问题,因此,本着不让你产生如坠五里雾中之感的考虑,我试着改改它们原来那种“专业”而枯燥干涉的公文样式,采用一种“大白话”方式进行表述如下,比如我就省去了“情况说明”中的“时间”“地点”“事由”以及保险公司的“联系电话”等等词条。
“附件1”即“情况说明”,大意如此:我兄弟冷铅的电动三轮车,先后撞向一辆牌号为贵DA004A的大货车、一辆牌号为贵DC7Q72的皮卡车,陆续撞坏前车前保险杠及大灯、后车左下角保险杠及大灯的事故发生后,在电话请来三轮车经销商夏书容、华勇物流公司保安及现场众多目击证人的证明下,他当即前往其打工服务的物流公司借来现金,支付给了两受损车主分别索要的5000元和5500元赔偿款。后经观音相关保险公司来员现场查勘,共将两车定损10500元,电动车也车体严重损坏,定损4500元(即原购车价)。
本“附件”的落款时间为2014年5月10日。
因为经销商夏书容于5月11日将车体严重损坏的电动三轮车的控制器缷下寄回发达电动车厂,5月30日即收到了原厂寄回的损失部件,他也据此认为事故责任所在已经不容置疑,当日又与冷铅共同签协商签定了一份“协议”,亦即信中将会提及的“附件2”。
“附件2”即“协议”梗概如下:因两受损车主以修理受损车辆将耽搁5至6天,停运一天将损失一千元以上为由,分别向冷铅索赔了人民币5000元和5500元。经经销商夏书容亲自试检车况,发现事故确系电动车控制器质量出现严重问题所致,而原厂也已在收到寄去的电动三轮车控制器后寄回了损失部件,证明厂方也对事故责任承担不持异议。为此,双方达成协议如下:夏书容如数退还冷铅原所付购车款,并负责赔偿冷铅因本次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10500元。
“协议”的落款时间为2014年5月30日。
“协议”同时规定,其有效期限为三个月,逾期,冷铅有权提起民事诉讼。
同样,我也省去了“协议书”中的“甲方”“乙方”“事由”“签字”以及相关的“身份证号”“银行账号”等等条目,表述也要文从字顺简略得多。
关于“另笺”,也就是信外的内容,我也有几句简短说明,但你则不必在此逗留,请越过接着看信。
这是我计划在信末向苏习文例行地表示一点客气,口头邀请他来观音游玩,而从网上摘抄的一点对本地著名景点观音山的简要介绍,以示诚意:
观音山,主峰海拔××××米,最高峰鸡冠岭海拔×××米,为大雄山脉主峰,也是大雄山脉的标志,有“大雄正源,名山之宗”之称。是著名的弥勒菩萨道场,是与山西五台、浙江普陀、四川峨眉、安徽九华齐名的中国“第十大佛教名山”,曾两度荣膺“中国十五大避暑名山”美誉。
我令你心照不鲜的“诚意”意图势必会让你见笑,我也一直有那么一丝难以掩饰的难为情。但从大处说,我不也在间接地为本地的旅游事业宣传,奉献一份绵薄之力?
尽管苏习文本人,见多识广,并不会将我的“诚意”邀请当真。因为他不需任何人邀请,都可以去全世界他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看来,寄给令弟苏习武经理的《现场查勘情况说明》原件并没有被收悉——这是我抱着善意心态的一种理解;但我要进行这样一种理解也在情理之中:原件被收悉后却被当作一页废纸扔在了一边;或者,您也浏览过“情况说明”,只是它并没有引起您足够的重视。双方当事人于稍后签定的“协议书”(见“附件”2),也同样被甲方当事人夏书容视作了一页废纸——鉴于之前的感受,我要得出这样的认识也完全在情在理:毫无疑义有令弟苏习武经理立场的暗示,我兄弟冷铅有权提起民事诉讼“有效期限”的一个三个月过去,两个三个月过去,三个三个月过去,截今也已过去四个三个月,始终不见夏书容践行其在“协议书”上白纸黑字作出的赔偿承诺。
——其实,从我于网上查知的信息来看,这10500元于贵公司,真真不过九牛之一毛;用它来施舍给一个乞丐,都可能让您觉得掉价。
闲话少说。
我不知道总经理阁下是否已间接获悉本次事故当事人乙方冷铅的相关情况,我并不打算利用“悲情”叙述来打动您,只简略介绍如下:来观音打工多年,曾先后在郊区一砖窑运湿砖进推熟砖出,在一石场背驮石块上车,和城里城外共五处建筑工地出过苦力。因为同时带来了被纳入我的户口,在城里上学的我的俩侄儿侄女,无论与我弟媳怎样吃苦受累,省吃俭用,也常常入不敷出。后再经我到处打听,并进行具体的联系,冷铅又得到本城华勇物流公司的接纳,每天为物流车辆装货卸货,月薪酬1100元。从给附近一些物流货主接送货物增加一点收入考虑,他又接受我的建议,于2014年5月4日购买了这辆电动三轮车。
在这场就发生在购车仅仅5天之后的事故中,我兄弟冷铅缺乏基本社会经验和生性胆怯懦弱的情状,表露无遗:在向保险公司具体承办人挂去电话,却久久不见其踪影的情况下,如前“情况说明”所告,他即去其做工所在的物流公司老板处借来如所索赔款项赔给了两位车主。也如“协议书”所告,经经销商夏书容亲自驾车试检,证明本次事故确系电动车控制器失灵所致,这也就是发达电动车公司愿意寄来损失部件,甲方夏书容愿意再与乙方冷铅签定那份协议,这两个“愿意”得以存在的前提。
同样,我估计您无疑也被告知了这样的信息,即也就在夏书容和冷铅两人签定那份协议书后的次日即5月31日,曾有西疆某市一位自称姓石的女士——她自称从事贵公司的售后服务工作——向冷铅打来电话,要他发去了一个银行账号,谓将在次日如数打进所赔款项。
我们一度都表现得兴高采烈,无比的感激和感动。
但是很遗憾甚至令人很气恼,我们至今不知具体原因何在:冷铅传去的银行卡并没有在次日并直到如今,向他的手机报告一个与此事有关的任何讯息,包括这位石姓女士悦耳不悦耳的半缕声音。
也就在当年的9、10月份,因见我们在“协议书”最后期限已经过去快两个三个月,却并不见我们有将此事诉至法庭的迹象,而深有所感,也就更加尽力地在为我们谋求赔偿的夏书容先生——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又将无疑也是从贵公司传去的一条信息告诉我们,说该事故应由承接贵公司保险业务的西疆某市一保险公司负责赔偿,并再要冷铅寄去了一份事故材料。
既然又闪起了一线希望的曙光,我们就只好一边耐心地等,一边也继续搁置着那个提起民事诉讼的计划。
我们耐心地等到了当年的年底。
我们耐心地等到了现在,贵公司也好,西疆某市的哪一家保险公司也好,始终不再见传来一丝讯息。
是的,我也经常自鸣得意着我对眼下这个社会已经是一大锅沸腾开水的比喻,因为我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正如这沸腾开水中的鱼鳅虾蟹,在东跑西奔南逃北窜着,在上跃下跳左冲右突前藏后躲着,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疲于奔命,不得一刻的消停,这就让我疑心,你也不愿意浪费你宝贵的时间,来哪怕只是浏览一下我正在写着的这封发给“苏习文总经理”的信;也如我在信前坦白所说,对这封信能否从苏习文总经理那儿获得我期望的结果,并不让我“十分乐观”,原因之一即在于他尤其有理由懒于抽出他更加宝贵的时间,来哪怕也只是“浏览”一下这封陌生人的来信,即便我会在适当时候作出某种带有威胁性的提醒。但你,当然也包括苏习文总经理本人,都将从我以下的斟词酌句里面得出这样一种认识:这是一封值得看下去的信函。
就让我啰嗦一点吧,我恳请你耐着性子,就像你将会在后面看到如我所愿的结局所证明的那样,苏习文总经理恐怕还不只是耐着性子,而是很认真地看完这封信的。
2014年年底到来时,在一直不见冷铅可能收到赔偿款项的情况下,本报专门负责有关群众来信来访的群工部,即有同事介入,与《西域都市报》驻观音记者站记者胡成功取得联系,计划两家媒体以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为题,联手报道这一事件。
我说过,冷铅既是我带来身边以苦力求生的,作为他的兄长,帮助他就是我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但通过我从贵公司的网站查知,成立于2000年2月15日的贵公司,现今的年营业额已达亿元人民币以上,并在本省设有三四个销售处(商)。那么,无论是通过《西域都市报》和本人谋职所在的这家本地主流媒体联手报道,还是通过互联网铺天盖地添油加醋的喊冤叫屈,都将对贵公司形成未可逆料的消极、负面,甚至是致命的影响。作为已有相当世面见识和人生历练的总经理阁下,显然非常清楚当下的社会舆情,既可一日捧你成王,亦可转瞬毁你成寇——这样的事例,我相信您一定或耳闻目睹或道听途说过不止一例两例。贵公司成立短短十余年时间就成就如此规模,身为掌盘人的总经理阁下,自然不会是一介庸人,而非有超常之智识、胆魄不可。坦率说,您贴在贵公司网站首页“公司负责人”条目下酷似某位影星的那帧巨幅照片,也容易让人对您顿生亲切、亲近之感,它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邪恶的词汇,比如“为富不仁”“恃强凌弱”“逞势欺寡”等等。尤为重要的还在于,就如当年9、10月夏书容先生所传递的信息,可以明确的责任或者说主要责任,并不在贵公司一方。
事临头三思为妙,怒上心忍让最高。退一步天空海阔,让三分心平气和。
我就用这样的社会大众经验来要我的同事们放弃了这个计划:等一等,还是再等一等吧。
因为根据如“附件2”即那份“协议”,我们还有“提起民事诉讼”这么一条最后的防线。我所以能够保持耐心,将提起民事诉讼的计划一拖再拖,除了因于从我任职本市法院民庭庭长的同学处获得的感受——无论输赢,打一场官司也会将我们累得精疲力竭,何况我要负责三份子报新闻稿件的采编工作,也难以腾出打官司这必不可少的时间和精力——之外,我还有一种别样的犹疑。
这一点关乎于夏书容先生,请让我稍后说明。
“最后的防线”,这个意思“你懂的”,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下强调。就像您作为西疆某市甚至西疆的知名企业家,一定广有人脉一样,身为一家市级主流媒体至少在本省、本市略有名头的一名高级记者,长达二十余年的从职年限也理所当然会让我在政界、商界、法界、工会,包括保险、工商、消协等社会各界,结下数量可观能力翘楚的人缘——我已经说过的本市法院民庭现任庭长就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只是其中之一。将此事件诉诸法院,夏书容先生自然是第一被告,通过咨询,我的庭长同学为我联系的律师朋友也认为,针对夏书容先生的具体情况,可以将厂家追作第二被告。最终的结果就是,您和您的企业同样难免被以一种尴尬的身份请上法庭。
这有点对您进行某种暗示,或者更干脆地说是威胁的嫌疑了。但请您千万别这么理解,因为我的职业本身就有讴歌正义鞭笞丑恶的明确定义,主观上我也不忍心去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得到事故应由西疆某市一保险公司负责赔偿的信息足足半年过去的2015年4月初,在我们再三请求下,也已被我们搅缠得精疲力竭敢怒而不敢言的夏书容,再次赶往西疆某市面洽了苏习武经理和当地的保险公司负责人,再要冷铅补寄了一纸事故发生时在场保安签字盖章的证明。
这件事苏习文自然是清楚的,我当然也就不必还写在信上。
而这些我们都依然能做也愿意做。并都立即就做了。
但夏书容回到观音却又带回一个只能让我们用破天荒来形容的“口讯”:西疆某市保险公司要本地保险公司重新出具一份损失数据材料,亦即我用“大白话”介绍如前的那份“附件1”《现场查勘情况说明》,没有则拒绝赔付。
也就是说,苏习武经理可能真没有将我用挂号直接快件寄到他名下的那份“情况说明”与保险公司进行交流,要么,要我们重新开具一份,就是他们交流的结果:想方设法拒付由电动车本身出现质量问题产生的10500元赔偿金。而我后来的理解,形成这一结果不成文的理由就是,一方当事人的身份是打工者,是农民工——不错,包括苏习武经理,也包括苏习文总经理在内,他们都习惯了农民工处在怎样的一个社会层级。处在如此社会层级,他们就存在着显在的不受尊重被欺负甚至被欺侮的理由,比如我的兄弟冷铅,在给具体承揽该项保险业务的承办人挂去电话时,据说一口结巴之余,还明显带着乞求可怜的哭腔。这也就是这位承办人所以会延迟近四个小时才跚跚赶来,所持的一个重要心理依据。而我,以一个比我兄弟冷铅稍高一点社会层级的兄长身份,出面进行的斡旋,也一直不见表现出值得他们重视的强硬态度。
哪怕就是现在直接写给“苏习文总经理”的这封信,如你所见,到现在为止,我依然克制着情绪。我还是希望事情得到和平解决。
关乎于夏书容先生的一种“别样的犹疑”就是——您少不得早已知道他是来自湖南湘潭的“非本地人”了,“非本地人”身处异地,习惯成自然地会形成一种怎样的心理,恐怕“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他会不介意正在与他形成对立面的是一个“本地人”吗?而我这个“本地人”,又曾在多种场合,有意无意地让他知道了我并不值得轻看的职业和身份,包括我有大学同班同学正任职本市法院民庭庭长的讯息。我不想引用那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俗语,但它却是一条屡试不爽千真万确的真理,走南闯北多年的夏书容先生自然已感受良多。通过与他的多次接触交流,我又得知他正有三个孩子分别在省城和观音读着大学和高中、初中,而且就读省城的儿子还是高费三本。还有一个让我动念的原因是,就在签定那份“协议”时,本市刚刚作出城区禁止小型机动车营运和停放的限令,夏书容先生将被迫中止与令弟苏习武经理的业务往来。我在他准备重新租赁的店面也发现,他即将开展的新业务看不出会有可观的效益。如果我们分别以原告和被告的身份走上法庭,他和厂家这第二被告客观上和主观上都不具备胜诉的可能性,他即将面临的处境难逃雪上加霜。何况,我本地的农民工工会主席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还自告奋勇愿意承担冷铅的诉讼费用。
这也是我兄弟冷铅与夏书容先生签定那份“协议”时,我要他接受对方可以迟至三个月内给付10500元赔偿请求的理由所在。
回到夏书容先生从西疆回到观音,带回“口讯”要冷铅再请本地保险公司“重新”出具一份《现场查勘情况说明》上:所谓“现场”,我专门去翻查了汉语词典,发现它正有“出事地点”这么一个意项——请注意:“出事”地点,“出现”、发生“事故”的地点。而彼时彼际,距“出现”、发生“事故”的时间差一月就整整一年,我们有什么理由以及怎么才能够把“现场”保留下来呢?就是具体承办此事的的本地保险公司的那位承办人也认为,这实质上就是西疆某市保险公司的蓄意刁难,因为要“重新”出具这样一份“说明”,既不可能,更不合规,哪怕他们原本是同道。
再加上当年5月31日贵公司从事售后服务工作的那位石姓女士的表态,到前不久夏书容先生带回的西疆某市保险公司的“口讯”,我很难想像这不是某种“合谋”的结果,甚至未必就不是贵公司的授意或暗示。
事故发生之际,华勇物流公司每月付给冷铅的苦力报酬是1100元。这是一个简单的加法算式:我兄弟冷铅必须不吃不喝辛辛苦苦上货下货整整10个月,才能挣足赔付给那两位司机的10500元。
作为我最后唯一剩下的选择给总经理阁下写出的这封信,就是希望您无论以哪一种方式,在明确认定应由保险公司承担赔付责任的情况下,将我可怜的兄弟冷铅需要得到的赔偿要求转达。我相信,每年要从贵公司收取十数万元保险费用的这家保险公司,一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您的提示。
尽管我确实并不指望仅靠这么一封信函就能赢得总经理阁下的信任,但我仍然愿意对此报上一份殷切的希望——请您接受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任任和托付。
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能把这封发给一陌生人的信,写得如此这般揆情度理,鉴影度形,秉文兼武,情文并茂,洋洋洒洒,偶或也伏低做小,阿匼取容,乔龙画虎,露恸示好,但也大体不离茹柔吐刚,软硬兼施,刚柔相济,就因于我从事的正是这样一份对文字进行若干种排列组合的职业,无论何其不求上进,毕竟也在其中滥竽充数了二十余年之久,再蠢的媳妇也能熬成老媳妇;你也同样知道,虚张声势、夸大其词、无中生有乃至指鹿为马、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诸如此类,又是这个职业从业人员必须运用自如的一种才能,我耳濡目染,鹦鹉学舌,也已习成出口成章。
信的搁笔时间是2015年4月29日。
5月1日,才两天过去,我兄弟冷铅就打电话告诉我,他早在去年就向西疆某市发去卡号的那张银行卡,收到了从当地某银行打入的10500元现金。
我猜得不错,苏习文真是很认真地看完这封信的。
我忘了向冷铅表达庆贺。事实上,我当即就感觉到了异常的疲软。
打开电脑重新瞄过这封信时,我还是觉得有如下这么几点,需要向苏习文先生表达我的歉意,假如“天缘”非要让他知道:
其一,因地处欠开放、欠开发的西部欠发达地区,观音也建市不过几年,作为一级市级地方政府允许拥有的一张机关报,只设立了办公室、总编室、编辑部、记者部和收发室共五个二级部室,报型至今还是四开四版,其历史也就是这个市的历史,发展成“日报”的年头则更短;除了仰赖年头年尾的那份全市机关事(企)业单位,薪册上的人名必须人手一份的行政发行命令,能够勉强保证我们按时领取那点养家糊口的基本工薪之外,我和我的同事们拉到商家广告、企业赞助的机会微乎其微屈指可数,要顺利骗吃骗喝、吃拿卡要到一家采访单位,也让人煞费苦心机关算尽。因此,我们目前尚无余力创办“周末”“周刊”“晚报”等任何子报,也就无需我来“具体主持”。如果以后真能创办这些子报,让我来“具体主持”的机会也只能等到哪一天太阳从西边升起。
其次,我本人也就是这张小报一个小小的文字编辑,因于确实工龄不短,同时搭着记者采写新闻获奖的光(因为获奖申请表上设计了一个“责任编辑”的空格),侥幸获评过几次省级新闻奖的二三等编辑奖,明年可望评聘一纸中级职称,和提升一个副科级。根据我的工作能力可能创造的工作成绩,就算我不突遇车祸突患脑梗、心梗,以及猝不及防遭遇“情杀”“仇杀”“财杀”(你也相信,我有幸被“财杀”也就是被谋财害命的可能性,略等于我即将说到的实现“高级记者”的职业理想),而能无灾无难健健康康地工作到退休年龄,“高级记者”也只能被我当作一个终极的人生理想,来作为我后半生做梦的唯一内容。
其三,并无本报群工部同事介入,要与《西域都市报》进行“联手报道”的事,如前说,本报尚无这么一个部室;也因本人在这个行道业绩潦潦,哪怕近在咫尺,任何上级报社下派记者站的任何记者,都无意纡尊降贵来亲近和亲热本人。
其四,有大学同班同学现任本市法院民庭庭长,以及本地农民工工会主席“自告奋勇”承担我兄弟冷铅的诉讼费用之说,更属子虚乌有。也如前所告,本人工龄不短却还是初级职称,原因之一即在于我并无缘读过大学,这常常被我引为终身之憾;听说初中或高中似乎有同学在哪儿从事着甚至比法院民庭庭长级别更高的职事,但时光倥偬,物是人非,他和她都有足够的理由不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同学。我更是几乎从未听说过有工会组织,是真正站在工人立场全心全意为工人服务不说,一个农民工工会——如果我歪打正着,本城果真设立了我根据网上信息胡编的这么一个民间组织,它无钱无势的“弱势”处境,它染上与几乎所有社会机构一样的嫌贫爱富攀高逐低的势利习性,甚或诌强欺弱助纣为虐,也是用不着怀疑的,又怎么可能“自告奋勇”承担我兄弟冷铅的诉讼费呢?
这封信确实写得很拉杂,如果你终于看到了这儿,我真是欣慰无比。我不需要你的赞赏,假如你真从这些文字中读出了我的一点点根本不值一哂的所谓“才情”,体察我的一片苦心,我自当深为庆幸。
尤其是我向苏习文先生检讨的那么四点,更是望你多予担待不怪,因为据我有限的文史知识,最迟从明朝的刘基刘伯温时代起,那个卖柑的人就如此大言不惭表白过:“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而我所检讨的这几点你都是知道的,我也从来不曾对你有过隐瞒。
好在,这件事的最终结局,看起来还差强人意,但你也未必能够肯定判断出其中深刻而真实的缘由;我也是在得知这一信息,再去电脑上瞄过这封信时才意识到,“深刻而真实的缘由”,恐怕就是信末的这段话:
说一句客套话吧:欢迎来观音山(见“另笺”)作客。俗话都说,山不转水转,也许天缘能够让我结识总经理阁下。但我不希望,我们是在网上和哪一张报纸上用恫吓、谩骂认识,或者以原告和被告的身份在法庭上相见,然后让另一方大败亏输,并在一个可以想见的较长时间段,被以公理、正义、道德、诚信、友善等等为基本内核的社会主流价值观,排斥在局外。
我们已经分析过这“另一方”,可能是谁,也只能是谁。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