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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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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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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官路

 春节回老家,发现家乡的那条“官路”不见了,被一条新修的通村公路所替代。

汉语大词典中,“官路”的第一个义项是指官府修建的大道,后即泛称大道。在古现代文学作品里均可查找到“官路”的记述。北朝著名文学家王褒《九日从驾》诗云:“黄山猎地广,青门官路长。”《初刻拍案惊奇》卷四:“若你等在官路上走,迂迂曲曲,差了二十多里,故此到不及。”沈从文先生《边城》开篇第一句话就是:“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

思南是我的老家。在我老家西北方向约500米处有一条1米左右宽的石板路,自西南向东北方向延伸,是连接许家坝镇与张家寨镇双龙、三联等几个村寨的一条重要通道。这路便是乡亲们自古以来习惯称呼的“官路”。

古代交通不发达,没有现代交通工具,能够坐上马车或骑马代步,那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享受的待遇。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不远万里,只有“师傅”才有资格骑马。为了解决官员出行方便的问题,古代官府修建官路应是一项重要的政务。据《思南县志》记载,1855年至1869年,思南县境内开通了11条大道。《思南县志》大事记:“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知府李应箕,捐俸修建小岩关玉皇佛殿石坎及沿岩石栏杆至官路。”思南历史悠久,秦置黔中郡,汉末建永宁县,宋为思州地,元末设宣慰司,明永乐废司设府。“先有思南,后有贵州”是贵州古代官制沿革变迁的真实描述,佐证了思南是贵州最早建立官制的地方,由此也可想见,作为官府的基础设施,思南的官道也是贵州最早的。

猜想古代官府修官路与现在政府修公路、铁路的差不多,大抵也是分等级的吧。高等级的官路能跑马车,一般的官路就方便人行或马托运就可以了。家乡的官路估摸相当于现在的通村公路,虽然算不上等级路,但在山寨人的心目里就是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承载和寄托了多少代山里人的期冀与梦想。

据说,古时沿官路一带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自我有记忆起,这些原始森林早已不复存在。但后山顶和沿官路一带仍有茂密的松柏林,林中有零星的参天古柏矗立着,很耀眼。我的祖辈们坐落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山腰上,出门就是坡坡坎坎,行路几乎是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极为不便。官府能够在这一线修一条官路出来,那算是先辈们的福分!

许家坝镇历来是思南县西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相对比较繁荣,张家寨镇与我们村子毗邻的相当部分群众都是徒步这条“官路”到许家坝赶场,进行农村经贸往来。遇到赶场天,我和小伙伴们往往把牛羊赶到屋子右侧的山坡上,然后趴在官路上方的草坪上或坐在大石墩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官路的行人来来往往。赶场的人通常都要肩挑背扛一些农产品或杂货,有背桐子粒或棬子粒的,有挑洋芋或成捆干木材的,有扛竹子或干葵花杆的,几乎都是中年人,很少有老人和小孩。年轻人一般不带什么东西,多是打甩手。看着看着,脚板就痒痒的,好想加入赶场的队伍。

平常这条官路的人流量也非常大,遇到重大节日就更热闹。如:清明节挂亲的;端午节有到岳丈家或干爹、保爷家打端午的,有提亲下书、讨年庚的。尤其是国庆节这样的良辰吉日,农村结婚、订大门、立房子等过事务办酒席的人家特多,只见抬轿的,吹哨呐的,敲锣打鼓的,挑担子(挑粮食作为送彩礼)的,等等,上一路、下一路,可谓川流不息。

某个秋日的午后,母亲站在院坝探头往日头落下的方向望去,感叹道:“嘛哟,今天官路上好热闹啊!像赶场一样!”于是我们也凑热闹似地踮起脚尖,透过屋前婆娑的竹影远眺,并“啊呀——啊呀——”的起哄。

有时,看到官路上有青年男女路过,我们这些淘气包就会恶作剧般地惹事生非。记得有一次,是赶场天的下午,有一对穿得很时髦的男女青年从官路走过,我们一伙小朋友就趴在官路上方的山坡小草坪上阴阳怪气地喊叫,那一对男女青年反应过来后,便对我们实施警告。他越警告我们越像发疯了似的叫得更猛,见那男青年一气之下脱下西装丢给女青年后就追上来,我们发慌了一蜂窝似的抱头鼠窜,直往山顶上跑,刚刚躲到岩脚下一个黑黢黢的狭小石洞里面时,就听见男青年气喘吁吁的破骂声:“小鬼些,有本事就不要逃,有种就给老子出来!看老子揍死你们不?”

我们在洞里吓得瑟瑟发抖,紧挨着摒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待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确信他已放弃对我们的威胁后,才缩头缩脑从洞里爬出来,大家面面相觑,相视狡黠地笑起来。这件事后来被大人们知道后,我们这帮淘气鬼均挨了一顿臭骂。此后,我们再不敢随意生事了。

我们村寨与张家寨的抱耳岩、楠木岩、小亭子坝等三个村寨是近邻,田挨田,土挨土,以官路为界,北面是张家寨,南面就是我们许家坝。无论是春季种包谷、打秧田,还是夏季收麦、秋季打谷,大家在各自的田土里,伴着春天的布谷鸟声、夏天的蛙鸣或蝉噪声、秋天秋虫的啁啾声,大声地互相打打招呼,或停了手中的活儿坐到一起抽一杆草烟,唠嗑唠嗑田土里的作物生长情况。“妇代”(家乡对家庭妇女的通用称呼)们遇到话题相投的,就干脆坐在田土边嘀咕个不休。

我们家因座落于官路右边的山腰上,平时出行,很难走上官路。走亲访友间或有幸走上这条官路,那实在是件爽心悦目的事情。

顺着官路批级而上,有的一步一台阶,有的上一台阶后平行三五步再上一台阶。台阶上大都是用人工凿平的青石板铺成的,石板中央部分被岁月的脚丫踩得锃亮,有的石板边沿已爬满沧桑的青苔。官路两岸青山叠翠,不时传来阵阵鸟鸣声,突然高呼一声,山谷回音。走着走着,就像走入仙境一般,前面有无限风光。当回过神来时,很快又回到原来的羊肠小道上了。

这条官路到底建于何时?我没有作考证,据寨里的老人推测至少有二百年了。思南境内山峦起伏、地势复杂,水运交通得天独厚,要在境内的其他地方修官路的确是一件费时耗财的事。官府能在这里修一条官路,足见这个区域在当时的经济社会发展中具有一定的战略地位。这条官路虽不能通马车,但上百年来,确实为这个区域的民众的生产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促进了该区域的经济社会发展。

如今,这条官路已经变成了宽大平整的公路(只有一小段没有硬化),终于结束了当地南北几百年不通车辆群众靠肩挑背磨的历史。记得以前,顺着官路到姐家去需要步行近2个小时,现在只要10来分钟,真是太便捷了。沿公路旁边,修起了一幢幢崭新的钢筋水泥砖房,不少人家的房前还停靠着小轿车或大卡车或摩托车等。昔日闭塞落后的山乡模样在心底渐渐模糊。官路成了我心中一个渐行渐远的历史符号。我期待这条新建的通村公路能更好地造福于乡亲们,坚信乡亲们一定能与全国人民一道步入小康社会共同实现中国梦!

(分别载《铜仁日报·梵净山周末》2014.3.1;《贵州人口》报2014.3.3副刊;《乌江文学(微刊)》2019.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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