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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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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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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风

故乡虽贫困,却盛产风。山坳上,水井边,白天,黑夜,无处不在。

故乡的风极具情绪化,四季分明。听到春的消息,风兴奋得呼噜噜叫。一会儿爬上院坝的桃树、李树,桃花红了,李花也白了。一会儿跨上鸭背,划向小溪,一池春水笑出了小酒窝。

风,常常充当我们家的“通讯员”,我们家直接叫它“传声筒”。日头快当顶时,我站在院坝对着正在当门老屋基自留地挖洋芋的父亲扯着嗓门喊,风屁颠屁颠一路小跑把我的原话捎到了父亲耳边:“爹—爹—回家吃饭啦——”

风是夏天的彩笔,兴头正浓,它把山乡渲染得绿意盎然。

一对红蜻蜓倚在池塘边柳枝上撒欢,我欲伸手捕捉,不料被风一个眼神支走了。气急之下,我忍不住扇它一耳光,风“呼的”一下从指缝间溜掉。

有时,风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得无影无踪。不过,也偶尔在朋友圈刷刷存在感。比如,某个午后,风怂恿一场暴雨奇袭我家满院坝晒干的豆荚和玉米,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它便悄悄溜出来了村庄。被风“洗刷”过的村庄像大病了一场,好久都打不起一点精神。

风,习惯穿一套隐身衣,做一些神经兮兮的事情。有个傍晚,我独自前往五六里外的村小上晚自习,在经过一个远隔人家的山口一座新坟茔前,我的心被提到胸口上。忽然身后一团“呜呜”叫着的身影紧跟着,我步子越迈越急,几乎是小跑,而“呜呜”声也越来越幽长,惊出一身大汗的我,却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

待到转角处见到一户亮着灯火的人家时,才停下脚步喘口气,回望身后,什么也没有。忽然听到另一个狡黠的声音:“我是风啊!刚才一直跟你打伴。”

好你个风啊!有你这样打伴的吗?简直就是个幽灵!我又恼又怨。

怨归怨,怒归怒,还是想与风击个掌,可又不见了它的踪影。

像得到风的暗示和承诺,此后,凡遇危急关头,我力求沉稳从容镇定。知道有风作伴,它是我的好朋友!

风,纵然有时讨嫌,大多时候我都喜欢它,甚至希望它随时相伴相助。比如,当我在夏天茂密的包谷林中挥汗除草的时候,或者从秋天收割后的稻田里挑一担蓬松的稻草爬坡上坎有气无力的时候,多么渴望风掀开我的长发,多么渴望风推我一把。

风,像婆婆的耳朵,有时灵,有时背。比如那天,父亲睡熟了,我们声嘶力竭呼喊,可父亲却没听见,一直没醒来。同伴后来告诉我,那天的确没有一丝“风”,所有在场的人都大汗淋漓。哦,原来,是风失职了!我恍然大悟。也许风当时正躲在屋后边暗自难过嘞!多年后我却为风开脱。

村里头最好表现的莫过于枫树、银杏了。它们对风几乎言听计从。刚入秋,便按照风的吩咐迫不及待将自己打扮得一身金黄,以显示自己及早趋于圆熟和高贵。殊不知,秋一离开,它们便形如枯槁,老气横秋。其实,它们也不愿风烛残年呢!

进入冬天,风渐渐变得忧郁,心事重重的样子。入夜,全家关门闭户围着火坑夜话,风悄然临门打探消息,甚至不惜折叠身段从门缝、木窗边挤进屋来,偷偷刮后脑勺,戳背脊骨,家人始终不明白这塘旺火为何越烤越冷。

隆冬时节,风的脾气越发暴虐和乖张,常制造一些猝不及防的危险。我们一家都得罪不起,尽管时时处处表示谦逊和尊敬,也未能获得它的谅解。整个隆冬,风挟持冰冷的杀猪刀,横行村庄上下,甚至不时在我们手背、耳朵、额头、颧骨上挥舞,似与我们势不两立。毫无招架之功的肌肤,雪花般空中旋转飘零,不轻不重跌进时间的窟窿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褶皱和裂痕。

 走过四季的风,把故乡的日子摇曳得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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